('“跟我走,”王科长的声音压得很低,像风吹过苞米地,
“副科长!铁饭碗!工资给你开这个数!”
他伸出三根手指头,肥硕的手指在王小虎眼前晃了晃。
“再给你婆娘娃子弄个城里户口,分套两室一厅的楼房!你娃以后就在城里上学,不用再跟你一样,光着脚丫子在泥地里滚!”
“楼房……”
这两个字,像块烧红的铁,一下子烙在王小虎心上。
他想起了自己家那漏雨的泥坯房,想起了媳妇羡慕旁人时那幽怨的眼神,
想起了自己儿子,那双一年四季都沾着泥巴的小脚。
那晚,王小虎回家,破天荒地没吃饭,一个人蹲在院子里,一袋旱烟抽了个精光。
媳妇问他,他嘴里就跟塞了棉花一样,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人心,就这么开始晃荡了。
村里开始有了一些不清不楚的闲话,谁和谁又被城里人请去镇上吃饭了,谁家媳妇突然就嚷嚷着要回娘家了。
那些所谓的“采购商”,也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兴安猎人”的方子,问养殖场的料是咋配的,问那几道加工的手续有啥讲究。
那问题,一个比一个刁,想把靠山屯的看家本领都掏空。
林东全看在眼里,他心里也像压了块磨盘,沉得喘不过气。
他知道,这比降价打折狠多了,这是要活活地把靠山屯的脊梁骨给抽走。
但他没慌,也没骂。
这天晚上,他把王小虎叫到了已经停工的加工坊。
坊里黑漆漆的,只有一股子山货和机油混合的冷味儿。
林东没开灯,就着窗户外头那点月光,递给王小虎一支烟。
“小虎,还记不记得,咱俩为了第一批货能出门,守着这机器,三天三夜没合眼?”
王小虎猛地吸了一口烟,烟头的火星在黑暗里亮了一下,照出他纠结的脸。
“记得。”
“我还记得,那年你爹病了,我把预备给你嫂子买缝纫机的钱,先给你送去了。”
林东声音很平,
“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想说,这靠山屯,是咱的家。城里是好,金窝银窝,可那是人家的。”
“你去了,是条龙,也得盘着;是头虎,也得卧着。”
“在这儿,咱站着,是给自己挣家业,给娃挣个念想。”
林东没再多说,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走了。
留下王小虎一个人,在冰冷的机器旁边,站了很久很久,那支烟明明灭灭。
几天后,王小虎把一个信封塞进了林东的手里,里面是那个王科长留下的地址和几句含糊不清的“配方”。
“东哥,这帮人,还想从我嘴里套话。我把咱去年就淘汰不用的那套说法,跟他们念叨了一遍。”
林东捏了捏那个信封,没说话,只是重重地捶了王小虎胸口一拳。
风波,像是暂时平了。
大部分人都留下了,像被大水冲过一遍的树,根扎得更深了。
省城,国营第一食品厂。
那间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呛得人嗓子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