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是咱们一尺一尺凿出来的。电,是咱们一根杆子一根杆子立起来的。”
“房子没了,手还在不是?”他抬起自己那双沾满泥污的手,
“地淹了,等水退了,人接着干!牛羊没了,牙咬紧了,咱再攒钱买!”
“咱靠山屯的人,啥时候怕过从零开始?咱们的命,比这石头都硬!洪水能冲走房子,还能冲走咱骨头里的这股子劲儿?”
他的话,不讲什么大道理,说的都是他们一起受过的苦,一起流过的汗。
“我林东,今天把话撂在这儿!”
他挺直了腰杆,那道血口子让他疼得咧了下嘴,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带着大伙儿,把这个家,再一个钉子一个眼地给建起来!建得比以前更结实!”
“咱们,得先活下去!活下去,就有指望!”
坡上,死一样的寂静。
半晌,李长山把手里的本子往怀里一揣,用手背抹了把脸,吼了一声:
“林东说的,是人话,是能过日子的硬话!人还在,怕个啥?”
“对!人还在!”
“重建家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
紧接着,稀稀拉拉的,又响起了几声。
声音不大,带着哭腔,却像是从湿透的柴火堆里,硬生生扒出来的一点火星子。
林东看着大家,知道光喊话不行,这口气得赶紧接上。
“各家各户,把身上带的吃的、能用的,都拢到一块儿!统一分!先紧着老人和娃!”
“青壮年爷们儿,都跟我走,编成队。”
“一部分人放哨,盯着山里头,别让野兽下来伤人。另一部分,等水势稳了,下山,捞东西,找人!”
“再想办法跟外头搭上话,告诉县里,咱靠山屯……还活着!”
人手就这么分了下去,没啥队名,就是你干啥,我干啥。
李勤那拨年轻力壮的,跟着他回村里扒拉东西。
李勤他家新分的屋子,就在村口,头一个被冲垮的。有人说看见他媳妇儿被卷进去了。
这几天,李勤一句话没有,眼眶子红得像炭,手里攥着根撬杠,就往那堆还冒着水汽的房梁底下钻。
别人劝他,他跟没听见一样。
大伙儿都明白,他不是在抢东西,他是在给自己找个活儿干,不然人就垮了。
挖出来的粮食,大多都泡涨了,发了芽,带着一股子馊味儿。
女人们和上了年纪的,归翠花嫂管。
翠花嫂拿个豁了口的瓦罐,煮着半锅泥汤一样的糊糊,清得能照见人影。
她小儿子饿得直哭,伸手想去抓锅沿,被她一巴掌拍在手背上,声音不响,但脆。
娃儿瘪着嘴不敢哭了,翠花嫂眼圈一红,扭过头去,声音却更硬了:
“谁都一样!这几口粮,得算着吃,吃到通路那天!”
那碗糊糊,没人敢说稀,也没人敢多要一口。
这是规矩,是活命的规矩。
王大壮那几个老猎手上山了,可回来的时候,肩膀上都是空的。
山里到处都是倒下的树和新冲出来的沟。别说野猪兔子,连个鸟叫都听不见。
王大壮蹲在地上,卷着旱烟,一口口地抽:
“邪了门了,野兽比人跑得还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