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层溶洞内,浓烈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蛇腥气沉甸甸地压在空气里。赵铁柱背靠着冰冷湿滑的岩壁瘫坐着,胸膛如同破旧的风箱,剧烈地起伏。汗水、冰凉的蛇血、还有自己嘴角干涸的血迹混合在一起,黏腻地糊在脸上、身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的闷痛,那是被甩飞撞在石笋上留下的内伤。眼前,巨蛇庞大的尸体如同一座突兀的小山,黑褐色的鳞片在手电筒微弱晃动的光柱下,反射着死亡的、油腻的幽光。
时间在死寂和血腥中缓慢流淌。赵铁柱闭着眼,努力调整着几乎耗尽的体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脏和翻腾的气血。两个钟头,或许更久,他才感觉麻木的四肢恢复了些许知觉,胸口的剧痛也稍稍平复了一些。
他吃了几口干粮,喝了一口酒,又摸索着从湿透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经济牌香烟盒,里面仅剩几根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烟卷。他颤抖着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又从另一个口袋掏出打火机。咔嚓,咔嚓……火石摩擦了好几下,才艰难地迸出一簇微弱的火苗,点燃了烟头。
辛辣的劣质烟草味猛地冲入肺腑,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牵动内伤,又是一阵钻心的疼。但他固执地、深深地吸着,仿佛这劣质的烟雾能驱散洞窟的阴冷和深入骨髓的疲惫,能麻痹神经末梢传来的阵阵刺痛。一点微弱的红光在幽暗的洞窟里明灭,映照着他沾满血污、疲惫不堪却依旧坚毅的侧脸。烟雾缭绕,暂时隔开了那令人作呕的血腥。
一根烟抽完,最后一点烟蒂被狠狠摁灭在脚下的碎石里。赵铁柱眼中那短暂的迷茫和虚弱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静、近乎冷酷的决然。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依旧酸痛的身体,走到系着绳索的巨大钟乳石旁。那捆百米长的细麻绳,在连续的下降后,此刻只剩下了不足二十米。他抽出腰间的柴刀,毫不犹豫地挥刀斩断!绳索应声而断,长长的一截无力地垂落下来。剩下的短绳,被他仔细地重新缠绕好,塞回背包。这绳子,或许在某个垂直的缝隙里还能派上用场。
他捡起掉落在不远处的扎枪。枪尖上还残留着巨蛇暗红的血迹和油腻的粘液。他用沾满污血的手抹了抹枪杆,将其重新紧紧攥在右手。左手拿起手电,光柱扫向巨蛇尸体后方——那条被蛇身盘踞、此刻显露出来的、向下倾斜的狭窄缝隙。
缝隙幽深黑暗,仅容一人勉强侧身挤入。之前隐约听到的、如同闷雷滚动的水流声,此刻似乎更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沉闷的回响,仿佛从地心深处传来,诱惑着,也警告着。
赵铁柱深吸一口气,将背包带再次勒紧,弓着腰,侧着身,挤进了那道缝隙。岩石粗糙冰冷,摩擦着他的肩膀和后背。缝隙陡峭向下,有时需要手脚并用攀爬,有时又仅能容他蜷缩着身体滑下。越往下,空气越发潮湿阴冷,那股水流般的低沉轰鸣声也越发清晰、宏大,如同一条奔腾的地下暗河就在耳边咆哮!
然而,手电光所及之处,除了湿漉漉、布满苔藓的岩石缝隙,根本看不到任何水流的迹象!
那声音……仿佛是从厚重的岩壁内部传出来的!
赵铁柱停下脚步,疑惑地用手敲了敲一侧发出轰鸣声最响的洞壁。咚咚咚……声音沉闷,但感觉后面并非完全实心。他心中一动,放下扎枪和手电,从背包里抽出那把沉甸甸的中号铁锤。
“铛!铛!铛!”
他抡起铁锤,用尽力气狠狠砸向那发出空响的岩壁!火星四溅,石屑纷飞!然而,那岩石异常坚硬,几锤下去,只留下几个浅浅的白印和些许碎石。巨大的反震力让他虎口发麻。他喘着粗气,又换了几处感觉空响更明显的地方猛砸,结果依旧。岩壁厚重无比,凭他手中的铁锤,根本不可能砸穿!
那沉闷的水流声,如同嘲弄般,依旧在岩壁内部隆隆作响,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赵铁柱抹了把汗,放弃了砸穿岩壁的念头。他重新拿起装备,沿着这条似乎永无止境的缝隙继续向下攀爬、滑落。不知过了多久,手脚早已酸痛麻木,终于,前方豁然开朗!
他挤出了狭窄的缝隙,踏入了第九层。
手电光柱扫过,这是一个巨大的溶洞空间。洞顶高耸,隐没在黑暗之中。四周是光滑湿漉的洞壁,布满了形态各异的巨大钟乳石柱和石幔。地面相对平坦,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细沙般的白色钙华粉末,踩上去软软的。空气异常沉闷,带着一种陈腐的、如同封闭了亿万年的气息。
赵铁柱举着手电,仔细地沿着洞壁缓缓探查。光柱一寸寸扫过每一处角落,每一道石缝。没有其他明显的出口,没有通往更深处的裂缝,甚至连之前那恼人的水流轰鸣声,到了这里都变得极其微弱,仿佛被厚重的岩层彻底隔绝了。
他心中那份不安和压抑感越来越重。难道……这就是尽头?那传说中连通无底潭的通道呢?难道只是先人的臆想?他不甘心!
他再次抽出铁锤,沿着洞壁,一处一处仔细地敲击着,侧耳倾听。
“笃、笃、笃……”沉闷的实响。
“笃、笃、笃……”依旧是实响。
……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走到靠近洞穴中央一根巨大石笋旁的一片洞壁时,铁锤落下——
“咚…咚…咚!”
声音明显不同!不再是那种厚实的闷响,而是带着一种空洞的回音!仿佛后面是空的!
赵铁柱精神一振!他立刻集中精神,用铁锤在这片区域反复敲打、试探。范围不大,约莫两米见方。他确认了空响最明显、最集中的一点。
就是这里了!
他眼中闪过狠厉的光芒。将手电筒临时放在旁边一根矮石笋上,照亮这片区域。右手紧握铁锤,左手扶着洞壁稳定身体,对准那空响的中心点,用尽全身力气,抡锤猛砸!
“铛!!!”
“铛!!!”
“铛!!!”
沉重的锤击声在空旷的溶洞里回荡,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坚硬的岩石在持续的暴力冲击下,终于开始崩裂!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石屑簌簌落下!
赵铁柱不顾虎口震裂的疼痛,咬紧牙关,一锤接着一锤!汗水混合着脸上的污血不断滴落。
“哗啦——!!!”
终于,在不知第几十锤落下后,那片岩壁猛地向内塌陷下去!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洞口不大,边缘犬牙交错,仅能勉强容一个成年人匍匐爬行。一股更加陈腐、带着浓重土腥和某种奇异干燥气息的气流,从洞口内幽幽涌出。
赵铁柱心中一凛,但更多的是决然。他重新整理好装备,将扎枪斜背在身后,柴刀插在腰间,铁锤塞回背包。左手拿着手电,深吸一口气,俯下身,毫不犹豫地钻进了这个刚刚凿开的、仅容爬行的狭窄甬道。
甬道内壁粗糙湿冷,布满尖锐的棱角,硌得膝盖和手肘生疼。空气污浊,弥漫着凿开岩石后飘洒的粉尘和那股奇异的干燥气息。他只能依靠手电的光亮,在绝对的黑暗中缓慢爬行。耳边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衣物摩擦岩石的窸窣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沉重搏动的声音。
爬行了大约十几米,前方似乎开阔了一些。他奋力爬出甬道口,用手电一照——果然是一个小溶洞。
这个溶洞很小,呈不规则的椭圆形,顶多三四米宽窄。洞顶低矮,布满了细小的钟乳石,如同倒悬的冰锥。地面上同样是厚厚的白色钙华粉末。四周洞壁光滑,看不到任何明显的出口。
赵铁柱的心沉了一下。但他没有放弃,立刻拿出铁锤,再次沿着这个小溶洞的洞壁仔细敲击探查。
很快,在靠近他爬进来那个洞口相对的另一侧洞壁,铁锤再次敲出了熟悉的空洞回音!
“咚…咚…咚!”
又是空响!
希望重新燃起。他如法炮制,抡起铁锤,对准空响中心,开始了新一轮的凿击!
“铛!铛!铛!”
石屑纷飞,汗水流淌。同样的过程,同样的艰辛。
“哗啦!”又一个仅容爬行的洞口被强行凿开!
赵铁柱没有犹豫,再次俯身钻入……
爬行十几米,钻出洞口——又是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小溶洞!同样的低矮穹顶,同样的细小钟乳石,同样的白色钙华地面,同样的……死寂!
赵铁柱的心跳开始加速,一股不祥的预感悄然滋生。他强压下不安,继续重复着敲击、寻找、凿壁的动作。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每一次凿开的洞口,通向的都是一个结构极其相似、大小略有差异、但同样封闭死寂的小溶洞!它们如同一个个被遗弃的石匣子,被强行凿穿,串联在这幽深的地底!每一个溶洞都像是上一个的孪生兄弟,只有那些钟乳石的具体形态和大小稍有不同,如同被随意复制的赝品。空气中那股奇异的干燥气息越来越浓,陈腐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形容的……死寂。
重复!单调!令人窒息的重复!
赵铁柱机械地重复着凿壁、爬行、探查的动作。体力在急剧消耗,手臂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虎口早已破裂,渗出的鲜血染红了锤柄。每一次凿开洞口,心中那份微弱的希望都会被眼前的“复制品”浇灭一分,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沉重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被囚禁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