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允诚兴致勃勃地在集市里穿梭,挑挑拣拣,不一会儿,手上提的点心盒子就装得满满当当。
直到日头升高,他才猛地想起儿子快到了,连忙加快脚步赶往约定的地点。
远远的,他就认出了那个挺拔的身影。
几年不见,儿子又长高了不少,身姿更加挺拔,眉宇间褪去了几分青涩,多了些沉稳。
可在庄允诚眼中,他永远都是那个在私塾里摇头晃脑背书的小小孩童。
接到儿子,庄廷鑨神采飞扬,迫不及待地讲述着旅途见闻,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
“父亲,这出了湖州,真是见了天地如此广阔!”
廷鑨说这话时,眼中带着看不明白的赞叹。
庄允诚静静听着,他也知道,只要廷鑨做自己想做的事,就一定会很高兴。
这种宁静一直持续到他们看到一队八旗驻军策马在街市上横冲直撞,险些撞倒躲避不及的妇孺。
“小心!纵马伤人,尔等岂有此理!”庄廷鑨一声断喝,挺身而出,怒目而视。
庄允诚总是在这些时刻,才突然察觉到儿子已经长大。
即使下一刻,儿子又兴冲冲地拉着他,要去买那最后剩下的、因去晚了而打了折的大肉包。
夜晚,父子俩一起收拾行装,庄允诚才发现,妻子早已默默备好了远行所需的各色应急药物,分门别类,细致入微。
出发的清晨,庄允诚送了一程又一程。
他知道儿子准备去看他的世界了。
比起让他留在自己身边,庄允诚更希望他能无所顾忌地前往属于他的人生。
站在长亭外,看着儿子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官道的尽头,庄允诚怅然若失。
正欲转身,忽听随行的家仆道:“老爷,少爷请您回头看山顶!”
庄允诚依言回望。
只见远处青翠的山峦之巅,一个模糊的人影正用力地向他挥舞着手臂。
一瞬间,庄允诚脸上的失落被笑容和骄傲取代,眼中却悄悄涌起了一层薄薄的水光。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一场突如其来的眼疾,如同最残酷的诅咒,渐渐吞噬了庄廷鑨眼中的光。
儿子是回来了,回到了家中常住,却再也不是庄允诚希望看到的样子。
书房里再也听不到那酣畅淋漓的笔走龙蛇之声。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才子,被困在永恒的黑暗里,脾气变得暴躁易怒,时常沉默地枯坐,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像。
有时,他会摸索着,拿起父亲当年送的那支御制湖州羊毫笔,指尖一遍遍描摹着笔杆的纹路,久久不发一言。
庄允诚看在眼里,急在心中,看着儿子一日日消沉下去,心如刀绞。
他小心翼翼地陪伴,笨拙地安慰,却总显得那么无力。
直到某一天,枯坐的庄廷鑨忽然抬起头,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坚定:
“父亲……我想效仿左丘明,著史!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