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啥来啥。
不等他回过神,大地开始颤动,一种从山谷深处传来的动静,越来越近。
老林子里那些几十年的大树,也开始东倒西歪的摇晃着。
林东的脸,一下子没了血色。
他心里清楚,这不是洪水,这是泥石流。
他猛地转身,冲到村委会门口那根电线杆子下头。
那只生了锈的大喇叭,前两天刚修好。
他抓起冰凉的话筒,拧开开关,对着它吼。
“喂!喂!都听着!我是林东!”
“山洪下来了!都别在屋里待着了!命要紧!”
“啥都别拿!就领着人,往村东头高地跑!快!”
喇叭里传出的声音“滋啦”作响,他的吼声带着破音。
通知完村民,林东冲进雨里,一边吼,一边开始安排任务。
“老根叔,你带人去东片!铁牛,你去西头!挨家挨户去看,让大家都出来!”
他自己,专往地势最低洼的那几户人家跑。
一脚踹开张老四家的门,屋里黑洞洞的,老两口正往外拖一袋子受了潮的苞谷面。
“都什么时候了!”林东眼珠子通红,“那玩意儿比人命金贵?”
他一步跨过去,不由分说,一把薅住老汉的胳膊,半拖半拽地往外拉。
老太太哭着去拽那粮食袋子,被他回头一瞪,那眼神,吓得老太太一哆嗦,也只能抹着泪跟着往外跑。
整个靠山屯,彻底乱了。
不是哭喊连天,而是一种更让人心慌的乱。
女人抱着吓傻了的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水里跋涉;
汉子们被自家婆娘拽着跑,还一步三回头,看着自家的屋顶;
还有人想去解开圈里的牛,可那牛也吓住了,怎么也牵不出来。
雨水、泥水、泪水,糊了满脸。
林东和几个壮小伙在队伍里来回穿梭,推着走不动的老人,背起摔倒的孩子。
他们的嗓子早就喊哑了,嘴里全是雨水的土腥味儿。
那“轰隆”声已经到了村口。
林东回头看了一眼。
那不是水,那是一条滚动的黄泥,卷着石头和断了根的松树,从山谷里伸出来,
不紧不慢,却带着一股要把所有东西都碾进地底下的蛮劲儿。
“快!再快点!都别回头看!”林东大声喊着,催促大家赶紧跑。
几乎就在最后一个人连滚带爬地冲上东头那片高岗时,那股黄泥流,像一张大嘴,无声地把整个靠山屯,吞了下去。
那些土坯房,那些用石头垒起来的院墙,连个响动都没怎么发出,就塌了。
高地上的人们,就这么站着,看着。
没人哭,也没人喊。
雨点子砸在脸上,顺着脸颊往下淌。
一个个的,都像被霜打过的蔫白菜,直挺挺地杵在那儿,眼神是空的。
家,那个住了几代人的地方,就这么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