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东捏着电话听筒,半天没说话。
他能听到电话那头张大山的抽泣声,和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声。
许久,他缓缓地把嘴里那根已经快烧到手指的烟拿下来,在烟灰缸里用力按灭。
“哭啥?天塌不下来!”林东对着话筒,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
“你现在马上去供销社,找他们的采购科长,就说兴安猎人的货,在他们地盘上出了事,让他们必须给个说法!”
“另外,把破损的货,在供销社门口,免费送给老百姓尝鲜!”
“记住,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兴安猎人的东西,有多好!”
一个星期后,深夜。
正趴在桌上打盹的林东,被急促的电话铃惊醒。
他抓起电话,是王小虎从冀省打来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狂喜。
“东哥!东哥你听着吗!”
“说!”
“断货了!哥!咱们的货,全卖断了!供销社的柜台被抢空了!”
“采购科长刚刚亲自给我打电话,问下一批什么时候到!他说有多少要多少!”
林东紧紧握着拳头,只感觉有一股热流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所有的疲惫、焦虑、压力,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成了!”
村委会那间大屋子,从来没这么挤过。
门槛上、窗台上,都扒满了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眼睛全盯着屋子正中间的林东。
“省城供销社下了死命令,咱们的罐头,有多少,要多少!”
屋里屋外,像是被点着了的炮仗,瞬间炸开了锅。
“真的假的啊林东?”
“俺的老天爷,这是要发了啊!”
太阳还没爬上山头,作坊的烟囱就冒起了黑烟;月亮挂在树梢,封装的锤打声还“邦邦邦”地响个不停。
女人们的手在热水里泡得发白,挑拣山货挑得眼花;
男人们扛着猎物,背着满筐的野果,脚下生风,汗水顺着脸颊淌进脖子,都顾不上擦一把。
半大的小子丫头们,放了学书包一扔,就钻进作坊里帮忙,歪歪扭扭地贴着标签,用小手使劲把麻绳捆紧。
整个村子,飘着一股浓郁的肉香和山货的甜香。
那天,王小虎从镇上回来,背上鼓鼓囊囊的,是那个洗得发白的大帆布包。
他一进村委会,看也没看围上来的人,直接把帆布包往那张老旧的八仙桌上一倒。
“哗啦——!”
红彤彤的“大团结”,像瀑布一样倒出来,瞬间在桌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整个屋子,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张着嘴,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角落里,德全叔,一个在山里挖了一辈子草药、手抖得连旱烟都卷不好的老人,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滚下两行热泪。
他想去摸,手伸到半空,又哆嗦着收了回来,只是用袖子一个劲地擦眼睛。
“除了工钱,”
林东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环视一圈,看着一张张被惊傻了的脸,
“在场所有人,家家户户,都有分红!”
“噢——!”
笑声,数钱的“唰唰”声,机器的轰鸣声,混在一起,
让靠山屯的每个人都觉得脚底下轻飘飘的,好日子,好得那么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