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流是第二个难关。
靠山屯地处偏远,要把几千斤、上万斤的货,准时完好地送到千里之外的省城,比登天还难。
村委会的办公室里,一张巨大的中国地图铺在桌上。
林东和几个村里的年轻人,拿着铅笔和尺子,在地图上一遍遍地比划着。
“走这条线,路最近,但要翻两座山,全是土路,一下雨就完蛋。”
“那走国道绕一下呢?多走一百多公里,但路好。”
“油钱、过路费呢?这一下成本就上去了。”
新来的大学生老师李援朝,扶了扶眼镜,提议道:
“咱们能不能分段运输?用拖拉机先拉到县里,再从县运输公司找大车?”
林东摇摇头:“不行,倒腾一次,破损就多一分。”
“运输公司的大车,天知道他给你塞多少乱七八糟的货,等装卸起来,咱们的玻璃罐子能剩下一半就不错了。”
最终,他们还是决定自己运。
村里能开车的司机全部动员起来,用麻绳把纸箱捆得跟粽子一样,外面再套上厚麻袋。
罐头和罐头之间,塞满了稻草和木屑。
出发前,林东把王小虎、张大山,还有李援朝几个精干的年轻人,叫到村口的拖拉机旁。
他没多说废话,从怀里掏出几个厚厚的信封,一人塞了一个。
“这里面是钱,是你们在外的活动经费,也是给你们撑腰的底气。”
几个人都愣住了,捏着信封,感觉烫手。
林东看着他们,眼神无比严肃:
“到了地方,你们就是‘兴安猎人’的脸面,是靠山屯的先锋。记住我几句话。”
“跟供销社的人打交道,该低头时低头,该送礼时别小气。”
“但要是有人故意刁难,想拿咱们当软柿子捏,你们也别犯怂!该拍桌子就拍桌子,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货款最关键。别听他们扯皮,什么流程、手续,你们就一个礼拜去要一次,带着笑脸去,但钱必须拿到手。拿不回来,就住他们办公室!”
王小虎红着眼圈,用力点头:“东哥,你放心!”
林东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车队在尘土中远去,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一块。
这些半大的小子,将要在陌生的城市里,面对这个时代最复杂的人情世故和商业规则。
希望他们,能扛得住。
日子,在煎熬中一天天过去。
各种问题像雪片一样,通过电报和需要转接数次的昂贵长途电话飞回靠山屯。
“豫省的货,路上遇大雨,外包装全湿了,有几箱破了……”
“鲁省供销社那边嫌咱们没名气,把货堆在角落里,根本没人问……”
“货款……他们说要走流程,估计要等三个月……”
林东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烟一根接一根地抽,办公室的烟灰缸永远是满的。
账本上的资金,像沙漏一样飞速流逝,每一笔都是巨大的开销,而回款却遥遥无期。
村里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说他步子迈得太大......。
这天晚上,林东一个人对着账本发呆,又一个长途电话打了进来。
是驻在苏省的张大山,声音带着哭腔:
“东哥……完了……咱们有批货在货站被别的货给砸了,碎了……碎了二十多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