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歪斜的木门再次被拉开。
候在门外的三个男人回头望去,白无霜嘴角抽了抽:“更衣就更衣,你裹这劳什子做什么?”
楚潇披着张敝薄床布立在门内,斗篷一般从头到尾遮得严实,除了一双清润眼眸,连根头发丝儿都没露出来。
她轻盈跨过门槛:“接连数日都称着病,当然要小心些,不能叫旁人看到我活蹦乱跳的样子。”
此时月上中空,云掩清光,来往的山匪本就不多,四人又面生,一路行走还算低调。
楚潇浸着如天水碧的月色往山下去,眼见着哨所将至,山门即出,前路却传来一道熟悉且讨嫌的声音。
“大当家可是醒了?”
——是苏有贵。
四人对视一眼,连忙去寻地方藏身,然而这段山道实在萧条,连一木一石都无,只得暂且贴在山岩一侧,先看看是何情形。
紧接着,陈七的愁声也响起:“醒了,闹了一日。”
“为何?发生何事了?”
“今日一醒,他就说醉得太过,回房后的事都记不清了,只觉身上疼得厉害,还发现……”
陈七压低了声道:“发现晨起不支……大夫们都说要慢慢调养,过段时日才能恢复。大当家恼怒自己莫名成了半个阉奴,可不就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苏有贵啧了两声:“以往大夫们就说他酗酒贪色,这样纵情无度,早晚有损肾精,这下好了,真的玩过火了。”
楚潇悄悄偏头看了看宋弦。
什么有的没的,他分明就是被宋弦那一记狠踢踹伤了根本,只是碰巧让酒色背了锅罢了。
那头的陈七叹道:“只是苦了我们这些当差的人,白白受了几顿气。”
“行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眼见那边二人要往这处过来,狭路相逢又无处可躲,楚潇记着自己仍在装病,只得拉过了白无霜:“快,背我!”
白无霜依言转身,顺从躬腰。
楚潇从床布下伸出手,宽大的鹅黄软袖滑落,露出一截皓白的藕臂,莹泽玉色探前,正要环住白无霜的肩颈,却忽地顿住了。
低头望去,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揽住了她的腰肢,力度霸道地不让她再往前去。
楚潇懵然回首,那大手的主人恰时收力,紧紧地将她往回搂,她似缕飘然烟纱,轻易就被他揽入了怀中。
身前人的怀抱炙热如火,融融暖意周密地将她围裹,像是将她完全圈入自己的领地,容不得旁人沾染分毫。
不等她多做反应,宋弦就弯腰探手利落将她横抱而起,还轻松地掂了掂,短暂的滞空感惊得楚潇立即勾住了他的肩。
宋弦眸底芒光微动。
他原是因着无法大方的私心,本能地出手截住了她,而后回过神时,她已经被自己拉入怀中了。
这样的相近实在令人快心遂意,按纳不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将她抱了起来。
实切的软玉温香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在怀,他舍不得放手,又自鄙于这样恣情强人,只得仓促囫囵地找了个托辞——横竖她只是想装病,由他抱着总比白无霜那书生要稳当些。
显然,自欺容易,欺人难。
他又怕她觉得此举唐突,忍不住窥看她的神色,却只见她纤白素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轻力勾住了。
猫挠般的力度,毫无抵触之意。
难言的摇悦涌上心间,宋弦垂下头,从她清莹的瞳仁中看见自己的倒影,萧索山道无花无草,这片时对视弥足刻骨。
花外之路,意中之人。
他低低笑了声,将她的脑袋按到他颈侧,轻声说道:“放下手吧。”
楚潇缓过神来,缩回手藏好,只埋脸在他颈窝里。
大概是错觉?总觉得他方才的眼神十分熟悉,但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哎!”
那边的白无霜半晌未见动静,一回头,自家掌柜已经在别人的臂弯里了。
他咬牙切齿着:“宋祈安你又做什么?你这……”
李南山一把将他扭过身去:“人来了,人来了!”
果然,下一刻,陈七与苏有贵拐过山弯,猝不及防被面前四人吓了一跳。
陈七怒声喝道:“大晚上的,你们不回房歇息,在这儿干什么?”
李南山眼见着来者气势汹汹,定要费上一番口舌,当即就将白无霜推了上去。
他自己笨嘴拙舌,不善辩言。
楚掌柜又要装病,不好出声。
宋将军就更不能指望了,指不定何时就冷了脸拔出剑来。
这种场合还是这书生派得上用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
白无霜莫名出了列,只得咽下一肚子的火,好声周旋道:“陈管事,楚潇伤口破溃,烧了几日都未退下热来,我们寻思着带他下山,去找大夫瞧瞧……”
陈七往宋弦那边看了眼,见他抱着个无声无息的人儿,不觉皱起了眉:“怎么还没好?不是给了你两剂子药吗?”
“大当家每日好医好药地伺候着,也等到今早才能醒来。”
白无霜掰扯着:“我们家楚潇就那两副缺斤少两的药,你还指望他第二日就生龙活虎啊?”
见陈七不为所动,他越说越气:“说白了还不是你们当家的下手没个轻重,害人又害己!怎么?看个病都不行了?”
苏有贵阴笑道:“看病可以,不许下山,等明儿我们叫大夫过来看。”
李南山觉得不可理喻:“病患伤重,哪里有一等再等的道理?”
苏有贵嗤了声:“谁知道你们会不会趁夜跑掉?届时大当家恢复过来,想找人又找不到,那我们如何交差?”
这边四人算是明白了,他们是怕看不好大当家的娈宠,会受大当家的责罚。
腰间与膝弯的力度似乎紧了几分,楚潇生怕宋弦又动手,暗中揪了揪他的衣裳,小声宽劝道:“口角之争,不必在意。”
清清凉凉的吐息呼至颈侧,宋弦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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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的白无霜却怒了,他指着二人的鼻子骂:“翻了天了,你们简直没有王法!”
“……怎么了?”
一道懒散的嗓音打断几人的争执。
苏有贵回头看去,短哼了一声。
陈七倒是显出几分恭敬的模样:“二当家,你回来了?”
高鼻深目的汉胡混血站在阶梯下,仍提溜着她的尖锐弯刀,因着连日运粮未歇息,少了几分漫不经心,看起来凡事都不太耐烦。
白无霜听到此声,宛若见到救星:“大哥!你来评评理,他不让我们去看大夫!”
“大夫?”
起初,白澄见几人挤在山道上,还以为出了什么要紧的事,谁知竟听到了这样的回答。
她长眸微睐,讥嘲地咧起唇角,懒洋洋道:“看什么大夫啊?”
旁人可能不知道,但她这个做兄姐的最清楚不过了,白无霜医术过人,当年一手接好了楚潇的断臂,有他在,何须再去寻什么大夫。
眼见得是在说瞎话。
白无霜看长姐并不帮腔,一张书生白脸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霎时涨得通红。
他气血上涌,口不择言地嚷道:“楚潇病得快要死了!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们怎么会连夜去找大夫!”
闻言,白澄惊愕一瞬,刀也不动了。
……病得快死了?
她下山才几日的工夫,怎么楚潇就病重了?是因为连白无霜都束手无措,这才要下山找大夫的?
她打量了一圈面前的几人。
不见楚潇,而宋弦怀里有个裹得严实的人影,一丝声响都无,连呼吸也不太可察。
她指尖一颤,手腕翻转就收起了弯刀,大步越过几人,来到宋弦面前。
白澄低低唤了声:“楚潇?”
那斗篷似的麻布下毫无回应,她下意识探手,想掀起看看。
宋弦却护眼珠子似的,紧着怀里的人避了一步,没让她碰着半分。
白澄蹙眉抬首,青年冷若冰霜的嗓音却响在耳边:“二当家,还请自重。”
她顿时被气笑了。
自重?
白澄斜眼瞥着面前的男子,嗤道:“我与你之间,该自重的是你才对。”
毕竟她好歹是个女儿身,有何好避嫌的?
可此话落入旁人耳里,却凭空多出些优越过头的暧昧来。
宋弦眼底翻起暗涌。
他算个什么东西,在这儿与自己比情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夜已深,洛水河镇各街各陌均显静寂,唯有满春院灯火通明,车马盈门。
凡桃领着下人们穿过连廊,才入前厅,便见穷奢极欲的笙歌燕舞如潮似浪,淹没寻欢的花客。
袒胸露.乳的艳景层见叠出,一行人视若无睹,径直入了最边上的雅房。
缭绕浓香间,三名流匪似的男子坐于茶桌前,脚边扎着个鼓囊麻袋,旁侧有一名鸨母打扮的女子正着人奉着茶。
见凡桃来了,鸨母撇下几人迎上前去,一段水腰软若游蛇,行走间风情万种,只可惜有些跛脚。
“东家,这三位客官就是卖主。”
白无霜与李南山循声望去,一眼瞧见她面上的狰狞伤疤,潜意识里担心冒犯,避开了目光。
凡桃见此行举,却被戳中了痛处,眼底划过一丝阴寒。
她摆袖转首,只向面色不变的宋弦略一福身,算见了礼:“客官,久等了。”
宋弦不动声色地颔首:“东家,请吧。”
萝姑邀着她往前去:“我看过了,确实是上品。”
她小声提示着:“前些时日,塞外的郦家说想买个娇羊,用来宴请羌卫的奈木小可汗,这个恰好拿得出手。”
“奈木小可汗?”
听到此名,凡桃语气里多了几丝怪异的兴奋:“对美人来说,那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去向啊!”
她偏了偏头,身旁的伙计颇有眼色地上前,掀开了麻袋口。
一张极妍丽颜从灰麻粗布里探出来。
凡桃只一眼,就嫉恨得牙痒痒。
袋里的女郎一身烟霭朦胧的鹅黄轻衣。
即使手脚被捆束,也不妨碍软云绸带束出玲珑身段,更是因着口唇被勒上绑带,雪白香腮上两道红痕分外暧昧,一双潋滟秋眸湿漉漉地氤氲着水雾。
又见光亮,楚潇轻呜一声,卷翘的长睫颤颤簌簌,晶莹泪滴若抛珠滚玉,柔然涟涟砸落。
分外惹人生怜。
宋弦不觉攥紧了手中茶盏。
“哎哟,不愧是良家闺秀。”
凡桃弯身上前,挑起了她的脸:“果然与那些庸脂俗粉不同,哭起来都格外好看些。”
“那是自然的!”
白无霜笑着搓手,应道:“谁不清楚道上的规矩,必须得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才能卖做娇羊——掌上明珠,金枝玉叶,差得到哪儿去呢?”
“金枝玉叶。”
凡桃打量着美人的婆娑泪眼,歪斜嘴角戏谑地勾起。
她的蔻丹艳红指甲缓缓划过楚潇的脸颊:“我见犹怜啊……若将你卖去,奈木小可汗一定会满意的。”
李茂山眼见着她的尖利指甲如桨分波,在楚潇白净的脸上游走,几乎要留下印痕。
他心里有些发毛,暗自看了眼宋弦,只见自家将军攥着那茶盏,手上青筋都爆了起来,更觉害怕。
……可别捏碎了人家的杯子,现出些端倪就不好了。
李茂山连忙抢出那只无辜瓷杯,往宋弦手里塞了双结实的银筷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大哥,吃菜,吃菜。”
那边楚潇被束了口,无法言语,只呜咽着摇头挣扎。
凡桃犹不满足,存了心要看她花容惨淡,故意拖长了调子,意有所指道:“只是不知,最后享用你的,会是奈木小可汗,还是他的马?”
马?
她竟敢这般恫吓楚潇?
李南山登时头皮发麻,下意识望向宋弦。
已经迟了,一双银箸瞬息间从宋弦的手中脱出,以迅雷之势疾速射向凡桃。
李南山大惊——
这是想要她的命啊!
旁侧一道花哨身影反应却快,当即飞身而出,眼明手捷握截住了银箸。
——是那鸨母打扮的萝姑!
她竟然会武!
此番着实突兀,满春院其余侍从勃然变色,立马挺身护主,团围而上。
“大胆!”
“小小毛贼,竟敢在我们满春院动手!”
宋弦眼底寒芒不减,投袂而起,险些掀翻一桌的酒食。
但是,不等他动作,白无霜就扑身上前将他死死按下:“大哥!大哥冷静,让小弟我来说!”
他连连鞠躬,向凡桃赔罪道:“东家,对不住了!我大哥脾气冲,只是怕你弄坏了货,没有别的意思!”
李南山也赶上前解围:“一场误会,一场误会!”
“东家,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凡桃冷冷看着,甩手松了楚潇。
李南山连忙推了推宋弦。
宋弦看了眼楚潇,见她朝自己轻眨了一下眼,顿时梗住一口气。
李南山小声催道:“大哥!”
默了一瞬,宋弦撇过头去,冷声道:“抱歉。”
白无霜不懈地当着和事佬:“来来来,不说旁的,我们谈价!”
他殷勤地拖出张花凳:“东家,请坐。”
凡桃缓缓哼了声,撩裙落座于雅桌旁,侍从们后退几分,伙计适时奉上一杯香茶。
她拨着盖盏,随意扯出一抹笑:“既如此,开价吧。”
白无霜立即竖起根手指,压着嗓道:“一千两。”
“哟!”
这下,凡桃是真的笑了:“客官是不是在戏耍我?你去外头打听打听,我们满春院何时给过如此高的价了?”
“东家,货比货,不一样!我们这娇羊父兄全无,你卖哪都行,绝无后患之忧!”
“你这话也是在说笑,若小可汗不收,我们还能卖哪儿去?”
凡桃仍歪着嘴角笑:“左右不过是地下武场付的价更高。”
“可你开口就是一千两,我们院里没得赚的。”
“哎呀,东家……”
那头二人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这边宋弦的额角青筋按耐不住地跳。
——父兄全无,卖哪都行,地下武场。
这一幕讨价还价,句句都是滚刀碾过他的痛处。
想起当日密林里桉知的一番语,他控制不住地去想,十年前的那个单纯懵懂的官家闺秀,是否就是这样被人绑着捆着,像货物一般卖给了地下武场,受尽折磨。
他烦躁不安,难耐地狠力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一锤,厚实的楠木茶桌被震晃,碟盘“哐啷”颤响。
凡桃一顿,仍在戒备的侍从们马上将她挡住。
宋弦心烦,不想再听他们掰扯:“就一千两,少一文都不行!”
听此,凡桃反倒弯了眼,纱袖一挥便退了侍从:“我喜欢贪心的人,不贪心的人永远没有合作的价值。”
她瞟了眼萝姑:“至于这娇羊值不值当一千两,姑且先验验货吧。”
身后的伙计即时递上一把小刀。
白无霜先行按住了宋弦,小声道:“别动,只是检查有无残疾。”
他长了教训,生怕对方又脱了缰,接连使了几个眼色:此行成败在此一举,你可千万别乱来!
宋弦深吸一口气,漆深如墨的瞳眸紧紧跟着萝姑,盯着她挑断楚潇身上的捆绳。
楚潇宛如受了惊的兔子,红着眼圈缩入角落里。
凡桃见他眼也不错,又是咯咯一笑,熏紫帕子绵软飞扬:“放心,她跑不了,不会耽误你发财的。”
白无霜仍按着宋弦的肩,只觉手下肌肉紧绷如铁,他叫苦连天:你赶紧走吧!今天这杀神吃火药了,再触他的霉头,我怕待会儿跑不了的是你!
凡桃水腰一扭又来到楚潇面前,纤纤玉手捏住她后领,竟毫不费力就将她揪了起来。
这边三人交换了个眼神。
又是一个会武的。
凡桃绕着楚潇转了圈,掂了掂她的手腿:“没有残疾……确实卖哪都行。”
“若是去了地下武场,也不至于太轻易就被鬣狗分食了……”
楚潇面色煞白,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金枝玉叶不擅挣扎,动作拖沓,反而在腰间碰了手,一道沉闷的撞鞘声起。
柔媚秋眸里泪意又深,楚楚可怜。
此时,凡桃却无心针对这张脸了:“这是何物?”
她素手一探就解下了楚潇腰间的佩饰,灵活翻转,一把暗纹流转的墨色小刀明光熠熠出了鞘。
一直挂着假笑的凡桃怔住,眼里闪过错愕。
李南山似有不解,凑上前去:“这材质,怎么好像有些眼熟?”
凡桃回过神,“噌”地收刀入鞘。
她打着哈哈道:“夜黑灯昏,哪有什么眼熟不眼熟的。”
“货验完了,一千两就一千两吧。”
凡桃往后招招手:“萝姑,命人写花票,送银子过来,这娇羊我们收了。”
李南山讷讷点头:“行……”
“等等!”
白无霜从后打断,嚷着:“那刀呢?拿我瞧瞧!”
李南山早有准备,此话未完,他便劈手从凡桃那儿夺回了黑刀。
“三弟,你看。”
凡桃未及反应,手里就蓦然一空,霎时不悦地眯起了眼。
那边的白无霜装模作样地抽出黑刀,一番打量,瞪眼喊道:“呀!这不是陨刀吗?”
李南山唱起了双簧:“陨刀?可是那价值不菲、可遇不可求的戴氏陨刀?”
白无霜用力地点头:“可不就是!”
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