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风雨阅读>女生频道>月出照凉州> 1. 第一章
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1. 第一章(1 / 2)

边关凉州城,前是宽渺沙漠,后是料峭戈壁,却因地处三河交汇,成了荒芜沙地中难得的绿洲。汉胡两地往来的游商都在此歇息,平日里清晨城门一开,阵阵驼铃声便响彻凉州大小街巷。

但如今已是辰时,城中却仍是静悄悄的一片。

凉州主街之上有家门面颇大的客栈,里头账柜边上倚着位红衣女子,正漫不经心地吃着瓜子儿,同账柜后的帐房先生搭话。

“今日出什么问题了?为何还不开城门?”

帐房先生长着张白净书生脸,闻言回道:“我差人去打听下?”

楚潇淡声应了,下一刻,门边却适时传入几道落蹄声。

二人抬眼望去,客栈外多了几匹满货的骆驼。

两位游商从驼背上一跃而下,将缰绳递到客栈小二手里,随意抖去身上的浮尘,先后迈步入了门。

“掌柜的!两斤牛肉,再来一坛好酒!”

楚潇轻笑一声,丢下手里的瓜子,同帐房先生说道:“不必差人去问了。”

账房先生了然笑笑。

她轻松拎起一只酒坛,扬唇上前。

“哟,今日可算开张了。”

刚落座的两位游商循声望去。

账柜后走出一名年轻女子,绛红裙裾轻舞如云似雾,腰肢细柔若晚风垂柳,一双盈水秋眸脉脉含情。

流盼姿媚,言笑晏晏。

二人看得有些呆怔。

楚潇款步来到旁侧,纤手一抬,将黄酒按到桌边。

眸光如萤,她轻笑道:“今日真邪门,怎么这么晚才开城门?让我少了许多生意呢。”

“掌柜的,你有所不知啊,前几日忆安军营的老将军病死了!”

一位瘦削些的游商见美人开了口,连忙攀上话头:“郡守担心压不住流匪,今日发了城关严查令,是以耽误到现在才陆续有人入城。”

老将军死了?

楚潇眼底划过一丝诧异,面上却不显,盈身上前为二人斟酒,道:“老将军西去,让副将顶上不就完了,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瘦游商摇头,故作神秘道:“凉州城乃边关要塞,圣上特意选派了新将军过来。”

“眼下新将军未到,凉州城无正将镇守,郡守难免紧张些。”

楚潇作恍然状。

仍耐心为二人招呼了酒菜,而后才折回账柜。

“城关严查令?”

帐房先生迟疑道:“也不知道要严查多久,这样下去恐怕会耽误事吧?”

楚潇不答,秀眉却逐渐蹙紧。

十年前,身为兵部侍郎的父亲离奇失踪,圣上认定他谋叛,下令诛灭楚家九族。彼时楚潇才刚及笄,拼着一口气想为父亲申冤,费尽心机逃出了京城。

她追寻着父亲的线索来到凉州,为自己改了名,又盘下这间客栈,经年累月地思虑周旋,积累下不少汉胡两地的人脉,明里暗里也多了许多替她办事的人。

前些日子塞外传回快信,似乎发现了父亲的行踪,楚潇接连派了几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拨人出关去确认。如今正是消息往来的紧要关头,城关却突然开始严查,她手下许多人都见不得光,自然要耽误事了。

寻回父亲,为楚家昭雪,此事已经拖得太久了……

正想着,门外又有清脆驼铃声靠近。

帐房先生向客栈大门张望,看清来人后,笑道:“掌柜,你看是谁回来了?”

楚潇回首,客栈外停了队系挂彩绸的骆驼商队。

为首的骆驼跳下位风尘仆仆的矮个子茶商。

他匆匆将缰绳丢给手下,几步跨入客栈:“楚掌柜!”

——是受她委托去图鲁州寻父的茶商。

楚潇收敛了眼中情绪,粲然一笑,起身相迎:“王老板,你可算回来了。”

王老板忙不迭伸手阻道:“不可,不可。”

他将楚潇送回账柜后坐下,压低了嗓音道:“掌柜的,你之前让我去图鲁州找的人,并没有找着。但当地有一些他留下的兵器图纸。”

“本想带回来让你看看的,可是,可是……”

楚潇皱起眉:“可是什么?”

王老板有些难堪的样子:“可是今日城关查得太过严实,听闻郡守大人下了令,与兵器相关的一律不准入城,所以图纸被守卫搜出来一把火烧了……”

“岂有此理!”

楚潇拍案,气道:“兵器图纸又不是兵器,郡守大人也太惊弓之鸟了!”

父亲任职兵部时就擅于设计兵器,楚潇自小见多了他的图纸,熟悉他的风格。

只要王老板带回图纸,她就能看出是否出自父亲之手,也能借此确定父亲的行踪。

可惜了……

王老板见她不快,忿忿附和道:“郡守大人若一视同仁也就罢了,可他还偏私胡商!”

“我亲眼瞧见郡守府的人驾车接了一伙儿胡商,查都不查就直接入了关!”

胡商?

楚潇心神一跳,下意识问道:“你确定是郡守府的人?”

王老板连连点头:“往日我卖给郡守府的茶叶,都是那人同我结的账,只是他今日穿得更朴素不打眼些……”

楚潇冷静下来。

有古怪。

这些年来,汉胡两地大小摩擦纷争不断,胡人闹事的次数要远远高于流匪,死伤事件更是常有发生。

太平年岁里,胡商入关尚且需要严控。眼下守将缺失,为何郡守行事如此出格?

楚潇若有所思地望向门外。

——事出反常必有妖。

午时前后,楚潇换了身素净打扮,带着个小巧食盒来到郡守府大门前。

侍卫府兵们常见她为郡守夫人送糕点,热络通传,不过片刻,便有一名双髻小丫鬟快步跑出,殷切地将她迎进府中。

二人穿过树影婆娑的白墙庭院,沿着曲折游廊,往一道镂花圆门后去。

小丫鬟乐吟吟道:“夫人才说想吃您家的糕点呢,您今日来得可真是巧。”

楚潇轻哂。

可不就是巧了么。

她眸光一转,轻声回道:“我见你家府上每日车来马往的,还担心会不会打扰你们呢。”

小丫鬟忙道:“不会,近日也就是各类商贩子常上门做些生意,没见着其他贵客了。”

商贩子?

楚潇正想问问是不是胡商,游廊另一头却忽地传来几道男子的笑谈声。

“……人已经约好了,届时与他聚首了我们再细谈……”

她双眼即时一亮,原本可以迈过园门避开来人,却生生收住了脚步,还往人声处退望。

只见一位身着考究墨袍的中年男子,领着三两位作胡商打扮的青年,一行人正说笑着朝大门走去。

那几人聊得兴起,猝不及防一抬头,瞥见忽然出现的楚潇,意外地截住话头,便顿住了足。

为首的墨袍男子当即皱紧了眉。

楚潇认出他是郡守,佯装慌乱地低下了脑袋:“民女见过郡守大人。”

郡守上下一打量,瞧着她八分面生,面色更不好看了。

“你是何人,为何在本官府内?”

引路的小丫鬟听见身后声响,这才发现楚潇被郡守截住了。

郡守大人并非什么仁善菩萨,若楚潇将他冲撞了,那可不是一顿板子就能解决的。

小丫鬟忙上前解释道:“大人,这是来为夫人送糕点的楚掌柜。”

郡守疑虑不减:“送糕点的?”

楚潇睫羽颤眨,显出一副紧张的模样,似乎听见了贵人肃然发问,有些手足无措。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半晌后,花楼旁多了位轻纱覆面的窈窕舞姬。

楚潇理了理刚从成衣店里买来的轻薄纱裙,看准了门口老鸨攀谈客人的时机,混入人群中进了楼。

时辰尚早,花楼中各处都垂着厚重的艳红锦帘,凉州城的骄阳赤日被隔绝在外,楼内光影昏昏,倒像是夜间。

厅堂内雅桌团围,数不清的雕花长烛错落其间,火光融融,暧昧又朦胧。

已有不少男客正在划拳,环抱着姹紫嫣红的娇莺软燕,喝得满脸通红,橙黄烛火下竟有些难以看清他们的模样。

楚潇自忖着找人不易,余光却忽地瞥见有小二给对面的一间厢房送酒菜。

房门开阖,一张颇为熟悉的面孔在房中一晃而过。

——忆安军营的梁副将。

虽然那人穿着轻便常服,出行低调,但楚潇身在凉州十年,与他打过数十次照面,万万不可能认错。

楚潇心神一动,鬼使神差就靠了过去,才附耳便听见胡人蹩脚的汉话声。

“只要二位投靠我羌卫国,国主必定厚礼相待!”

楚潇一惊。

是方才的胡人!

郡守竟然真的与胡人勾结,做贼谋叛!可为何忆安军营也牵涉其中?

屋内的梁副将适时应了声:“如今老将军已死,忆安军营由我暂管。只要不让圣上派来的宋将军执掌兵权,那边关五城就是我们说了算!带这五城投靠羌卫,并非难事。”

楚潇心下大骇,背后花楼的喧闹声似乎也骤停两息。

边关五城涉及近百万黎民百姓,岂容得他们几人草率划拨?

郡守接道:“本官已经下令严查城关,只要那姓宋的进城,我们就先下手为强,将他了决。”

梁副将有些迟疑:“怕只怕他早就在凉州城内了,若他歇整好后直接拍马入了营,他手持圣旨,士兵们自然听令,我这军权可捏不住啊。”

郡守沉思片刻:“此事也好办,我会在城中重新部署,定能拦住他。”

楚潇暗道城关严查令果然来得蹊跷。

原来提防流匪是假,拦截新来任的将军才是真。

她听得认真,却未料及身后忽地多了一对多情鸳鸯,正打情骂俏嬉闹着走近。

那二人已经喝得面色酡红,脚步虚浮打颤,一个不留神就别错了步,搂在一起踉跄着朝她跌来。

楚潇意识到不对劲时,刚回头便与那二人撞成了一团。

三人“哐啷”一声倒靠在厢房的门侧的木窗上,菱格木窗险些被这动静震破。

房内议事声戛然而止。

楚潇心中大叫不妙,忍着背后的钝痛挣扎抽身,未及多想,四下一环顾便推门躲入了邻近的厢房內。

下一刻旁侧郡守的房门从內打开,她急忙轻手将这边木门阖上。

莺歌燕舞瞬时被隔绝在外。

四周骤静几分,连花楼甜腻的熏香也清淡不少,只依稀听得见那对醉酒鸳鸯在迷迷糊糊地解释些什么。

楚潇不敢久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留,放轻了脚步往身后窗边退去,然而才转身颈间就蓦然一凉。

一把森冷的匕首紧紧贴上她的肌肤,像毒蛇般吐着丝丝寒气,冰冷的杀意激得楚潇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这厢房中有人!

她猝然屏住呼吸,只听见耳畔传来一道冷冽的男子声音:“我说过,这间房不许进人。”

楚潇额间冰凉一片,悄然打量,只觉这房间情形实在古怪。

面前一大桌子菜,却整整齐齐地没有用过的痕迹。椅子旁还立着几个长扁的琴盒,思及横在她脖子间的匕首,里面放的到底是不是琴也未可知。

颈上的匕首又紧了两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门外的琴瑟之声仍旧感心悦耳,楚潇随之轻缓吐息两下,倏地不惧反笑,似喜又似嗔地瞥了眼身旁的男子。

见他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玄衣革带,宽肩窄腰,面容轮廓锋锐俊朗,楚潇一双秋眸更是含情生波,艳意涟涟。

她竖起根青葱手指轻推对方持着匕首的手,嗓音甜如浸蜜:“爷长得这么俊,怎么玩得这么花呢?”

男子的匕首纹丝不动,一双漆如墨石的深邃眼眸冷冷注视着她。

楚潇恍若不觉,似乎真当那是一把假匕首了,纤细手指轻轻攀上了他的腕,娇声朝他笑道:“奴家听老鸨说这边要人,这才过来的。”

宋弦腕间被猫挠了一般微微作痒,剑眉不由地蹙起:“老鸨?”

“可不是嘛。”

楚潇素白手指在他腕间拂柳般柔柔勾划两下,分外娇怯地稍稍低头:“爷若想玩这个,奴家今夜就陪你。”

宋弦眉头锁得更紧,正想再盘问,然而下一刻楚潇猛地攥紧了他的手腕,倾身上前横手朝他喉间狠击而去。

宋弦仰身躲过,手掌反转将匕首扔至另一手上,随后跨步而上,薄如蝉翼的利刃带着雷霆之势招招直取楚潇命门,微暗的屋内刃光杀气凌厉。

楚潇机敏灵巧地避闪,身法看似杂乱无章,手上招式却歹毒狠辣,但凡出手就是凶厉地袭向对方双眼、喉头、肋下、胯间。

宋弦心中微惊,面前女子瞧着弱不禁风,可身手竟如此野蛮,倒有几分地下武场的阴险狡诈之感。

又一次抬臂拦下楚潇扣喉的手后,宋弦深眸微微眯起:“市井无赖的下三滥招式,难登大雅之堂。”

楚潇却笑了,眼中光芒颇有些意味深长:“京城武学的匕首身法,在凉州难得一见呢。”

宋弦声音骤冷:“你知道京城武学?”

楚潇不答,改手回撤作势要冒险夺他匕首。

宋弦手中匕首翻舞,正欲给她添一个窟窿,楚潇却在眨眼间收手借势旋身后撤一步,随后纱袖抛甩,冲他面门快速撒出一把异香药粉。

一时间眼前白烟缭绕,奇香扑鼻,宋弦侧身躲闪,死死屏住呼吸,在朦胧视线中依稀看到楚潇朝窗户狂奔而去。

想跑?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宋弦紧追而上,从袖间震出一枚精铁梅花镖,朝那道艳丽身影迅猛掷去。

楚潇顿觉左臂刺痛,仍是咬着牙奋力跃上窗框,迅速从窗洞中翻滚而出。

宋弦追到窗边凭框一望,只见恰好几队骆驼晃着铃铛悠哉过路。

高大驼背两侧各色布匹映花了眼,挑夫大箱小箱紧跟其后,吆喝让路声不断。

街上人流密杂,那舞姬的身影早已无处追寻。

宋弦眸色沉沉,看了眼身旁的几个琴盒,最终还是退步阖上了窗。

然才一转身,他就觉察到有什么不对。

往腰间一看,只见革带上空荡荡的一片,原本悬着的金玉环佩早已不知所踪。

宋弦无名火顿起,咬牙切齿地回望那扇金兰花纱窗:“好一个凉州……”

此时花楼之外,艳阳高照,六街三市的风浪炎燥又粗砺,青石板的路面都被晒得滚烫,行人徒增几分烦躁之心。

楚潇紧捂着左臂,闪进阴暗狭窄的小巷中,待两侧房屋遮挡住大部分热意,她才抚平了心跳,稍稍缓过神来。

她摊开左手,只见掌心中静静躺着一枚镂金雕玉的温白玉佩,色泽莹润,触之冰凉清爽。

楚潇将这枚玉佩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未见什么身份标识,只知精工巧思,价值不菲。

她冷笑一声,将玉佩塞入怀中,抄着小道摸回了客栈后门,才推开门,血淋淋的胳膊便将后厨几人吓了一跳:“姑娘你这是……”

楚潇一把扯下面纱:“白无霜呢?”

“掌柜?”

后厨几人反应过来,急忙去翻止血的药剂,又往前厅喊道:“白先生,掌柜找你。”

“何事……”帐房先生撩起了隔门的串珠帘幕,登时诧异地睁大了眼,“你这是怎么回事?”

楚潇没心思多解释,直入话题:“郡守与梁副将谋划叛国,近几日他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时辰尚早,去往城西的百姓商贩并不算多,官道口却已经拉起了一道崭新的关栅,两侧护城官兵们面色冷肃,对过路人逐一查验了身份文书才允许通行。

楚潇领着白无霜过了关卡,也不心急,信步逛着,发现虽然官道口来往的人员寥寥无几,但官道内的各家商铺倒是生意兴旺,两侧的酒家茶肆坐着不少客人。

二人脚步停在了一家灰螺木纹牌匾的小茶肆之前,店内老板仍忙活着擦拭桌椅,埋头招呼道:“客官要点什么?”

楚潇笑盈盈跨过门槛:“齐老板。”

齐老板闻声抬头,登时喜笑颜开:“楚掌柜!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许久未吃你家茶点,想念得紧呀。”

才一进门,楚潇就察觉到四面有几道锐利目光警惕地照过来,她不动声色地垂眸看了一圈,发现茶肆内的顾客尽是些携带竹筐的高大货郎。

不太对劲。

楚潇面上不显,仍用寻常语气问候道:“齐老板生意可好?”

齐老板将二人往里迎,朝楚潇使了个眼色:“虽然多了关栅,通行不易,但我家做了新茶点,很受欢迎,这两日来的顾客都多了不少呢。”

这两日开始多人的?

楚潇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心中了然,寻了个边上的空旷角落坐下:“既然如此,那我们可要好好尝尝了。”

“得嘞,您二位稍等。”

白无霜往二人茶碗里倒了茶,压低了声音问:“掌柜,这些货郎可有异常?”

楚潇微微掀起眼帘,见那些货郎虽然手握着茶碗,但眼神却不止地在四面顾探,心觉蹊跷,悄声回道:“自入了官道以来,看见的货郎可太多了,而且个个身材魁梧,大清早的不去街市赶集做买卖,反倒有功夫在这闲坐着乱看。”

二人正低声说着,齐老板捧着几笼茶果子吆喝着走近:“红糯米烧卖来了。”

蒸笼热气蒸腾,只等齐老板一掀开竹编软盖,楚潇二人便见着几个玲珑小巧的烧卖点心精巧排列着,清香绵甜的糯米气味扑鼻而来,真是食欲大增。

齐老板招呼道:“二位慢用,小心烫。”

楚潇瞧着齐老板退下,才夹起面前的烧卖,慢条斯理地吃了,面上不见有异,却在用巾帕擦唇的时候悄然吐出一张小纸条来。

上面只仓促写了一个字:“刀”。

白无霜小声问道:“这是何意?”

楚潇朝旁侧轻瞥了一眼:“看到他们身旁的竹筐了吗?麻布遮得严实,但里面装的可不是货物。”

白无霜暗吸一口冷气:原来郡守的后招在这等着呢。

楚潇也觉得棘手。

如今商道被封,新将军若要去军营验兵,那就只能走官道。

可眼下官道严查身份文书,只等发现新将军入了这道口,在各家店铺里埋伏的人就会从一拥而上,人数多寡在那放着,即使新将军再神勇恐怕也难讨到好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处,到时候还有谁拦得住郡守与梁副将把持军权?”

二人回到客栈后,坐在账柜里相顾无言,楚潇心中思绪万千。

凉州城山高皇帝远,若想破郡守的叛局,最好的方法就是助新将军握稳了兵权,可到底该如何相助……

楚潇目光飘离,忽地眉头一纵,计上心来,她将白无霜揪近了耳语几句。

白无霜越听眉头蹙得越紧:“掌柜的,这可是险计啊,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的。”

楚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白无霜仍旧有些不同意:“一时之间,我们哪来那么多现银?”

楚潇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摸出一枚华贵精巧的玉佩,轻抛到他手上。

白无霜拾起一打量,有些吃惊:“这样好的料子和做工,不像是凉州产的。”

楚潇朱唇扬起,当然不是凉州产的,这枚玉佩来自于京城——正是她前些日子从花楼里顺走的那枚。

“去吧,找个当铺,当了它。”

翌日正午,凉州城艳阳当空,一如既往地晴爽万里,此时已有不少商队陆续入了关,主街之上正是熙攘热闹,驼铃阵阵摇响,交融入两侧店铺小摊的叫卖声中。

街坊商贩三两作伴,拉闲散闷,不乏有结束远行的游商驻足停步,想要找几家合适歇息的客栈。

此时一阵刺耳的敲锣声突兀地响起,接连的锣鼓声响将街上平和的气氛搅得糟乱。

路上行人纷纷侧目,只见楚家客栈门前立着位白衣书生,正鼓足了劲儿振声大喊道:

“主家有喜!主家有喜!”

有人认出他是客栈的帐房先生,挤眉弄眼问道:“楚掌柜许嫁了?”

周遭许多人都见过那位容色绝佳的窈窕楚掌柜,闻此一言便炸了锅,议论声纷起。

“非也,非也!”

白无霜又连连敲锣,呸道:“哪里有男人配得上我们家掌柜?”

街坊们吁声不断:“那你说什么有喜?”

白无霜高声道:

“楚家客栈要扩建了!昨日我们楚掌柜盘下了隔壁这家小食铺,未来它将与我们客栈合并!”

“只等我们将新铺面的客床、客桌各式用具打好,楚家客栈就会成为凉州城内有头有脸的大客栈,如此风光,自然是头等大喜事!”

“今日起,接连三日楚家客栈酒水免费,欢迎各位帮我们多多宣传,来日多来帮衬啊!”

众人听着开头几句还觉得兴致索然。

而后一听到酒水免费,登时乐见此等好事,恭喜道贺之词盈耳而来,一时之间客栈门前宾客攒动。

白无霜热情地将各位迎入店中,又在新铺面门前连燃放了好几串百响鞭炮,红烛纸火爆飞扬,好不热闹。

不多时,凉州城便传遍了楚家客栈要扩建,大酬宾客的消息。

白无霜回到楚潇身边,低声道:“我已经让人在城内外找寻姓‘宋‘的外地男子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楚潇满意颔首:“既如此,我们这边也捉紧吧。”

话正说着,门口便来了几位高瘦匠人,他们腰间跨着些硕大的木质箱盒,朝内招呼道:“掌柜的,可是要打新的桌椅床榻啊?”

楚潇应声走了出去,将一叠图纸递给他们:“来得可巧,正要打些木料。”

为首的李木匠接过图纸,稍翻了两张,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那名高大的官兵自顾自说着:“我好像以前打过这种木料,是……是什么来着……”

白无霜冷汗直冒,支吾着:“这,这……”

楚潇眼瞧着他不中用,素手一摆将白无霜从跟前推开,灿然一笑:“官爷看这些做什么。”

她款款上前,嫣红裙摆比花还要婀娜几分,不知从拿摸出条绣帕,往那官兵脸上轻擦几下:“瞧你累出这一身汗,上值很辛苦吧?”

官兵未料到这等艳福,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凉气,猝不及防闻见一段稀罕奇香,只觉心神都飘然恍惚了几分。

楚潇将他神情的变化收入眼底,放缓了声音,哄劝似的从他手中抽出图纸:“打木料就不必了,改日多来我们客栈帮衬生意好吗?”

官兵浑然不觉手上少了什么,迷迷沉沉点了头转了身,呆怔地往道口处回去。

见此一幕,白无霜瞠目结舌:“掌柜……”

楚潇将那方绣帕扔入他怀中:“这香药你不知道吗?下次你自己动手。”

白无霜讪笑着解释:“我一个大男人用手帕……”

楚潇冷冷瞥过来一眼,白无霜立时改了口:“掌柜放心,下次一定由我动手。”

楚潇把图纸递给他:“你将这些图纸分开发给木匠们,不要让他们一人拿着,省得又出什么幺蛾子。”

楚潇环顾四周,又悄声对他吩咐几句,白无霜依言一一应下。

不觉又过数日,前儿谷雨节气一到,凉州城也连着下了两日小雨,城中街砖的尘土都被雨水冲去了几分,隐约露出些底下的青白石色来。

边关雨期短,行商们也不将这些淅沥小雨当一回事,顶着蓑笠依旧通行汉胡。

因着下雨常要歇整的缘故,前来住客栈的人反倒更多了。

楚潇倚在账柜前漫不经心地敲着算盘,听着白无霜回话。

“掌柜的,我差人打听了一遍,城中各家酒楼客栈都没有姓宋的客人住店啊。”

“城外看了吗?宋将军改任凉州是突发之急事,为便于行事他应该不会带很多人。城外有没有零散入城的百姓散商?”

“这几日是谷雨,百姓都忙着灌地。如今城关查得严,进城要耽误不少功夫,城外大部份是入籍报备过的大商队,散商寥寥无几,我仔细看了,不见有常年习武之人。”

楚潇蹙起了眉。

算着日程,宋将军应该早入了凉州城才对,偏生如今城里城外都不见他人影,一个大活人难不成会藏到不见光的地底下吗?

不见光……

楚潇猛地想起了什么:“花楼呢?花楼问了没?”

白无霜摆手道:“去花楼的人大半都是遮着掩着的,花楼也从来不查客户的身份文书,去那问了也是白问……”

话未说完,他忽地反应过来:“掌柜,你的意思是?”

楚潇想起那日在花楼里误入的房间,不吃酒不睡女人的奇怪男子,桌椅旁长扁形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的神秘琴盒……

还有他那一手京城武学的匕首术……

楚潇转眸问道:“宋是国姓,平日少见,宋将军是京城的皇亲国戚?”

白无霜:“据闻宋将军是京官后人,弱冠之年投了军,不过两年便领兵平复了北境动乱,战功累累。圣上龙颜大悦,将他收为义子,亲自为他赐的国姓。”

京官后人,宋将军竟来自于京城。

想起那日二人动手的情形,楚潇一时有些头疼。

略一思忖后,她提笔写下一张纸条:“你差人将这纸条送到红香楼左侧第三间厢房去。”

白无霜低头望去,只见纸条上写着“商道渡舟,吹雪酒家,午时相见”几个大字。

他不禁皱眉道:“掌柜你这太冒险了,万一那人不是宋将军,岂不暴露了我们的计划?”

楚潇耐心解释道:“那人形迹鬼祟,避人深藏,想必是发现了城内外在搜寻些什么人。若他是宋将军,他为了渡河验兵,很有可能会来冒险一见。若他不是宋将军……”

楚潇冷笑一声:“那他就是心中有鬼的流匪逃犯!河对岸有十万雄兵的忆安军营,他恨不得能躲得更远些,哪里还敢露面做些什么。”

白无霜恍然明悟,应声退了下去。

楚潇放眼望着客栈门口来往的人群,心道如果那人真是宋将军,自己与他交过手,恐怕不好让他信任,但若再拖上些时日,边关五城都要白白送到胡人手里了。

楚潇思忖半晌,起身回了房。

临近午时,楚潇推开房门,楼下候着的白无霜抬头一看,调侃道:“那宋将军一定神勇无双吧,竟让我们掌柜也矜持了起来。”

楚潇不愿搭理他,掩紧帷帽下了楼,二人套了车直接往东街去。

城中东街酒肆茶坊罗列,眼下正是餐时,来往饕客络绎不绝,热腾腾的烟火气缭绕如云,酒菜香气扣人流连。

客栈的马车远远停在了路口,楚潇领着白无霜往街内走去,二人路过不少重楼飞阁的高大酒家,却驻足在一家蝇头小店前。

白无霜立在门外,望着摇摇欲坠的“吹雪酒家”木质牌匾,一时有些语噎。

楚潇往店内扫视一通,尽是些平头百姓,不见那男子。

她也不管白无霜,径直入了店,找了个安静角落入座,又随意叫了几道茶餐。

白无霜见此急忙追入了店,触目之下桌椅皆是油污,楚潇却跟看不见似的,只掏出条素净手帕擦了碗,淡定地喝起茶来。

白无霜拍了拍椅子坐到她身侧,悄声问道:“我们就让将军来这种地方啊?连个厢房都没有,怎么议事?”

厢房?

提起厢房,楚潇左臂未愈的梅花镖伤口便隐隐作痛,她暗自咬牙道这辈子她都不会再与那个男人待在同一间房里了。

楚潇:“那人身手了得,若谈不拢打起来,我是有把握能够逃走的,至于你——”

楚潇凉凉瞥了白无霜一眼,补充道:“你怕是死在厢房里都不会有人知道。”

白无霜打了个冷颤:“就这吧,这里挺好。”

楚潇微一抬眸,透着薄薄的帷纱看到一道高挑身影出现在店门口。

“来了。”

白无霜抬头望去,发觉来人眉目深邃,俊朗挺拔,并非自己想象中燕颔虬须的模样,心中微讶异,仍举了手招呼道:“这边。”

宋弦视线扫了一圈,也不多说什么,迈步来到桌边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白无霜恐被宋弦发现异常,下意识就抬袖替楚潇遮挡。

但在帷帽掀起的一瞬间,宋弦已经瞧见了那女子的脸,其上布满了大片的猩红疹子,乍一眼望去甚至面目不清,颇为狰狞。

柔弱女子,遇袭亦躲闪不及,面患风疹。

不像那舞姬。

“宋……”

白无霜险些破了音,反应过来又压低了声怒道:“宋将军,你这未免有些过分了吧!”

宋弦自知理亏,起身抱了拳:“白夫人,是我冒犯了,实在对不住。”

楚潇心道能为将军者果然不是好骗的,幸亏自己多防了一道,提前做了妆。

她仍掩面靠在白无霜肩上,只颤声应道:“事关重大,我可以理解。”

宋弦上前将落地的帷帽捡了起,回身递回给白无霜。

然而就在白无霜伸手接过帷帽的那一刻,他松动的袖下露出了楚潇未遮住的右耳。

宋弦猝然看到她耳后的青丝旁长着两颗并排的胭脂小痣,嫣红似血。

宋弦霎时间如遭雷击,僵住了身。

白无霜无知无觉地接过帷帽,为楚潇重新盖上,那两粒嫣红随之被紧掩在牙白帷纱之下。

宋弦视线触及白纱,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京城莺飞的春季里,那名站在白墙清风侧朝他微笑的少女。

那时他羞怯不安地向她递去一枝新摘的无名小花,她温柔接过,大方地将它簪在耳后。

粉嫩的花朵含娇绽放,沾缀的晨露轻轻滑落,落在她耳后的鸳鸯小痣之上。

宋弦险些站不稳。

不可能,她不是十年前被埋在楚家的火场里了吗……

楚潇重新拢好了帷帽,坐起身轻声道:“宋将军,你也看到了,疑心尽可消了吧?”

宋弦怔楞着出神,未接话。

楚潇只当他仍不信,耐心解释道:“宋将军,我既知你身份与住处,若是想害你,只需去郡守府通报一声便可,何需这样大费周章约你出来。”

宋弦回过神来。

楚潇继续说道:“再说了,河对岸就是忆安军营,我若有歹心,哪里敢……”

“白夫人。”

宋弦打断她的话语,望着她的瞳眸深邃如渊,暗藏的情绪波澜不定:“宋某冒昧问一下,白夫人故籍是何处?”

楚潇未料及他会有此一问,稍稍愣住,随后笑道:“我的故籍就在凉州。”

“可听你的口音,似乎有些京畿人士的特色。”

楚潇不动声色应道:“凉州贸易往来频繁,外地人士颇多,在此经商难免要多学几种话,日子久了就容易带上些口音,并不奇怪。”

说罢挽过白无霜的手臂,笑着说道:“像我夫君,他也是有口音的。”

白无霜僵着手,艰难扯起嘴角附和道:“对,对。”

宋弦垂下眼帘,暗自嘲笑自己。

十年茫茫,这种骤然出现又迅速破裂的错觉还少吗?他还在飘渺地期望些什么呢?

宋弦随意点了头,重新坐回茶桌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前,掀过了话题:“我们何时可以渡舟?”

楚潇暗松一口气:“酉时三刻,你们且到商道林边来。”

宋弦皱眉:“酉时三刻才刚日落,会不会太早了?”

楚潇笑道:“不早,刚刚好。”

楚家客栈后厨的伙计满得热火朝天,锅碗瓢盆声此起彼伏。

楚潇正站在油锅一侧,大刀阔斧地往里倒药粉。

白无霜看得额角直抽:“掌柜的,会不会太多了?”

楚潇:“谁知道他们会吃多少,下多点稳妥。”

“……他们要是吃完这些菜,不得昏迷个三天三夜?要是醒来后发现不妥,来找我们算帐怎么办?”

“算帐?”

楚潇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等今夜宋将军顺利入了军营,验收了十万精兵,他就是整个凉州城里最得罪不起的那个人。”

“那些护城兵只怕会争着抢着来感谢我!多亏我迷昏了他们,没让他们今夜为难了宋将军,白白留下什么仇隙。”

白无霜呆怔问道:“那万一事情败露,宋将军没能入军营呢?”

楚潇淡定道:“那我们很快就会死在郡守手上,过几日他们昏迷醒来,也是没办法来和我们算帐的。”

白无霜:“……”

“再拿坛好酒来,把药满上。”

白无霜木木然去取了酒,将药灌入。

楚潇一拍他脑袋:“机灵点儿,虽然我们掐着饭点过去,但保不齐他们可能用过餐了,若他们推脱,你就将酒送上,知道吗?”

白无霜老实点头。

楚潇又道:“那宋将军不是蠢人,今夜我们在外,你该称呼我为什么?”

“掌……”

楚潇一记眼刀过去,白无霜立即改了口:“娘子,娘子。”

楚潇这才满意地颔首,着人装餐装了车。

几人迎着沉沉将暮之色,往商道一路而去。

接连几日的淅沥小雨停了,青草沾湿的气味轻散,夕阳天霞光澄澈清新,众人身上都扑染上一层薄薄微光。

商道口如今鲜有人至,十余护城兵远远就见到了他们,招呼道:“楚掌柜,这么晚了还来打木料?”

楚潇扬唇跳下了车:“官爷们说笑了,木料已经打好了,明日我们就让人拉回去。”

说着提起个食盒走上前:“这些时日劳官爷们照料了,我们做客栈的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是一些招牌菜式,希望你们不要嫌弃才是。”

今日为首的护城官兵看着颇为老实厚道,憨憨一笑道:

“这几天楚掌柜就时常差人送些吃食过来,我们轮值的人都说掌柜家的菜品味道一绝,只是……”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只是不巧,我们今日上值得早,刚用过了餐,怕是吃不下会浪费。掌柜的还是将餐食带回去吧,改日我们兄弟几人再去客栈里光顾。”

楚潇莞尔道:“那今日确实不巧了,无妨,改日官爷们来了,我们客栈再好好招待。”

她边说着稍稍往后偏头,朝白无霜使了个眼色。

白无霜了然,急忙提起酒坛子过来:“用过餐也好,饭后一碗酒,活到九十九!官爷们,来尝尝我们客栈这酒香不香!”

那老实的护城官兵却笑着挥手道:“不成不成,近几日天气凉爽,晚间当值本就容易困乏,再喝酒可要误事了。”

白无霜劝道:“这路上连只苍蝇都没有,平和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凉州城前些年流匪侵扰、饥荒恶疫不断,楚家客栈的伙计都是楚潇在乱世中逐一收容的,大伙儿见惯了掌柜的手段,麻利地将护城官兵们拖至草丛中掩藏起来。

唯独白无霜不太聪明,上下打量着楚潇,惊奇问道:“掌柜,为何这酒对你不起作用?”

楚潇丢下手里的酒碗:“叫我什么?”

“娘……娘子。”

“嗯。”

楚潇侧首瞧见其余伙计忙活完了,点点头示意他们先回去,只领着白无霜往商道旁的林子里去,简单解释了句:“我提前吃过解药了。”

白无霜恍然,拖长尾音“哦”了一声,适时奉承道:“思虑周全,不愧是娘子!下次这种事你让我来就好,他们哪配得上娘子的敬酒啊……”

“在宋将军面前,你我是夫妇。可在护城官兵眼里,你只是我家客栈的帐房先生,如何能代表客栈去敬酒啊?”

楚潇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莫非你是真的想做我夫君?”

白无霜登时吓得结舌:“掌,掌柜于我,如父如母,不,不敢……”

楚潇瞧了眼愈晚的天色,不再寻他开心:“好了,宋将军快要来了,我们捉紧些。”

白无霜点起一盏莹亮灯笼,二人借着明明烛光往林深处去。

不多时便来到澜水河畔,因着近日小雨连绵,原本打好的木料都被堆在临时搭建成的油布棚子下,小山尖似的一摞。

白无霜将木料逐一拖出,放置在林间的空地上,看着奇形怪状的木块们,他脸上划过几丝茫然。

“这些东西真的能做舟?”

楚潇笑道:“当然可以。”

林深处二人交谈声不断,而此时远处的商道口,却悄然多了另几抹身影。

宋弦远远就瞧见商道口两侧干干净净,一名守卫都没有,原先还提防着有诈,谁知摸近后却听见了数道酣畅淋漓的鼻鼾声。

“将军小心,我去看看。”

身后的一名方圆脸男子从袖中拔出一柄短刃,循声小心靠近了矮树丛,以短刃轻拨开一枝树叶,只一眼便呼吸骤停了几瞬。

只见十余大汉四仰八叉倒在其后,彼此相拥交叠,腹肚如鼓此起彼落,睡相放浪睡态不羁。

别说商道口来人了,恐怕神仙下凡也惊不醒他们。

李南山嫌恶地收回手:“将军,凉州的护城兵也太不像话了,上值也能睡成这个猪样。”

宋弦的乌金织云纹长靴踢开了不远处的小草堆。

一只半干的酒碗露了出来。

宋弦冷笑道:“不是他们不像话,是有些人太有能耐了。”

他朝后伸手:“北川,把剑给我。”

另一名方正脸男子打开手里的琴盒,取出一把笔直如松的银光长剑,恭敬递到他手上。

宋弦将剑系妥在腰侧,回首对二人道:“跟着我,待会儿小心些。那女子蹊跷之处颇多,若是动起手来,不必手软,我们另外想办法入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

二人抱拳应道:“是。”

宋弦轻巧跃至树梢上,就着林间温凉舒漾的月光,悄无声息往河畔处去。

不多时,林间的人声逐渐清晰了起来。

宋弦远远看见一盏盈黄烛灯,于是顿足落在了一枝高柏梢头上,自上端详着下方的二人。

是白日那对夫妻,正围着一摞木料忙活。

可这木料的形状……

像是榫卯舟?

宋弦微微有些发怔,下一刻便听见白无霜的哀嚎声。

“这也太难了吧……”

其侧的年轻女子轻笑了两声。

“这有何难,我教你一个独门小秘诀,只需从第二短的卯块起步,将其余榫块依次往其上搭放……”

那女子的嗓音轻缓,落在宋弦耳里却像是炸响了一道骇雷,震得他头脑空白,周身发麻,只觉下一刻就要坠空而下。

那些存放在心底的记忆不可阻挡地破土而出——

纱帘软香,楠木长案,两道小小的身影在玉屏后亲密相靠,少女嗓音温柔,娓娓道来。

“我教你一个独门小秘诀,只需从第二短的卯块起步,将其余榫块依次往其上搭放……看,明白了吗?”

“明白了,不愧是竹清姐姐!”

宋弦心里的血液升腾而上,直冲入脑海滚烫沸腾。

又是她,又是这名戴帷帽的女子!

难道巧合会反复地发生在同一人身上吗?

宋弦思绪纷乱,不可自抑地跃下树梢,大步迈向那女子。

问清楚,一定要与她问个清楚!

然而下一刻,白无霜的拍手叫好声传来,先给宋弦兜头盖脸地浇了一桶凉水。

“厉害!不愧是娘子!”

……娘子?

“少贫了。”

楚潇笑着打断他,转眸间却蓦然发现身后多了一个人。

来人立在林间乔木下,疏松叶影落在他脸上,瞧不清是什么神情。

楚潇礼貌招呼道:“宋将军,你来了?”

“来得好巧,这舟马上就要拼好了!”

白无霜喜滋滋迎上前去,一近身却发现有什么不对:“宋将军……你,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宋弦冷冷瞥了白无霜一眼,白无霜兀的感到后颈一阵恶寒,不禁打了个哆嗦。

……未有定论,不该冲动。

宋弦按耐下想拔剑的手,越过他对楚潇说道:“……白夫人,你拼榫卯舟的方法很特别。”

楚潇瞧着他神情似乎有异,心下纳罕拼个舟怎么招惹了这尊阎罗,只含糊回道:“是吗?我与一名游商学的。”

“游商?”

宋弦走到楚潇面前,沉声道:“榫卯舟只是京城的孩童玩具,什么游商有此等闲心,跨越千里来凉州教这拼砌之法?”

楚潇仰起脸看他,佯作漫不经心地笑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有何奇怪的。”

宋弦定定看着她,在莹白月光下,他的双眸漆如墨石,似乎能穿过她的帷纱,直接看透她的内心。

楚潇心道此时更不能短了气势,刻意提高了声量:“宋将军你这是何意?我好心助你渡河,你却来质疑我如何学的造舟?”

白无霜见掌柜像是恼了,当即要上前帮腔。

“宋将军,你这确实有些不讲理……”

他光顾着涨势,却不留神脚下横亘的硬石,才迈一步便被绊倒,莽然朝楚潇那头栽去。

宋弦下意识伸出右手,够了楚潇一把,想将她拉到自己身侧。

可他的动作太突然。

楚潇只觉左臂忽然被人握紧,那道未愈合的梅花镖伤口传来一阵钝痛。

她本能地旋腕,敏捷地将对方的手扭开,迅速侧身拉开了距离。

宋弦微微眯起了长眸,这灵巧的身法……

他抬起右手轻捻一下,新鲜的血液沾染其上,她左臂有伤!

宋弦恍然抬眼望向楚潇,见她捂着左臂远离了自己,脱口道:“你就是那日的舞姬?”

那舞姬知道京城武学的匕首身法!

京城武学,只有世家子弟才能入读,绝非什么贩夫走卒都能轻易了解的。

他还疑心那舞姬是什么高门显贵培养出来的刺客。

如今想来竟是他忽略了。

当时他尚且年少,初初习武吃过不少亏,身上每隔数日便多添一道伤。

楚竹清见了几次,终是不忍地牵他回了家,请自己的哥哥们给他开小灶。

那些沉寂远去的年岁里,不论露往霜来,少女都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榫卯小舟既成,被稳稳推入了澜水河。

李南山仍在心悸,不知方才怎么招惹出了将军的一身杀气,为将功补过忙自告奋勇揽下了划舟的活计。

一行人坐于舢板之上,穿过浮沉起伏的水波,往河对岸靠近。

宋弦悄然看向坐在对面的楚潇,万千思绪纷纷而起。

一事巧合他能认,但不可能众多巧合集聚一人之身。

思及她之前的诸多细微异常,分明都是在搪塞遮掩身份,自己怎么就没细究下去呢?

宋弦目光触及她鲜血淋漓的左臂,眸光暗了又暗,悔意漫上心头。

当日在花楼事发突然,他只当她是什么鬼祟可疑的人物,不知轻重竟然出手伤了她。

若他能早些认出她的身份,他宁愿将那枚梅花镖生吞入肚,也不愿意让它靠近她一分。

此时轻舟入江,清风徐徐,明月光辉如玉,舟上众人都姿态松散地四下顾望着。

只有楚潇静坐在舟侧,任由头上的帷纱轻微摇曳,偶尔风掀起一抹纱角却也看不清她的脸。

宋弦见她对自己左臂的伤口无动于衷,心中难耐一阵苦涩之意。

当年楚家大祸,一夜之间被抄家灭族,连着百年楚宅也被烈火焚烧殆尽。

不知道当年才刚及笄的她是如何逃出来的,又是如何来到这千里之外的凉州。

还有,这十年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曾经簪花绣玉的闺阁千金,撞见后厨杀鱼都会被吓得花容失色,如今她却练就了一身刁钻狠厉的身法,对自己臂上的淋漓血伤视若无睹。

宋弦止不住心下揪痛,不敢去想她到底受过多少伤,才能如此淡然。

眼见着她一身的无知无觉,宋弦忍不住撩开自己的外袍,想在里衣上寻一处干净的衣料,撕下来好为她包扎。

然而白无霜大咧咧的声音又响起:“娘子,手拿过来,我帮你包一下伤口。”

宋弦手下一顿,忍不住咬牙。

这个姓白的,真像块碍事的狗皮膏药!

他怒气冲冲地抬眼望去,却见楚潇十分熟稔随意地将胳膊往那男子的腿上一搭,看也不看一眼,任由对方摆弄她的手臂系上巾帕。

一副很是信任他的模样。

宋弦的怒火瞬间被扑成了飞扬的死灰,又无力地落下变成了颓然。

然后化为无法言说的莫大委屈。

她竟然成亲了……

……明明自己与她总角之交,青梅竹马,是她过媒定聘的正经未婚夫婿。

这十年间,他误以为她已身死,铁定了心思要守此孤寂余生,死后清清白白与她的牌位合葬。

可她呢?

她明知他还活着,却早早地另嫁旁人为妻。

……难道她从未将他放在心上?

宋弦颓丧地卸了力,靠上舟侧暗自长叹一口闷气。

另一边的楚潇也在帷帽下暗中观察这位古怪的将军。

只见他脸上神色多变,一时大喜,一时大悲,一时怒不可遏,一时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屈苦闷,说不清是在想些什么。

楚潇不觉拧紧了眉:此人心思难测,绝非任人收握的笼中虫豸,不宜与他牵扯过多。

这头二人心思各异,舟前的李南山却兴奋开了口。

“马上就要到岸了。”

众人齐齐抬头望去,果然粼粼河水波光渐浅,一道绵长草岸缓慢出现在眼前。

小舟悠然靠上了岸,宋弦眺着远处,定了定心神,朝楚潇拱手道:“白夫人,梁副将驻扎凉州二十年,随意将他定罪恐不能服众,有劳你随行去做个人证了。”

楚潇颔首:“走吧。”

五人一路西行,才穿出繁茂木林,面前的光景便豁然开亮,火光通明的军寨联营出现在眼前。

前方拦着数道尖牙利刺的狰狞木篱,间隔扎着熊熊火把,将五人的身影照得清清楚楚。

“咚!”

一道金锣鸣声自木篱后的哨楼顶端敲响。

楚潇抬头望去,只见上方一名黑脸士兵粗着嗓子威告道:

“前方军营,速速后退,速速后退!”

他身旁另几名士兵“噌”地拉开了手中的弓弦,箭刃锋利朝向楚潇几人,无言的压迫感顿生。

楚潇心中无惧,却见面前光亮骤暗几分,凝神一看竟是道高挑的男子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她正觉讶异,便听他沉声一喝。

“大胆。”

经年浴血沙场的青年将军,威赫凌人的肃杀之气腾升而起。

黑脸士兵察觉不对,示意身旁士兵慢候,谨慎地朝下问道:“来者何人?”

李北川奉出一册明黄卷轴,高举过头,振声喊道:“镇北将军奉旨履任,接管边关五城,亲掌凉州忆安军!圣旨已至,还不即刻开营迎意?”

“镇北将军?宋将军?”

黑脸士兵大惊。

自小半月前老将军溘然病逝,军中众人就时常听闻陈参将念叨这个名号。

据说是要来任凉州的新将军,只是不知因何耽搁了一直未入营。

黑脸士兵见楼下为首的男子气度轩昂非凡,旁侧的锦轴明黄如金卷,顿时不敢轻视,连忙按下周边士兵的羽矢,转身急急搥起了号鼓。

待雄浑鼓号声震彻八百联营,黑脸士兵丢下鼓槌向下跑去。

不多时,营门大开,为首两名将士肃立于前,黑脸士兵正在旁侧报告些什么,几人身后黑云甲光锐刃如海。

楚潇看向左侧那位神色牵强的将士,一眼认出他就是与郡守共谋通敌的梁副将。

而右侧那位虬髯汉子不常出城走动,楚潇看了半晌才认出他是军中的陈参将。

陈参将听了黑脸士兵的禀报,面上露出狂喜之色,忍不住去拍梁副将的肩膀:

“梁兄,镇北将军终于到了,凉州城无忧了!”

梁副将生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暗骂郡守不靠谱。

说什么已经将凉州城处处堵死,如今好了,这么大个人都截不住。

好半晌后,他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宋弦,不死心问道:“阁下自称镇北将军,可有凭证啊?”

宋弦朝李北川摆摆手,后者当即上前展开了圣旨,又显出一枚将军金印,示意众人查验。

陈参将急切上前,上上下下仔细瞧了,大喜回头,振臂呼道:

“将士们,镇北将军到任了!”

汉子呼声连连回响营中,将士们立即接声高喊恭迎将军,手中红缨枪杆铿锵笃地,英武之声使人听则热血上涌,烈气沸腾。

陈参将难耐激奋,跨步上前参拜:“宋将军,今夜我们就大摆筵席,为您接风洗尘!”

宋弦托住他臂甲示意不必多礼,只信步领着众人入营,悠然上了点将台。

男子自上向下扫过一众士兵,语气闲淡,漆黑的双眸却比这凉夜还沉。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楚潇捻起了帕子狠狠抹了一把脸:“将士们,城中主街常年开着的楚家客栈,我就是掌柜。”

说着又指向白无霜:“这是我的账房白先生,你们当中也有不少人是我的熟客,应该能认出我们。”

“我们只是凉州城本土的平头百姓,不是什么扰乱军心的羌贼。我今日敢来军营指认梁副将,自然是因为身在公道。”

“梁副将贵为一军长官,却愿意去通敌,想必羌卫给了他不少好处,要想知道他是否清白,去他营帐里好好搜搜就知道了。”

“对吧?宋将军……”

话音未落,楚潇抬起的手腕便被人一把攥住。

楚潇只觉来人手心的温度炙热滚烫,似乎要将她烫伤,她不自在地挣了下,却未挣开。

楚潇拧眉望向身前的男子,却被他腥红的双目吓了一跳。

“宋将军?”

宋弦目不别视地望着面前女子仓促擦净的脸庞,舒展的柳眉秋眸,琼巧翘鼻,微微弯起的樱花薄唇,五官线条清晰精致。

却与他脑海中那张尚且幼嫩稚气的少女脸庞重合在一起。

十年间无处寄托的情思像海草般从心底蔓延而出,宋弦攥紧了面前人的腕,盯着这张让他宿寐难忘,魂牵梦绕的脸,险些就要落下泪来。

管她叫什么,她就是楚竹清!

宋弦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发不出,徒然赤红着眼眶目不转睛望着她。

“将军?”

一旁的李北川眼见着众目睽睽,不知宋弦因何牵着个女子怔忡,忍不住悄声提醒。

“将军,你这是在做什么?”

宋弦眸光微颤,回过神来,朝陈参将吩咐道:“去搜他营帐。”

“是。”陈参将领命,心有怀疑也只得点人往营帐处去。

梁副将闻之怒不可遏,拽出腰间佩剑拦在路上:“谁敢?”

宋弦一手快不见影地挥出,一枚梅花镖正正没入梁副将腕间,后者吃痛手一松,连人带剑被其余士兵按落在地。

那边犹在垂死挣扎,咬牙吼着:“你这乳臭未干的奶娃娃,老子参军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

宋弦嫌吵,又是一记梅花镖,直接扎断了对方受伤的腕,一阵痛苦的哀嚎声又起。

这边楚潇是看明白了,宋弦是个出手狠戾的主,谁要是让他不好过了,再落到他手中恐怕小命难安。

她想起那日花楼初见,二人就动了手,她还扯了他的玉佩去典当,后来更是在他面前谎话连篇,把他当成傻子糊弄。

眼见他捏着自己手腕不放手,楚潇暗吸一口凉气:等他收拾完军营的烂摊子,恐怕就要来收拾自己了。

楚潇深深呼吸,脸上提起一抹笑,对他解释道:“宋将军,之前同你隐瞒身份是我不对。但那也是因为我们初次见面时有些误会,我担心影响我们后面的合作……”

谁知他只是反问道:“所以你没成亲?”

楚潇感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觉到腕间的力度又紧了两分,想抽手都抽不动了,下意识答道:“没有没有,我们是客栈的掌柜和账房,这次绝对没骗你。”

“这次没骗我……”

宋弦抑制不住勾起唇,漆黑眸子在暗夜中明光烁亮。

她没成亲!

难道……她像我想着她一样,也在这遥远的凉州城想念着我?

炙热的喜悦在燃烧,宋弦胸膛起伏着,满怀欢喜看着面前的年轻女子:“我是……”

“宋将军,搜出来了!”

陈参将在二人身后大喝一声:“姓梁那黑心老王八,营帐藏着好多胡金,还有羌卫封官令!”

宋弦又被打断,额角青筋猛跳。

陈参将见他不答话,疑惑上前打量,口无遮拦地问:“你快去看啊,还牵着人家姑娘做什么?”

“……”

宋弦深吸两口气,看了眼后面军营的情景,低头轻声对楚潇说道:“等等我,我马上处理好就来找你。”

他声音很轻,落入楚潇耳中却令她毛骨悚然。

见他松了手离开,楚潇立即回去拉白无霜:“你看到了吗?”

白无霜哭丧着脸:“看到了,他发现我们用假身份骗他,气得眼睛都红了,还露出了好阴险的笑。”

“还说你等着……想必很快就要来收拾我们了!”

楚潇面色凝重:“不行,我们现在趁乱赶紧走,去肃州躲一段时间再说。”

这位新将军本就多疑,自己又接连骗了他数次。再留在军营的话,恐怕会被当成白菜给砍碎了。

不如先去肃州躲一段时间,那边也有自己的人,行事也算方便。

二人打定了主意,悄无声息退到了边上,默默往外撤去。

营中火光亮堂,远远就看到李北川从梁副将的营帐用摸出一物,抛给宋弦:

“将军,兵符!”

宋弦抬手轻松接住,令道:“梁副将,就地格杀。”

地上的梁副将仰颈斥道:“谁敢?我父亲是江安王爷!谁动我都得死!”

陈参将大怒,一脚踩在他背上:“你爹要是知道你这么混帐,不亲手把你脑袋拧下来才怪呢!”

宋弦冷笑一声,亲自握了剑:“我倒要看看谁这个本事让我死。”

梁副将破口大骂:“若不是你凭着圣上义子的身份上位,我早就接任了将军之职,哪里用得着继续当个万年老二,被逼得去投靠了羌卫!”

宋弦平静道:“你心里只有名利,没有边关五城百姓,注定你当不了将军。”

“你就清高吧。”

梁副将破罐子破摔,仰天大笑:“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保住边关五城百姓!”

说着他高声吼道:“梁家军!”

一直隐忍蛰伏在军队里的数百人奋起跃出,数人用力掷出手中的竹简,触地瞬间炸响,厚白浓烟即时滚滚而出。

营中烟雾四溢,刺鼻之味蔓延,人群纷纷避开浓烟,梁家军趁机一刀扎进陈参将腿里,救下梁副将往营外逃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去。

宋弦扯袍一角掩了口鼻,提剑而上:“一个不留!”

其余兵士得了令,纷纷效仿上前截人,霎时间营口人数剧增。

楚潇暗道倒霉,急忙拖着白无霜后退回军营点将台后。

她正嘱咐着白无霜屏息,切莫吸入这些不明白烟,耳边却传来几道呼喊声:

“楚姑娘——”

“楚姑娘——”

一抬头便与一个方圆脸青年对上了眼。

李南山惊喜地朝她跑来:“楚姑娘,原来你在这儿呢,让我好找!”

楚潇戒备后退几步:“找我做什么?”

“将军让我寸步不离守好你。”

李南山看着面前容貌秀美的姑娘,暗自啧啧称赞,挤眉弄眼道:“我从未见将军对一个人如此上心。”

楚潇顿觉不寒而栗,此人真是睚眦必报,一定要逮着人报复才行。

她有些怒了:“虽说我骗了你们将君几回,但也造舟助他渡了河,何必这样步步相逼?”

她一把拉住白无霜:“我们走。”

“不行,我憋不住气了——”

白无霜伸手按住她,青着脸猛吸了一口气。

楚潇惊得急忙去掩他的脸。

“等等,等等。”

白无霜察觉到不对劲,扯下她的手,认认真真又闻嗅几下:“这不是毒烟,这里面没有药剂。”

楚潇狐疑地看着他,试着缓缓吐息几次,发现虽然味道呛人,但于身体并无大恙。

楚潇回头望那数股烟雾,只见数道白烟不再横向扩散,反而缠拧腾升,直上云空,高至百丈,经久不消。

她心下一沉:“坏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你要带路?”

宋弦心知凉州城外夜况复杂,流沙走匪比比皆是,并不想她趟这浑水,不觉间便皱紧了眉。

楚潇见他神色疑虑,只当他仍然信不过自己,便道:“将军放心,我保证门清路熟,但凡出现一点差错,随你将我砍了便是。”

宋弦暗道自己担心的可不是这个,一抬眼却见固州方向的狼烟急如风火,迫在眉睫,不由得沉默了半瞬。

楚潇注意到他的目光,趁势劝道:“将军,要想追上郡守,只有这一法子了。”

宋弦感愧于要让她冒险,只得道:“行路时你离我近些,出什么事的话,我赶得及出手。”

楚潇恭顺地应了,一回头看见赶回来的白无霜,却即刻垮了脸:听见没?

白无霜面露惊恐:听见了!此行不能出差错,不然宋将军会立即出手砍了你!

此时,李北川带着一精瘦少年前来回禀:“将军,两千人马已点齐。”

宋弦微一颔首,看向那精瘦少年:“这位是?”

少年抱拳行了军礼:“回将军,属下是军中斥候,名唤阿实。”

“阿实?”

李北川解释道:“这位是陈参将推荐的,称他熟悉城外环境,有助于我们此趟夜行。”

楚潇在这间隙给自己选了匹红棕马儿,利落拍鞍而上,闻言回头接道:“如此甚好,将军,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城追去吧。”

说罢一夹马肚,领着白无霜先去了队伍前。

宋弦将她的动作收入眼底,心里又是一叹,翻身上马带着其余人追上。

一行人浩浩荡荡策马出了城。

凉州城外夜风狂啸,吹沙似刃,楚潇扯布掩住口鼻,领着宋弦与两千大军绕南侧沙路扬鞭疾驰。

平日里军中众人少走此道,听闻是小路便噤声紧随,只有阿实越走,面色就越凝重。

眼见着又朝前跑了两里地,阿实忍不住了,他抽鞭赶上最前方:“楚掌柜,你说的险道不会是岐山谷地吧?”

楚潇眸光微闪,心知此路恶名昭彰,不敢明说,只回避道:“不知路名。”

“不知路名?”

阿实正觉古怪,前方沙洲地界却逐渐硬朗,眼见一座耸山从连绵沙丘中探出,连着底下漆黑泱泱一片林地,他瞬间证实了心底的可怕猜想,慌忙拦道:“不可!”

他急急对楚潇旁侧的宋弦喊道:“将军,前方是岐山谷地!那是有名的妖猴恶林,万万不可前往啊!”

宋弦蹙眉望向楚潇,楚潇硬着头皮驾马,回顶道:“我可没听说过什么妖猴恶林。”

然而后方的不少士兵听清了几人的对话,开始穷目辨别前方。

眼瞧着距离拉近,那片黑林越发清晰,诡暗气息扑面而来,人群逐渐不安,惊声纷起:“那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岐山谷地吧?”

“据闻那里有妖猴作乱,但凡经此恶林,存活之人十中无一啊!”

“忆安军已有十年未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从那里过路了!”

“将军,不能去啊!”

“将军,不可听信妇人之言啊!”

“将军三思!”

耳听着身后军队的马蹄声愈发迟缓,而质疑之声却愈发繁急,楚潇暗道难办。

果然宋弦很快冷沉下脸,在入林前一刻示意楚潇勒了马。

楚潇勒马停在林子跟前,不愿就此放弃,解释道:“将军,我确实有十足的把握,可以一试……”

不承想宋弦不向她质问,反而回首沉声喝道:“将之所指,莫不前死!身为将士就该遵令而行,眼下你们畏死改道,等来日上了战场,难道要避战自降吗?”

身后纷杂的人声戛然而止。

楚潇悄然松了一口气,只是放眼望去,有的是将士神情不忿不服。

宋弦扫视而过,放缓了声音:“固州路遥,狼烟急起,数十万百姓在求救,我们曾歃血立誓战马必达,如今你们要因为妖鬼谣言而反悔吗?”

后方的将士们看到远处的烽火,混杂的神思逐渐清明,队伍中顿时响起“不悔”、“绝不反悔”之应声。

楚潇见他们一幅慷慨就义的赴死模样,忍不住宽慰道:“将士们,我确实有万全之策,可以带你们平安穿过这片林子,还请相信我。”

显然他们并不相信,人群中只稀疏应了几声。

阿实忍不住撇头嘟囔。

“恶林传说已有十年,听说里面的妖猴有着奇诡法术,你不过就是一个开客栈的,能有什么万全之策?”

妖猴?法术?

楚潇气笑了。

她轻夹马腹上前几步,指向面前林子的两棵高木之间,扬声道:“这里,有绊绳机关,触之落石。”

说罢她一扬手中马鞭,精巧抽在两木间的一片空地上,鞭风凌厉劈开面前的一小堆积叶,竟然真的显出一根指粗麻绳来。

众将士瞪大了眼,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楚潇不等他们反应,又笃定地往上一指,众人循着望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高处树梢间用麻绳坠绑着一块磨得尖锐的硬石,像是盘踞在枝头的毒蛇,正呲着利牙对着下方。

一旦踩中了此绳,毒蛇的利牙便会自上锄下,将过路人的脑浆都刺出来。

宋弦难掩惊诧,身后将士们更是目瞪口呆,阿实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众人愕然望向楚潇:她怎么知道的?

楚潇面不改色,又驭马上前,指向右侧的几丛矮草:“这儿,有兽夹,至少三个。”

说着她又将马鞭轻巧一挥,鞭尖压过几蔟草叶。

只见低草间几片银光乍现,利齿状的金属迅速折射月光,随着马鞭远离,草叶复位,金属光芒再次隐没丛中。

楚潇勒马回身,无视众将士的惊愕神情,对宋弦说道:“宋将军,我说我有万全之策,那就是万全。”

她挺直了脊背,扫视前方的两千将士:“我愿意自己一人先行,为你们开出一条绝对安全的林路,你们只需跟在我身后即可。”

“但凡我判断失误,那也是我先死,你们大可原路返回,各自保命去。”

“还有异议吗?”

柔和月光轻覆,衬得面前的女子身段纤细,精致五官秀丽如画,可那双明媚秋眸却淬亮如赤火,不屈又无畏的力量蕴含其中,使人心生敬佩信服。

两千男儿一时有些愧赧,半句异议都说不出口。

楚潇了然,牵着缰绳转身,驾马重新入了林。

身后的纷纷马蹄声再次响起,这次的跟随多了几分诚服。

一道清脆的马蹄响急切许多,不两息便来到楚潇身侧,楚潇轻轻一瞥:“宋将军走这么前,不怕妖猴?”

宋弦提着缰绳轻声应了:“宋某不信鬼神,能布下机关的,定然是人。”

楚潇心道他倒是聪明。

二人默声往前去,又绕开几道机关后,楚潇似是不经意地开了口:“宋将军远赴凉州,父母妻儿应该很是牵挂吧?”

自从十年前离开京城,楚潇的全副心思都用来寻找父亲的行踪,她顺着线索将边关五城踏了个遍,所有过耳的消息都与边境有关。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林间飞鸟惊起。

宋弦扬手,两枚梅花镖从指尖螺旋飞出,利落划断兜绳,那士兵与战马栽落回地面。

楚潇调转马头,用力一抽缰绳:“快走!”

马蹄掀起厚沉落叶,尘土向后飞扬,楚潇扬鞭策马以最快速度往黑林边际奔去。

然而林深处的异响越来越近,又一声锐利尖叫爆发,似乎来者与众将士的距离仅在咫尺之间。

楚潇高声提醒道:“小心箭矢!”

话音刚落,林梢间箭雨骤现,毫不留情朝众人射出。

宋弦一剑挥落射向二人的箭羽,后方将士们纷纷举盾抵挡,一时间金器相接脆响不断。

楚潇耳听着林梢后的弓弦声又紧,顾不得那么多,扬声喊道:“桉知,是我!”

林间声响稍滞。

楚潇扯下挡沙的布巾,重复道:“是我。”

树梢木叶一阵窸窣,一道不怎么高的毛绒身影出现在幽深林间的枝头,瞧着像只大猴。

然而开口却是一道男子嗓音:“楚潇?”

楚潇朝上颔首,示意是她。

身后的将士们不曾见过此等怪相,有些慌神:“那是什么?传说中的妖猴?”

“这恶林真的有妖猴?”

“他会布机关还能吐人言?”

私语声嘈切愈响。

楚潇蹙紧了眉,张口想解释却又忍下,只朝后喝道:“闭嘴。”

宋弦自幼习武,目力过人,他一眼就看清树上的不是什么妖猴,而是位身披兽皮的矮小男子,紧忙举手命众人噤声。

树上的桉知冷眼瞧着这一幕,也不在意旁人的冒犯,只是阴戾地盯着楚潇。

“楚姑娘,你带这么多人来岐山谷地,是什么意思?”

楚潇知他的忌讳,低声解释道:“桉知,我只想绕着黑林的边界过路,无意深入谷地,恳请你行个方便。”

“方便?”

桉知嗤笑一声,嘲讽道:“这谷地机关是你当年亲手布下的。”

“别说只是带两千人过路了,就算你想带两千人进谷地屠村,我们也拦不住啊。”

此言犹如平地一声惊雷,轰然炸懵了众人。

宋弦愕然望向楚潇。

……虽然料及她与这谷地有些渊源,但没想到,这些机关竟然都是她的手笔?

将士们瞪大了眼,又碍于宋弦的示令,只敢彼此交换着眼神:她不是开客栈的吗?怎么还会布机关?难怪她对恶林如此熟悉……

那边的白无霜本来躲在一位将士的盾牌之后,听着树上桉知的言语如此尖酸,登时心感不平。

他钻出回嘴道:“桉知你别太小气了,我们只是绕边赶路而已,一步都没往村里靠近!”

桉知锐目往白无霜处一扫,怒问楚潇:“你还带姓白的来了?”

白无霜吓得一瑟缩,又躲回旁侧的盾下。

楚潇轻叹,驱马走向白无霜,仰面朝上解释道:“固州突遭敌袭,我们是受局势所迫才从此处穿行的,真的没有深入谷地惊扰你们族人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意思。”

她示意白无霜将身上的小包袱解下,抛给了桉知:“这是我前段时间为你们寻的天兰草种子,药草长成后可以镇痛消炎。”

桉知伸手接住,听她接着道:“你能体恤同胞的苦难,应该也能理解我们想要解救同胞的急意。”

桉知低头打开包袱细细看了,沉默半瞬,见她坐在马上,眉目沉着等着他回话,似乎早已料定了他会同意。

他忽然想起十年前在白家的地下武场与她初识,当时的她别说是驾驭如此高大的战马了,只是见到壮实些的犬只都会被吓得发抖。

她倒是好成长。

桉知来了些莫名的坏心思,冷道:“可以,我们不会拦你们过路。”

此话一落,林间便利落响起了收弓之声。

底下众人悄然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桉知就伸手指向了白无霜:“但是,他要留下。”

“不行。”

楚潇立即回绝:“白家有错,白无霜却无辜,你不能迁怒于他。”

桉知笑道:“谁要迁怒他?天兰草不好种植,白无霜颇通医草,我们还指望着他指导一二呢。”

楚潇只盯着他,不答这话,显然并不十分相信。

白无霜听着此事与他相关,又从盾后探出头来,环顾四侧便明白了。

他想了想对楚潇说道:“掌柜的,留下我吧,没关系的。”

楚潇蹙紧了眉,仍是摇头。

桉知满意地看着她的沉着被打破,悠哉往远一眺,意有所指道:“固州的烽火,怎么好像没那么旺了?”

林间草木葱郁,松海茫茫,其实看不清远方的狼烟。

但这话轻易拨动了所有人的心弦。

将士们更是难耐心急,只觉留个人教种草又有何不可,连声催道:“楚掌柜,快些走吧,固州百姓等着呢。”

楚潇捏紧了缰绳,一时竟有些进退两难之感。

白无霜不愿她为难,自己驱马来到树下,笑道:“没事,记得来接我就行。”

宋弦看她神色疑虑,心知背后可能另有隐情。

为着让她宽心些,他朝上拱手道:“这位兄台,我是忆安军营的新将,白无霜是我凉州的子民,过几日我定亲自来接他回去,希望在这段时间里,你们能确保他平安无虞。”

忆安军营的将军?

桉知面色冷了冷,扫了他一眼,才回道:“我们自然不会伤他。”

楚潇原本忧心着桉知族人与白家的仇隙,不愿轻易松口,却没想到宋弦会主动以一军之将的身份替白无霜撑腰,一时有些惊讶。

转念一想,宋弦此举并非仅仅是为了保下白无霜,更多是为了早些去营救固州的数十万百姓,心中顿时开明。

她对白无霜应了:“别怕,我处理完固州事宜,马上与宋将军回来接你。”

又是警示性地看了眼桉知,这才甩鞭纵马掉头回去领队。

树上的桉知瞧着她这一串的动作,忍不住冷嘲热讽道:“早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跟你说了,找男人要找个让你省心省力的。”

“偏生你就喜欢这种小弟弟,上赶着当人老妈子。”

楚潇额角一跳,咬牙怒道:“你才喜欢小弟弟!滚,快滚回你村子里去!”

宋弦正调转马头欲跟上,却猝不及防地听见这么一句话,身形不由一僵。

他迷惘看着楚潇的背影:她不喜欢弟弟?

脑海里的记忆翻腾而起,无一不是自己追在她身后声声喊着“姐姐”的样子,宋弦后背一阵发麻——

他完了啊!

李南山看着忽然面色煞白的将军,疑惑道:“将军,你愣着干什么?不跟上吗?”

“跟上……”

宋弦无意识地拍马追上前,喃喃着:“当然要跟上……”

楚潇领着众人顺利出了林子,绕向东侧直奔固州。

往后一路,宋弦缄默着不说话。

楚潇俯身策马,许久都只听见风声与马蹄响。

她隐约察觉到身旁男子的幽怨气息,忍不住细一琢磨,又暗自捏了一把汗。

这位宋将军本就多疑,自己先前就把他当猴耍了两遍,眼下又隐瞒了要事,胆大包天地哄着他与两千将士进入自己亲手布下的机关林。

这与哄骗他将脑袋搁在断头台上有何区别?

思及出发前自己的笃定保证,楚潇心道还是同他解释清楚为好。

然而她才准备好侧首启唇,话音都未吐出,宋弦便示意众人停了马。

楚潇见他沉眸回视自己,还松了缰绳,将手搭上腰间的佩剑。

她不由得拧起了眉:“将军,有话好说。”

下一刻宋弦利落抽出银剑,楚潇双目被剑光一晃,下意识拉马往后退去。

原以为又要动手,然而不等马蹄落平,便听见对方低声说道:“你拿着。”

楚潇定睛一看,发现他将剑递到了自己面前,解释道:“固州到了,你在此等着,拿着剑好自保。”

楚潇望下沙丘,这才发现不觉间已接近了固州,远方的小城烽火明亮,狼烟四起,依稀可见城外几队人马在撞门。

她急忙推了剑:“我不会剑,给我弓。”

宋弦颔首,下方便有一名小战士送上一柄棕黑长弓与一筒箭囊。

宋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旋即扬声纵马而下。

“将士们!随我一起屠尽乱贼!”

男子的声音在山丘之上振响,浩荡向下扩大千百倍,如海潮般汹涌拍上固州城墙,翻起战浪。

两千将士紧随其后,策马从楚潇旁侧跃过,沙尘飞扬,号角呜响,战旗猎猎英歌。

“援军已至!乱贼速降!”

将士们的冲阵嘶吼声宛若鹰鸣虎啸,凶狠扑向固州城前的游兵步卒,亟待下一刻将他们撕成碎片。

留在沙丘的楚潇收回视线,回视身旁的十余人:“你们怎么不去?”

李南山驱马上前,闷道:“将军让我们留在这儿,守着你。”

楚潇无言转头。

沙丘之下的青年将军被坚执锐,英姿挺拔如杨,肃杀之气如虹,奔策在兵士之前就是最凛冽的战旗。

他看起来也不像是心眼狭窄的斗筲小人,为何总是盯着自己不放。

他的前方便是固州城的东城门,肉眼可见地在攻城木的接连撞击下摇摇欲坠。/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固州城东隅,坊市迢遥,城关近侧只有零星村落,与停僮葱翠的竹林。

忆安军的两千骑兵依傍着青竹,在林间开阔处搭下连片营帐,黑铁火盆间隔支抵在粗毛毡帐布旁侧,绿林中煦煦暖意燃起,烘得竹香更甚,闻之心安舒神。

伴着这缕清幽竹香,小战告捷后的营地氛围松弛,来往人影步伐和缓,交谈絮语轻快和畅。

然而,营地中央的厚毛大帐中,有道男子的嘶哑怒吼声分外突兀刺耳。

“你们知不知道我父亲是谁?竟然敢伤我、捆我!”

“还不快让医士来看看我的伤!”

楚潇恍若未闻,擦净手坐到角落的竹桌旁,看也不看他一眼。

男子怒目环视,自觉略过了那角落里的妩媚女子,瞪向人高马大的李南山:“我和你说话呢!让医士来看我!”

李南山瞥见他左肩鲜血汩汩淹出,半身血色淋漓,不由得眉心一皱。

他下意识窥了眼楚潇,见她自顾自地提笔写着什么东西,丝毫不关心这边的动静。

李南山耸了耸脑袋又缩了回去。

那楚掌柜邪乎离奇,心思难辨,这是她擒获的俘虏,未得她发话,他可不敢妄动。

只得由着这男子被按跪在地,叫嚷震天,肝火愈盛,骂咧着将他祖宗十八代问候个遍。

李南山无辜又憋屈,在心里嘀咕道:你光跟我说有什么用?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看不出我听命于谁吗?

眼盲心瞎的杨三公子没看清是谁将他射伤的,又铁定了心思认为管事的人是李南山,直至嚷得口干舌燥了,也半点儿都没看向落里的美娇娘。

这倒是给了楚潇一些凝神的时间,她写罢手中纸张,将其晾干叠好,收入袖内,这才抬眸望向帐中的杨三。

“杨高。”

女子声音清凉如泉,淌过营帐,轻易将对方的嚣声叫骂浇灭。

杨三公子扭过脖子,这才正眼打量起楚潇:“有些眼熟……你认识我?”

楚潇轻撑着下颌,点了点头。

杨三大喜,知道他名号的人,总是要给他父亲两分颜面的,那就好办了!

只是……

他上下一端详面前的女子,生的如此明艳姝丽,又出现在营帐中,应该是哪位将领的榻边人吧。

回看那位方圆脸的银盔青年将士,杨三了然,粗声粗气朝楚潇命令道:“既然你这小女子知道我,还不快和你男人说道说道,让他松了我的绑?”

她的男人?

楚潇微愣一瞬,反应过来,还未来得及发笑,厚沉的帐帘便被掀起。

春末的凉风随之而来,夹杂着细碎草屑,一只玄黑织云纹长靴迈入。

来人裹挟着淋浴后的清新气息,如林间疏朗的清风明月,顺着帐帘的隙缝轻盈入了帐。

只是这清风明月一顿,投来的目光有些骇人。

“她的男人?”

宋弦立于帘前,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李南山,漆眸底下暗涌的情绪意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味阴寒:“你可真有能耐。”

让他守人,守成了人家姑娘的男人?

李南山霎时毛骨悚然。

自杨三口不择言的那一瞬起,他就脊背发凉,预感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下一刻宋弦应声出现,不早不晚就听满了这一句。

若是旁的女子也就罢了,偏生是眼前这位神秘莫测的楚掌柜。

他跟了宋弦这么多年,只听说他未婚妻早逝,难忘故人,对情爱之事意兴索然。

李南山一直认为自家将军真是什么痴心绝情的圣人贤士,端方自持,看不见旁的红尘艳色。

直到在河畔,他对楚潇动了手,他的短刃与她的咽喉近在咫尺,宋弦瞬即出手为她挡了兵刃。

那一刹那,他恍惚抬头,竟然从宋弦眼里看到了森寒杀意。

想到这,李南山心有余悸地抬眼,悄然打量宋弦的神色。

宋弦并非草菅人命之流,更别提他们二人历经沙场,甘苦与共。能让对方对他动杀心,只能说明这位楚掌柜非同等闲。

这女子再如何美艳聪慧,也绝非自己可以肖想的。

“将军!”

李南山垂头恳切解释:“将军,我绝无此意!”

宋弦冷哼了声,他当然知道,只是心里憋屈不快。

这样的名号,连他这个正经未婚夫都没冠过。

真是可恶。

不愿再多看李南山,他转首望向楚潇,帐内烛火微黄生暖,映在她若水秋眸里,平添了几分柔意。

宋弦不觉放缓了语气:“听说你……”

“捉了人回来”这五个字还未说出口,地上的杨三便挺直了背,高声打断道:“将军?你就是忆安军的新将军?”

“快将我放了!你可知我父亲是谁?谁给你的狗胆捆我!”

宋弦不耐,移目扫了他一眼,平声道:“你不是我们军里捉的,我没资格放你。”

一军之将说自己没资格放他?

“你说的这是什么屁话……”

杨三怒瞪着他走到竹案后,不再多给自己一个眼神,反倒是那位明丽女子款步朝他走来,淡声开了口。

“说吧,杨三公子,为何你会领着羌军出现在固州,你父亲去哪里了?”

杨三心里直呼荒唐。

一个在营中给将士纾解的女子罢了,哪来的脸面在他面前装蒜。

他不屑地扭开头:“你算哪根葱?让你们将军过来和我说。”

楚潇却轻笑了声,不紧不慢瞟了眼他暗红的左肩:“疼吗?”

杨三烦厌地拧紧了眉:“还不快点滚开?赶紧让你们将军过来!”

面前的女子无动于衷,仍居高临下地站他跟前,面上还挂着风轻云淡的笑意。

像个俯瞰猎物的捕食者。

杨三后知后觉地住了口。

……不对劲。

这女人不像什么军中莺雀,她太自如了。

他下意识环视一圈,只见另二位男子抱臂坐观,面色平静,没有任何要打断她的想法。

电光一闪,杨三这才惊觉:“捉我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的人是你?”

楚潇挑挑眉当作应了。

“说吧,你父亲去哪里了,是不是肃州?”

左肩的伤疼得厉害,又毫无尊严地被人按跪于地,杨三自幼受人尊崇,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见她不否认,杨三顿时勃然大怒——

是她!将他害至如此地步!

理智被淹没,杨三当即破口大骂道:“区区一个营妓,得了点势就在我面前嚣张,你这个贱……”

话语落入宋弦耳畔,后者瞬时冷了脸。

他敢对她用这样污秽的词?

青年将军心火顿生,遮掩不住眼底的阴翳,“铮”地拔出嗜血长剑,起身上前。

楚潇却不等他动手,直接抬腿踩上杨三左肩的伤处,用力一脚将他压俯于地。

“啊——”杨三仰颈惨叫,他左肩受压,几股腥浓鲜血喷涌射出,溅染上她的玉粉绣花鞋。

楚潇浑然若无觉。

“你父亲,堂堂五城郡守,却通敌羌卫,今夜失势又连夜出逃。”

“最好的去向分明是肃州,他却让你独自领羌军来固州挑事。”

“杨高,杨三公子,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是何用意?”

她使了狠劲,猛力往下碾踩:“说!”

“啊啊——我说我说——”

杨三哭嚎尖叫着。

他左肩处湿润的伤口受挤迸出浓稠血浆,又被人踩着踏着碾散,发出泥泞耸人之声。

营帐内狰噩怪响不息,李南山侧过了头。

楚掌柜的行事着实算不上正派,纵然他驰骋疆场多年,也少有这样细致折磨人的时刻啊。

他不禁牙根发酸,悄然觑向宋弦。

冷不丁却瞧见自家将军面露叹赏,大有要击节助兴之意。

……

李南山一言难尽,将视线挪回杨三身上。

那边杨三哭声凄厉:“我父亲想要拿下除凉州外的另四城,便令我们兄弟几人分头行事。”

“父亲说他领着哥哥们去城防最为严密的肃州、淮州、康州。”

“而固州城防最为薄弱,所以他才派我来此地,好确保我的周全。”

——果然,郡守意在肃州!

宋弦攥紧手中的剑柄,使了个眼色,李南山低头领命出去叫人。

这头的楚潇却仿若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薄弱?”

她冷笑道:“你父亲与你两位嫡兄只需要拿下肃州,便能截断淮、康二州的通路。”

“说白了,他们是三人一起去了肃州城,却唯独派你来固州,你可有想过为何?”

她松了脚,将他踹翻了个身,从上俯视着他神识归拢清明却逐渐苍白的脸色。

“因为他要弃了你!”

女子的声音清澈透亮,说出的话语却像尖锐冰锥,狠厉扎入杨三的心腔。

“他担心忆安军有法子追上他,他生怕自己与嫡子不能顺顺利利去达肃州,于是他做什么了呢?”

楚潇讥诮道:

“于是他派了你这个庶子来固州骚扰城防,引发烽火,好将忆安军吸引来固州,好让他身后道路干净无人!”

“真是好妙的一场声东击西啊。”

“杨三公子,你作为一枚被蒙在鼓里的弃子,还盼望着你那地位尊贵的父亲回来救你呢?”

杨三的面色惨败如土,他喃喃着甩头:“不可能。”

“不可能,那是我亲父,我是他最小的儿子,他怎么会弃了我?你懂什么……”

他声如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李南山与胡统领面面相觑,又看不懂宋弦眼底的情绪,不敢追问,各自领了军务便退下了。

偌大的帐内只余下宋弦一人。

利刃入鞘,青年将军敛净了一身的杀伐之气,散淡地靠在竹桌旁。

额间细碎的发松松垂下,墨色发梢仍沾着些许湿意,轻柔闲适地半掩着漆眸。

在浅黄的烛光之下,显出几分难得的温柔和顺。

他的视线垂落在自己新换的玄色便装上,倏尔轻哂。

方才救城沾染了不少血腥气,原来还担心会冲撞了她,特地冲洗了又换了新衣才过来。

结果……

他目光游弋到营帐正中的地面上,数道喷洒溅出的血迹,斑驳陆离,其侧还有几个精致的雕花底鞋印,玲珑纤巧。

回想起楚潇狠辣地将那人踩落在地,朝他逼供的情形,宋弦不禁弯起唇角,露出一抹浅淡的弧度,或喜亦或悲。

喜的是,她孤身远赴凉州,硬得下心肠,玩得转手段,她能保护好自己。

悲的是,一晃十年,二人处境早已大变。

她摘下官家小姐的钗钏簪环,换上了市井百姓的布衣褚衫,却仍是一身的从容自如,万事得心应手。

哪怕自己早已成为十万兵士的将领,也无法让她多留意自己几分。

宋弦微微低头,忾然一叹。

——到头来还是一如当年,自己追在她身后跑。

衣襟随叹息稍稍起伏,怀里的瓷瓶受了动,发出郎当脆响。

下意识将瓷瓶摸出,宋弦眸光微凝,是早先为她准备的金创药。

脑海里又浮现出她左臂的那道梅花镖伤口。

宋弦一滞,心间如受针锥。

当年香浮春庭,她在演武台下称赞他武学进益,清甜笑意比鬓间的白梨还要馥郁芬芳,他染汗不敢靠近她,却远远拍着胸口担保要护她余生周全。

结果呢?

真是大言不惭!

宋弦坐立难安,攥紧手中的瓷瓶,直身大步跨出营帐。

青年将军头角峥嵘,眼下却摸门不着的楞头青。

他四下环视,百般寻不到那道窈窕身影,茫意正起,高处天际却传来一道悠长笛声。

那笛声脆如鹰鸣,有着迥然不同于汉笛的高亢清亮。

宋弦抬首,蹙起了眉心。

羌笛?

汉军营地怎么会有羌笛曲声?

身侧兵士久居边关,似乎对这种乐调并不陌生,仍旧各自歇整。

鬼使神差地,宋弦迈开步伐,独自循着笛声踏上石阶,来到固州城东墙头之上。

璧月初晴,夜凉星疏,隔绝开无际沙洲,青石城墙的砖块朦胧泛着白,其旁立着一道姣美动人的身影。

长身玉立,持笛弄竹,净色裙摆随晚风翻飞起舞,放眼望去似一幅水墨画卷。

然而她的吹奏之声却如猛兽猎食,尖牙利齿,粗暴地撕破了水墨氛围。

——是羌卫战曲,野性汹涌勃发。

宋弦怔忡地望着楚潇。

她确实与旧日大有不同。

往年她偏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爱古琴,称其声清心润意,堪为君子乐艺之首。如今她却执着一管羌笛,战曲声声凛洌,锐如利刃。

……凉州十年,京城往事如尘,过往的曲乐喜好不值一提,那故人呢?

故人在她心中可还有分量?

几道嘹亮唳鸣划破远处长夜,沙洲夜空闪现几抹狰狞花色。

那边楚潇放下手中的短笛,仰面抬视。

宋弦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高空中,数只雄壮鹰隼唳声啼鸣,盘旋在墙头之上,宽阔翼羽挥展,能比媲一人身长。

竟然是沙鹰!

——食肉饮血的剽悍猛禽。

小至野鸡走兔,大至牛犊山羊,都是它们的猎物。

甚至常有边塞传言,沙鹰会叼走人类孩童与纤细女子,扯肠挖心,一口口啖食之。

宋弦心中一紧。

她怎么敢呆站在沙鹰之下?莫非她不认识那恶鸟?

幸好停了笛,宋弦抿紧唇,不敢出声,生怕沙鹰留意到下方的薄弱女子。

他放轻了步子朝楚潇靠去。

而下一刻,楚潇却朝上轻巧地吹出几声口哨。

哨声起伏如铃,转瞬钻入鹰群中清脆摇响。

宋弦惊骇抬首。

果然,一只沙鹰耸颈下望,看到了墙头的楚潇。

它猛扑几下羽翼,弓紧脊背朝楚潇俯冲而去,嘴喙尖利如箭,势急不可抵挡。

楚潇仍端立在下,像不谙世事的孩童,天真无邪地望着袭向自己的箭矢。

“小心!”

宋弦猛地提起了一颗心,不及多想,快步飞身扑向楚潇。

这边的楚潇注视着沙鹰,猝不及防一阵天旋地转,被一道皂荚清香扑落在地。

来者身躯高大,托着她的脑袋,将她稳稳按入怀中,炙热坚硬的胸膛替她隔开了一切。

楚潇恍惚侧首,男子的急促的呼吸落在耳畔,热潮如织,激起一片轻麻的痒意。

……是不熟悉的亲密感。

她下意识伸手抵上他的衣襟,试图将他推开些。

男子察觉到她的动作,不觉抬了抬身,低头看她。

二人目光交接,楚潇诧异地挑挑眉。

“……宋将军?”

女子清甜的气息就在鼻尖,宋弦微微一僵,触电似的弹开。

不忘替她挡着那只停在外墙的沙鹰。

“……小心些。”

宋弦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只故作镇定道:“有沙鹰,我送你回营吧。”

他轻轻伸手将她一把捞起,忍住了为她拍去浮沙的冲动。

楚潇懵然落了地,又被飘然捞起,迷惘了一瞬。

旋即反应过来,哑然失笑。

“宋将军,你多虑了,这些是我的鹰。”

宋弦怔住。

这些?她的鹰?

楚潇淡定绕过他,朝那只外墙的沙鹰走去。

猛禽不避视,楚潇眸色镇静盯着它,在宋弦愕然的视线中,随意地抬手撸了一把鹰背。

沙鹰仰颈短啼一声,像是对她的亲昵回应。

宋弦:……

说好的扯肠挖心猛禽呢?

楚潇从袖中掏出写好的纸条,细心绑至鹰腿之上,而后又吹了声口哨,沙鹰展翅扑腾,扇起城墙沙风,直上云霄。

纷繁盘旋的鹰群亦各自飞离散去,夜空重归澄寂。

楚潇回首。

流光月下,青年身材高挑,五官线条刀削英挺,漆黑深邃的眼眸正注视着她。

她解释道:“沙鹰聪慧灵性,被自幼驯养的话,能听得懂笛音与哨声的指令。”

“……可是,这似乎是羌笛?”

宋弦目光转落在她手中的短笛上。

楚潇意识到什么,警觉了起来。

这位宋将军三番五次疑虑她的身份不实,眼下又撞见自己会羌笛羌曲,万一他哪天处理完军务,闲得发慌要查自己……

绝非好事。

楚潇半真半假地搪塞道:“许多年前我曾经在塞外……做一份差事。”

“帮忙照顾一群雏鹰,后来生出变故,我便带着这群沙鹰回凉州了。”

她轻声道:“沙鹰只认得旧时羌笛声,但用鹰的人是正儿八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翌日晨,碧空澄澈,煦风和畅。

昨夜城关的鏖战烽火如梦消逝,固州东街坊市惯常熙攘,来往百姓如旧热闹生活。

两个丫髻少女举着彩纸风车,在人群中穿梭嬉闹,欢声如铃,在前的圆脸小姑娘笑着回头与伙伴逗趣儿,一不留神却绊了脚,身子一歪就惊叫着朝地面栽去。

旁侧及时伸出一只白皙的手,环住她的腰肢,轻而易举将她揽起。

圆脸小姑娘被搂入一个温暖怀抱,她愕然地头,却看见一张年轻男子脸庞。

面前的郎君肤白如玉,秋眸似水,唇色清浅而淡,勾画了一双锋利似刃的剑眉。

一身青衣,清秀又英气。

郎君松了手,笑道:“姑娘,没事吧?”

“没,没事。”

圆脸小姑娘的同伴慌忙追上前,同他道了谢,二人望着那位俊秀郎君转身离去。

“走吧……你愣着做什么?”

小伙伴疑惑地推推圆脸小姑娘,后者怔了小半晌,掩着绯红粉面,羞道:“……他好香呀。”

香?

身后二人的笑闹声传来,楚潇若有所思地取下腰间的月白云纹香包。

今日一早她来集市选买伤药,路过一家成衣店铺。

思及现下常在军中行走,玉带罗裙终是显眼了些,她便置办了几套男装行头,干脆改妆并换了衣衫才动身回营。

但似乎忽略了一点——

边疆民风粗犷,平民男子鲜少佩兰熏香,更不用说军中兵士了。

楚潇略一思索,停在路边,随意将那枚巧致香包挂在一丛葳蕤花枝上。

手才落下,前方的街市便响起几道熟悉的声音。

“我这家好!”

“我这家才好!”

楚潇侧身,瞧见前头立着几拨兵士,围绕在两家颇大的铺子前,附近还有些街坊探头围观着。

李北川立在街市路中央,扶着额角很无奈的模样:“将军让我们找家靠谱的作坊,预备些箭矢罢了,怎么还吵起来了。”

箭矢?

楚潇往前凑近,只见李南山与郑统领分立在两家店面之前,各持己见,争执不下。

左首的李南山嚷道:“我问了一圈儿,街坊都说这家齐民作坊做工最好,口碑最丰!”

“街坊?”

右侧的郑统领怼道:“统共有几个街坊围猎擅射啊,他们懂什么?我身后这家怀仁作坊可是相熟之人经营的,不比你那道听途说的要靠谱?”

“你——”

李南山一时语噎。

齐民作坊的东家是位憨厚朴实的中年男子,见状忙出来劝道:“都是为军营出力,选哪家都无妨。”

郑统领哼了声,朝李北山抱拳道:“李副官,就选怀仁作坊吧,他们东家是我的故交,知根知底的,用着放心。”

楚潇不想多管此事,然而余光掠过,却瞧见了罗列在两家作坊门前的各色箭矢,不由得目光一凝。

怀仁作坊并非上选。

眼见李北川似要同意,楚潇迟疑一瞬,还是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硬着头皮上前。

“选箭矢,品质才是最重要的。”

这么一打断,在场众人纷纷侧目。

待看清了来人,李北川面色还算平静,李南山的眉梢嘴角却是狠狠抽了几下,有些一言难尽:“楚……”

“……楚军师?”

郑统领攒紧了眉,上下端量楚潇一番,见她长衫加身,剑眉浓画,疑道:“你这是?”

楚潇摆摆手,不欲扯上旁的:“看箭,看箭。”

郑统领不清楚这古怪女子的底细,只当她对箭矢兵刃之事一无所通,要在这里出风头,脸上便挂起了敷衍之意。

“品质怎么了?都是一个木杆,一个尖头,几缕短羽,能有何区别?”

“当然有区别。”

楚潇耐心解释道:“羽蓬则力短,箭曲则力斜,箭矢的工艺对准头的影响极大。”

她拿过两家作坊的箭矢,放在一处让众人看。

“齐民作坊的箭柄笔直坚韧,三支尾羽粘贴整齐密实,比怀仁作坊的要精细不少,这样的箭,准度才高。”

李南山见识过她的箭术,又见她推选自己这边的齐民作坊,立马抻着脖子附和道:“对对对!楚……楚军师说得对!”

“能有多大影响?”

郑统领看也不看她手里的箭矢,不以为然道:“按我说,只要箭术精湛,总归是能射中的。”

他拍胸保证道:“怀仁作坊的伙计我都见过,都是精壮小伙,人人手脚麻利,技艺娴熟,出品上佳,选他们家的作坊绝对不会出错!”

楚潇默了一瞬,不想与他盲辩,朝李南山淡声问道:“弓呢?”

“这呢。”

李南山乐得看好戏,忙不迭地递上一把乌黑油亮的楠木弓。

楚潇伸手接过长弓,平缓抬眸瞥了郑统领一眼。

郑统领后脑莫名生寒,暗道邪乎,不觉后退了半步:“你做什么?”

楚潇移目到前方。

“看到那边的桐树了吗?树干上有个碗口大的树疤。”

众人循着她的视线望去,数十丈开外的街边立着株丰茂高树,粗壮树躯上有个砍枝留下的浅色圆疤。

隔得远了,很难看清楚。

郑统领满腹狐疑。

下一刻却见楚萧利落地拉弓搭箭,肱平肩正,端的是一副熟稔的模样。

她会箭?

尚未来得及诧异,那头的李南山已低声阻道:“楚掌柜,那棵树远着呢,能射中树已经不错了,你还说什么树疤……”

楚潇却不管他,扬声说道:“我手上这支箭是齐民作坊的,工艺精良,要射中那块树疤,只需稍稍抬弓即可。”

“哎,掌柜……”

楚潇毫不迟疑地张臂满弓,爽利松指。

笔直箭矢脱弓而出,如疾速流星划破街空,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瞬即没入桐树,正中远方的树疤,箭羽铮然作响。

街上旁观的百姓难见试箭,霎时哗然,纷纷高声叫好。

“中了啊!好箭术!”

“我瞧着他瘦弱,还以为是个花架子,没想到啊!”

“听说他是忆安军的军师来着……”

李北山若有所思地挑挑眉,一旁的李南山兴奋得跳起:“好箭!再来一箭!”

楚潇转身抽了支怀仁作坊的箭矢,递给众人看:“这支箭杆柄歪斜,需调整了角度才能射准。”

她再次挽弓,站位虽与先前无二,弓势却向左上偏抬了几分,反复默算调校。

弓弦一松,那支歪斜箭矢果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轻拐了一个弯,拉出一道弧影,而后完美扎进了树疤。

四下欢呼声更盛:“好!好箭术!”

“再来一箭!”

楚潇从怀仁作坊前拈起另一支箭,稍微掂量,轻声笑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一行人回到军中营帐,外探的斥候已经在内,急急地送上两本账册。

“将军,凉州所剩存粮都记载其上了。”

宋弦接过粗略翻查一遍,面色沉了下来:“只剩下这么些了?”

斥候低着头,回道:“陈参将说,边关五城同气连枝,凉州兵力强盛,肃州粮草丰足,此呼彼应,一向交洽无嫌,是以凉州的屯粮本就不多。”

“如今郡守洗劫了粮仓叛逃,就只剩下这些了。”

宋弦将账册递给楚潇。

她略过一遍,暗道不妙。

凉州忆安军营养兵十万,现在却只剩下二十万石粮草,再节省也不够营地的半个月开销。

旁边的李南山急了:“将军,得赶快让朝廷派送军粮过来才行。”

“我会上报,只是……”

宋弦稍微一顿:“去年少雨大旱,各地收成不丰,朝廷已经开仓放粮济民了,如今存粮应该不多,需要另筹。”

“而且路程遥遥……算下来,至少要月余时间才能送达凉州。”

“月余?”

郑统领怒而拍桌,愤愤嚷道:“那岂不是要饿半个月?郡守这一招釜底抽薪用得狠啊!现在我们十万兵士倒成麻烦了。”

他转首望向宋弦:“将军,饱汉能赛龙,饿汉不如虫——趁如今还能支撑,我们得赶紧拿下肃州啊!”

楚潇暗叹一口气。

郑统领话糙但理不糙。

凉州余粮只够半月,新粮却要一个月后才能达到,任谁来看都会明白,中间那半个月空窗期就是凉州最疲软的时候。

饥火烧肠,再勇武的兵士也不堪一击,还不如趁现在拼死一搏。

但是……

“不能动手,昨夜有羌兵入驻肃州。”

楚潇摊开掌心里的纸条,掷出一道轰雷——

“人数在两万以上。”

两万羌兵?

帐中众人惊骇,怔在原地,甚至忘了去确认她手中的纸条。

楚潇继续说道:“我有相熟之人任职于肃州城防,他传来消息,眼下肃州城内屯粮四十万石有余,仅仅是闭门守关都能坚持近半年。”

她转眸望向东南方位:“肃州居高盘踞,城坚如铁,贸然强攻绝非上策,只会加速消耗我们的军晌,让我们更快衰竭。”

宋弦接过她手中纸条。

……原来那些沙鹰是她传信的信使。

“可是……”

郑统领犹豫道:“楚军师,你的线人靠谱吗?真有两万羌兵入了肃州城?”

“这么大的事,怎么军中没听到风声?你这消息不会有问题吧?”

楚潇尚未答话,帐外便传来一道通传声。

“将军,军情回报!”

帐中几人对视一眼,李南山抬手掀起帐帘。

一位风尘仆仆的少年跨入帐内,仓促行了个军礼。

“将军,肃州有异!”

楚潇认出这名少年就是随他们经过恶林的斥候阿实,听他继续说道:“肃州城门闭合,墙头墙面都悬挂着一长串的羌卫军旗。”

“我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绕着肃州城墙跑了许久,放眼所见,都是羌卫士兵,换班有序,人数绝对不少。”

阿实面露一丝愧色:“只是未能入城,一时不清楚具体数目。”

郑统领滞了两瞬,缓缓移目向楚潇。

她的消息比军里还灵通?

他呆呆道:“无碍,我们已经知道具体人数了……”

阿实:?

宋弦凝思片刻:“先在凉州、固州采买民粮、商粮,坚持一段时间,万事等朝廷军粮送到再行动。”

李南山下意识道:“我们两州农田不多,恐怕……”

“先尽力而为吧。”

商谈声不绝于耳,楚潇却未再听入一个字,默自垂下了眼眸。

民粮,商粮……

她倒是有个门路,但拦路虎凶神恶煞。

楚潇复又抬眸望向宋弦,不知他是否会愿意冒险一试。

此后数日,军中众人各尽其责,忙得脚不沾地。

傍晚的例常议事后,楚潇从宋弦的主帐中走出,往城墙处去。

当日宋弦的一句“军师”,在她听来更像是临时解围的戏言。

却没想到往后军中的一应要务,他都不曾有所隐瞒,反倒颇为看重她的想法。

一幅信任又欣赏的模样,仿佛二人知根知底,是世交故友似的。

这实在令她疑忌不解。

穿过一排排营帐,楚潇踏过石阶,停在高高的墙头之上,眼前是一览无遗的固州城景。

她看见远方茶肆商街炊烟袅袅,百姓乡民开怀畅饮,闲逸漫步,春日晚霞为一道道小小身影镀上温馨暖光。

舒朗徐风使她心思清明许多。

……或许,宋弦虽然察觉出她身份有异,但也认可她久居凉州,对忆安军驻守边境颇有用处,所以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正想着,身后士兵却忽地骂了句脏话,怒道:“这些羌狗烦不烦,又来!”

“快去叫胡统领!”

楚潇闻声回头,冷不丁一只羽箭迅疾地擦脸而过,瞬间割断了鬓间的一缕碎发。

城墙下的羌兵轰然大笑,嚣张道:“是不是不敢开城门?真没用!怂蛋!”

城墙上的平和氛围霎时被击破,士兵们立即搭弓往城墙外射去,吼道:“羌狗快滚!”

胡统领赶来,见到楚潇在墙头,忙劝道:“楚军师,你先下去吧。”

“羌狗擅箭,烦得很,近日已经伤了我们很多士兵了,甚至拿我们当人靶子比试……”

人靶子?

楚潇本能地厌恶这个词。

自从郡守携粮叛逃,羌卫知道凉州与固州的短粮困境,便时常派人来骚扰。

意不在攻城,只想频繁滋扰,搅乱军心,令被迫避战等粮的忆安军身心俱疲。

楚潇不想给他们添乱,点头应了,才迈步却听见几道熟悉的沙鹰唳鸣。

仰面望去,两只威风凛凛的花褐粗羽大鸟,正在空中交贯飞旋。

沙鹰聪慧,自从她那夜在墙头吹了羌笛,它们就知道再来此处找她。

楚潇瞥了眼城楼地下,近百人的羌卫骑兵,手握狰狞长弓,不少人留意到了沙鹰,正朝上张望。

她连忙吹了几声口哨,沙鹰避开羌兵,展翼绕过高空,稳稳落在城楼地砖之上。

两只沙鹰仰起脑袋,朝她睁着两双乌黑水润的眸子,示意她看腿上绑的条子。

她蹲下身解了绑绳,一张纸条是客栈的传信,写着近日城关紧闭,恐怕短期内很难再探查到父亲的消息。

楚潇对此并不意外,展开另一张,只见一张手掌大的小地图,绘有弯曲的道路与几座山脉,其间用墨笔点上了些记号。

正是她如今最需要的东西。

若李南山那边买不到粮食,就只能从此处下手了。

她心中安定一半,泰然摸了把鹰背,两只沙鹰亲昵地扑翅,在她身侧灵巧地短跳几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阿乌图捏紧手中的缰绳。

当日他们与郡守、梁副将准备得妥当,边关五城唾手可得。却不知是哪里出的问题,让那姓宋的新将军打乱了全盘计划。

如今看来竟然是他们轻敌了,当时被她装模作样地骗了过去,果真后患无穷。

阿乌图望着城楼上那名男装打扮的女子,她瞳色清冷镇静,丝毫没有初见时的愚蠢模样。

他心中难免窝火,刻意恶声道:“凉州、固州失了另外三城的驰援,早晚是我们羌卫的囊中之物。”

“只等破城那日来临,你们的骨肉会被我剁碎喂猪,而你们的眷属,会成为我手下狼兵的玩物,生不如死。”

此言一出,城楼上女子的平静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她身旁的汉人兵士更是怒火中烧,吼道:“羌狗,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无能者才会狂怒。

阿乌图顿觉畅快,肆意嘲讽着:“如今你们只是困兽,垂死挣扎,在白费力气罢了。”

眼见着她面上情绪越发遮掩不住,他难耐得意,还想说些什么,却忽地见她提起了唇。

“白费力气?”

城墙上的女子丝毫不显怒意,竟然露出个堪称猖狂的笑:“你哪里见我费力了?我随意吹吹口哨,就让你们羌卫将领变成目盲嘴斜的残废。”

“要我说啊,简单得很。”

阿乌图面色骤沉:“羌卫雄兵多如牛毛……”

“我也不止两只沙鹰。”

楚潇立即打断,斩钉截铁道:“你们若想闹事,就尽管来,我不介意我的鹰多挖几颗肮脏眼珠子。”

羌卫民风豪迈,习惯了直话直说,懂得讽刺几句已是阿乌图的上限,被她这么一堵,顿时一口气梗在心头。

岂邦的哭号与沙鹰唳鸣犹在耳侧。

见了自家将领被抓脸挖眼的一幕,本就对自然生灵分外敬畏的羌兵也心有余悸:“小单于……”

阿乌图深深地看了眼楚潇,扯绳调转马头,冷声道:“先回去,我们不急这一时。”

马鞭起,沙烟落,战马重蹄渐远,固州城楼下方重归平静。

郑统领擦着额角的汗:“多谢楚军师,今日这么一闹,羌贼应该会消停一段时间。”

楚潇颔首,转头去看李南山。

后者正暗戳戳地瞟着地上的稀烂眼珠子,发现她看过来,连忙板正站直。

楚潇:“你那边买到多少粮草了?”

提起这茬,李南山就犯愁:“我跑遍了两城,统共也只买到数千石……这边农户太少了,粮商也不多。”

楚潇静默一瞬,沉沉叹了口气。

主账内。

李北川递上几封快信:“将军,新报。”

宋弦接过,顺口问道:“城防那边如何?羌兵还是每日来骚扰吗?”

“方才楚军师驭鹰重伤了小单于的左翼岂邦,估计他们会安生一段时间。”

楚潇?

宋弦微微一滞,半晌后敛下眼眸:“你拿我的令牌,去凉州调两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万兵士过来,做好万全的准备。”

“是。”

李北川上前领过令牌,余光不经意地一晃,却看见一抹异色,正突兀地躺在宋弦竹桌旁的地面上。

“这是……”

他下意识将那枚玲珑小物拾起。

暖白软布,精巧祥云刺绣,清甜橙香芬芳。

这是香包?

尚未及反应,面前的宋弦便腾地立起,将它从手中夺过。

李北川茫然抬头,却意外地看见自家将军局促地握着那只小巧香包,耳尖莫名透出几丝绯色。

他连忙低下脑袋。

……啧,真多手!捡了个不得了的东西啊!

他不敢再看,行了礼便拔腿退下。

帐帘重新掩紧,营帐内又只剩下宋弦一人。

烛芒煌煌,暖光焰焰,明灭灯影映在他俊朗眉眼间,眸中光点微闪,落在他手中的香包上。

月白云纹,橙香清甜,正是楚潇换了男装后,随意挂在街市花枝上的那枚。

当时他远远在后面瞧见了,忍不住上前,偷摸将它摘下,藏在衣袍里带回。

像做贼一样,慌张又心虚。

宋弦轻轻摩挲其上的刺绣,说不准自己是何想法。

倏尔自嘲似的一笑,许是为了填补自己年少时从未收过她香包的遗憾吧。

“楚军师?”

“劳驾通传一声,我有要事找将军。”

熟悉的嗓音忽地在帐外响起,宋弦诧异抬首:她怎么来了?

下意识将香包藏到桌面的信件下,他应声道:“进来吧。”

厚沉帐帘被兵士拉起,一位青衫玉面佳人轻步走入。

夜深仓促,她未补妆,粗黑的剑眉淡去,依稀窥得见原本的白净柔和。

宋弦一眼看见她鬓间的半缕断发,不觉蹙起了眉:“发生什么事了?”

“啊,这个是小事。”

楚潇颇不在意地将碎发别于耳后,走上前去:“本不该深夜前来打扰的,但事态紧急,还望将军见谅。”

“无妨,坐吧。”

楚潇依言坐到宋弦对面:“将军,如今我们尚有存粮,羌卫就蠢蠢欲动,每日前来骚扰挑衅。等半个月后我们存粮耗尽,恐怕更挡不住羌卫的贼心。”

“李南山那边只筹买到数千石粮草,不知将军可有别的打算?”

宋弦看了眼桌上的快信:“我已经在和北部军营洽谈,可以先借调部份军粮过来。”

“北部军营?”

楚潇皱眉道:“北部严寒,鞑虏虎视眈眈,军营本就不易,恐怕借不到多少吧?”

宋弦无奈颔首:“他们有心无力,只能帮我们再撑几日。”

楚潇轻声道:“从北部调粮,无异于拆东墙补西墙,是无计可施才走的下下策。”

她深吸一口气:“若我这儿还有一计,将军可愿一试?”

还有一计?

宋弦诧然看过去,楚潇伸手展开一张新誊画好的地图。

“将军你看,固州城往西南方向,连绵高耸雪山,此地春夏秋冰雪融水成河,谷地平原辽阔,蕴藉数万亩良田,粮草丰足,我们西北边关最大的粮仓就坐落此地。”

宋弦疑道:“西北最大?为何以前从未听过?”

楚潇垂眸望向地图:“因为这里,我们一直是不管的。”

宋弦顺着她的视线,仔细看地图确认国边界线。

“……边界线以南,此处土地归属我朝,怎么会不管?”

楚潇平声道:“此处本是汛洪多发之地,长期无人居住。”

“后来一批游商汇集于此,合资修河道,治洪水,育良田,这才造出一片富庶盛景。”

“那些游商汉胡两族混杂,没有忌讳,趋利而行。一直以来,这里的粮食都是高价卖往羌卫的,与我们边关五城无关。”

宋弦挑挑眉。

以往边关五城有肃州盛产粮食,确实不会过多留意一群游商开垦荒地做买卖。

只是……

“和平年代也就罢了,过往战乱之时,忆安军也不管他们卖粮给羌卫?”

楚潇抬眸看他:“说是不管,其实是管不了。”

她伸手指向一道山口:“这里,雪山平原的唯一出入口,有一方山匪营寨深根蟠结,养匪近千人。”

“他们占尽了地势优势,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似乎有些熟悉?

“这是……”

楚潇迟疑地伸手,那边的宋弦眼疾手快,一把将香包牢牢按住。

楚潇怔愣,下意识收住动作。

面前的手修长匀称,虎口薄茧,横陈着几道陈旧细伤,显然是提剑握枪的手,眼下却覆盖在一抹精细柔软的布料之上。

浴血沙场、杀伐果决的青年将军,眼神躲闪,竟然露出了几分赧然。

宋弦实在心虚,此地无银三百两:“……是我的东西。”

楚潇悟了。

暖香布袋,情怯难语——

心上人送的香包。

楚潇了然,缩回手,眼底带上了促狭的笑意:“宋将军远赴凉州,你的未婚妻该思念得紧吧?”

他的未婚妻?

宋弦顺利将香包拢入手中,细密的刺绣轻轻勾划他的掌心。

他借着莹莹浮动的烛光,看清了她眼中的情绪,与他的坐立难安截然不同,她眉目舒展,通身的悠然自洽。

落差感悄然凝成一团郁气,盘结在心。

他暗摩手中的香包,闷声道:“我的未婚妻,恐怕早把我忘了。”

面前的姑娘轻哂一声,似乎将他的话当成了情人间的甜蜜嗔语。

宋弦心口的郁气又沉了几分。

她是真的,完全记不起他了?

那缕郁气幻化成羽,悄然攀上他的喉间,扫起难抑的痒,蠢蠢欲动。

他忍了半晌,终究是按耐不住,抬手拈起瓷杯,似是漫不经心地开了口:“那你呢?”

她?

楚潇不解其意,稍停一瞬。

宋弦却被这一瞬间的停滞鼓舞了,仿佛她的迟疑背后蕴藉着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

他像是将猎物堵入末路的豹,看似悠然踱步,深邃瞳眸却淬亮如火,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楚掌柜深夜会见外男,不怕未婚夫介意吗?”

楚潇一怔。

那三个字像一道暗雷,沉声轰响在心际。

一道神采飞扬的少年身影跃然出脑海。

恍然间似乎看到了京郊的绿茵草场,少年恣意奔策,墨发飞扬,意气风发不知愁。

却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仓促勒了马,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朵新摘的漂亮野花。

……

他该以为自己死在楚家的火场里了。

算算年纪,他弱冠已有两年,应该娶亲了吧。

楚潇睫羽轻微一颤。

她压下心间的悸意,轻声回道:“将军说笑了,我没有未婚夫。”

昂扬的豹子猝然扑了空,栽进泥坎,浑身狼狈。

“嚓”地一声,宋弦将手中的瓷杯捏得粉碎。

此声突兀,楚潇瞬即侧目,诧异地看向他手里的狼藉。

宋弦面无表情将瓷杯丢落在地,垂睫掩盖眼底翻涌的情绪。

果然。

他几乎要咬碎后槽牙:她果真将我忘得一干二净!

楚潇探究地看着他,思虑纷起。

他又怎么了?

这位宋将军平日里就对她的身份颇多疑虑,总是百般试探,莫非方才也在试探她?

若是往日也就罢了,除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军中公事,她大可对他绕路避行。

但是……

楚潇凝神。

接下来,他们要去招安山匪,此行或有阻碍,二人朝夕相对,还指望着能互相援助的。

一直心存提防可要浪费不少精力。

她拿定主意,沉声开了口。

“宋将军,不管过往如何,眼下我们都是为了边境的安稳共同谋划,试探、猜忌可不是我与伙伴相处的习惯。”

“若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要同行,须得保证你我二人暂且放下疑忌,推诚不欺,守信不疑。”

“你说呢?”

宋弦气笑了。

他说什么?他哪有资格说什么?

她不认故人,不建新交,如今给他一个伙伴的身份,愿意与他推诚守信,难道他敢拒绝吗?

——他不敢。

宋弦自觉憋屈,却又生怕她反悔,当即应了声:“当然没问题。”

楚潇终于松了一口气。

堂堂一军之将,没必要与她诳语。

得这一句保证,往后合作的日子里,她能轻松不少。

楚潇莞尔,对他真切一笑。

翌日晌午,宋弦将两城军务交由李北川代管。

因着楚潇说招安一事不宜张扬,他仅带着李南山一人,便随她策马出了营。

李南山识相地远远跟在后头,眼睛却没闲着。

眼见着要往岐山谷地去,回想起那恶林里的诡谲机关,他阴影颇深,不免有些头疼。

但马前的将军和楚掌柜却淡定得很,那二人的气场和谐相恰,似乎还流转着一种未宣于口的密切,仿佛一夜之间达成了什么共识。

李南山狐疑着,他错过什么了吗?

宋弦随意地握着缰绳,远远眺见了乌密的黑林,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危险压迫感。

见身侧的楚潇仍然眸光平淡,他忍不住问道:“这恶林机关遍布,种类繁杂,实在了得,你这手机关术是从哪儿学的?”

闻言,楚潇目光远去,似乎心神也出走了片刻。

须臾,她轻声答道:“我小时候就爱看兵器机关图纸,长大后……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一份差事,又精进地学了些。”

宋弦恍然。

她父亲是兵部侍郎,擅制兵器,她自小耳濡目染,确实是爱看图纸的。

至于这份差事……

宋弦想起,她的沙鹰也是因一份差事而得。

“与你的沙鹰是同一份差事?”

楚潇没想到他还记得这种枝末,有些讶异,顿了一下答道:“是的。”

宋弦犹在暗自猜测,到底是什么差事,会饲养沙鹰又会教导机关术,旁边的楚潇却不甚在意地开了口。

“和这趟行程还有些关联呢,你总归会知道的,是塞外的地下武场。”

宋弦手中缰绳一紧。

地下武场?

那日花楼重逢,她的武斗身法刁钻狠戾,确实有地下武场的影子。

可她在地下武场做什么?

宋弦的脑海里依稀浮出一个想法,尚未成形,便感觉胸腔里的心脏被狠捏了一下,浑身血液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仿若冰滞,难以顺流。

“你……”

“我是那里的管事。”

楚潇不看他,淡声解释道:“也是在那里认识了白无霜与桉知。”

宋弦恍然间似乎松了一口气,心脏松弛半分,脑海里的思绪却不减迷离惝恍。

……既是管事,为什么会武斗身法?

心绪逐渐纷乱,错中缠绕成结,一时难以盘顺解开。

不知不觉,三人的马匹已经先后入了岐山谷地。

岐山巍峨挺拔,山河奔腾倾泻而下,慷慨灌溉出繁盛的谷地密林,林间叶海茫茫,成荫成云遮天蔽日。

密林内光影昏昏,只有零星光束透过叶隙,直落林地,像天际垂下的银白绒线,是阴翳黑林里难得的温柔。

楚潇借着微薄阳光,领着另外二人绕开缭乱机关,一路往林深处去。

越往里走,黑林越发阴凉,耳畔更是静寂森然,李南山难耐地打了个哆嗦,忍不住提绳凑近前面二人。

“这路可以三人并排吗?”

楚潇驻马,回头看他,示意他跟上。

李南山稍松一口气,咧嘴笑道:“楚掌柜,你真是大善人!”

话音未落,一道腥风悄然从他背后拂过。

李南山戒心大起,下一刻便肩颈一沉,有一物重重地贴上了他的背。

耳畔响起砂石碾磨之声,瘆人的凉意钻入心脾,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全身。

他面上的笑僵住,卡顿地扭着头回视,一声凄厉的尖声哭叫却猝不及防地在他耳边叫响,狰狞刺耳。

“啊——”

“啊——”

李南山循着那道哭喊声,爆发出惨厉的尖叫。

他一扬马鞭,疯狂奔向楚潇:“楚掌柜!救命啊!”

宋弦缓过神来,当即白芒一闪,利剑出鞘。

楚潇急忙伸手挡住他:“不必。”

她从怀中掏出个青黄果子,扬手掷向李南山身后。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李南山后知后觉地转过身,只见一道矮小身影莽然飞扑而来:“把孩子还给我!”

他下意识拦手,扣肩扭肘,干脆地将来人按俯落地,厉声道:“谁?”

地上的妇人泼赖怒骂不止,嚷声冲天,宋弦警觉抬眼。

附近的灌丛后陆续探出数十道低矮人影,个个面色戒备,举棍握石。

更有甚者张起弓弩,蓄势待发。

李南山眼见来者不善,当即勒住地上妇人的喉颈,将她狠力拽起充当人质,大声喝道:“放下兵器!”

“放开她!”

楚潇的喝声同时在身后响起,李南山忽地有种危险的预感。

下一刻,肩胛的穴位突发刺痛,臂间筋络一阵痹麻,他挟人的右手竟不受控制地脱力松了开。

身前的妇人失了禁锢,踉跄跌出几步。

李南山愕然回头:“楚掌柜……”

那妇人急忙转身,又欲往前扑去却意外地刹住了脚。

只见小娃娃被托着胳肢窝,正正地举在她面前。

妇人本能地伸手接住,娃娃身后却探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灿烂笑颜。

妇人呆怔地看着。

楚潇笑道:“苓姐姐。”

桉苓终于反应过来,喜意顿上眉梢:“楚潇?”

田垄边的稻草亭里,楚潇安然坐在石凳上,慢条斯理地吹饮一杯甘茶。

宋弦面色平静地陪饮,旁侧的李南山却有些心绪不宁,眼神不住地往周侧人群瞟去。

这里的村民看着十分古怪……

楚潇握着茶碗,轻声提醒道:“是先天的疾病,不要冒犯。”

岐山谷地偏远蔽塞,谷地村民只在族中通婚,代代腿骨弯短,即使成年,身量亦不足四尺,看起来与谷外人士大有不同。

往年他们偶尔出谷交换些生活用物,围观指点的目光实在算不上友好,后来又遭受了一场灭顶之灾,他们就干脆蜗居在这片恶林之中,再不肯轻易外出了。

身为外人,贸然闯入已是失礼,若还盯着人家看,那便是冒犯了。

李南山连忙低头,收回了目光。

一直默不作声的宋弦却开了口:“他们似乎受过不少伤?”

楚潇一顿,放下茶碗看向田垄的另一头。

桉苓正带着桉知往这边赶来,身后还跟着不少族人。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清楚看见他们许多人面上、身上瘢痕错杂,疮疤陈旧,像一条条褐色的蛇盘踞在身,很是骇人。

更别提还有些拄拐空袖盲眼的伤障了。

一行人歪歪扭扭,走走停停,往稻草亭靠近。

楚潇心有不忍,起身相迎。

那边村民看清稻草亭里的楚潇,人声即时热闹了起来:“还真的是楚姑娘!”

“好久不见啊,楚姑娘!”

“还认不认得我?我是七伯呀……”

村民们欢天喜地围上前来,明明自己肢体不便,却将楚潇按回石凳坐下,拉着她七嘴八舌地寒喧。

有几位心肠软的妇人很快红了眼:“一别近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十年,你这丫头都长这么大了!”

“去去去,好好的哭什么。”

桉苓喜笑盈腮,挤开众人,一把拉起楚潇的手:“今夜在我家留宿如何?我们好好聊聊家常。”

说着往旁一瞟,直接略过了李南山,对着宋弦上下左右一番打量,不住地向楚潇挤眉弄眼。

宋弦察觉到她的视线,莫名回想起当年楚家哥哥们看他的眼神,也是这样,充满了检视的意味。

他下意识挺直了背。

楚潇:……

她按住桉苓,温声解释道:“我终究是外人,不好在此打扰太久。”

桉苓心直口快:“你算什么外人,若没有你,我们早就……”

“咳。”

楚潇轻咳一声,翻过了话篇:“苓姐姐,我今日是来接白无霜的,你见到他了吗?”

“白无霜?”

桉苓还未接话,旁边的桉知就嗤了声:“天兰草还未种成,他可不能走。”

楚潇沉住气,耐心道:“桉知,我们有要紧的事需要他帮忙,等此事一了,我立即带他回来种天兰草。”

“那可不行,天兰草也十分紧要,白无霜绝对不能走。”

桉知想也不想便拒绝,眼见她又伸手提出一个布囊,率先出言打断道:“我已经松过一次口了,这次你给我神仙草都没得商量。”

楚潇:……

桉苓见她神色不好,连忙帮言道:“桉知,你先放人出去忙正事,种草而已,晚些时日再种也行。”

“是吗?”

桉知瞥了她一眼:“最近谷地雨多,不少人旧患复发,就连你的夫君也是腰骨日夜作痛,寝食不安。”

“天兰草有镇痛之效,但娇贵难活,过了春季就无法发芽。眼下已经是春末了,你确定可以晚些时日再种?”

桉苓哑然。

谷地里辟有农田,养有家畜,虽然日子过得简单,但村民们自给自足不成问题。

唯有这药草……

此地药草本就稀缺,村中男女老少还满身的沉疴宿疾,用药向来紧张,天兰草的种子确实来之不易……

她为难地看了看楚潇。

楚潇安抚地拍拍她,正想着要如何说服桉知,另一旁的田埂却传来一道惊喜大叫。

“掌柜?是你吗?”

侧首看去,白无霜半身黄泥半身草屑,兴高采烈地挥手跑来。

他一路大步,踩得泥水肆意飞溅,雀鸟拍翅惊散。

“你可算来了!快来帮我搭草棚,我这几日搭的全塌了!”

面前的泥人咧着一口白牙,撑上稻草亭的横栏,冲她招手。

见他一副无忧无虑的愚蠢模样,楚潇的太阳穴忍不住突突直跳。

“来呀!没有遮荫的话,天兰草发不了芽的。”

楚潇深吸一口气站起,忽地灵光闪现。

身后的宋弦跟着起身,却未料及楚潇突然转了身。

恍惚间只觉山谷的春日凉风暖了一瞬,馨香袭来,一个柔软的身子径直投入自己怀中。

宋弦不禁一僵。

他身量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颇高,垂眸看去,只能见到她乌黑的发顶与纤细的肩背,倩影潇湘,身轻似梦,似乎下一刻就会幻化成流烟飘逸飞散。

他下意识伸手,环住她的腰身,用力将她圈紧入怀。

二人依在一处,顺着缓来清风,楚潇鬓发微散,轻拂过他的衣襟与颈间,勾起轻微细密的痒意。

宋弦真切地感到,空寂十年的心海瞬间被柔软情意填满,他贪心地只想感受当下,全然不管身旁一群人的各异目光。

亭外的白无霜呆滞片刻,蓦然反应过来,怒火冲天,指着宋弦大声骂道:“登徒子!快放开我们家掌……”

话未说完,他的泥嘴便李南山一把捂住,后者急急地压低声音,道:“没看到是楚掌柜自己扑上去的吗?人家两厢情愿,情投意合!”

白无霜挣扎着去推他的手,嘴里含糊叫骂不止,李南山死死地按住他,二人忙着搏斗,丝毫未留意身后的动静。

楚潇探手揪住宋弦的衣襟,将他往下扯了扯,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桉知本性不坏,只是爱刁难人,他吃软不吃硬,你想办法给他许一点甜头。”

话音落入宋弦耳中,他缓过神来,而后怀里便骤然一空,令人眷恋的温度向后抽离,缠绵的馨香随之无声散去。

楚潇干脆利落将他推开,面上却仍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等我,我很快回来。”

宋弦默自绻起指尖,轻轻复捻:“……好。”

谷地村民乍然瞧见这一幕,挪揄笑声四起。

“去搭个草棚而已,这么难舍难分啊?”

“放心,他就在这儿,我们帮你看着他。”

桉苓爽声调侃道:“难得一见,原来我们楚潇也有这样的小女儿姿态啊!”

“……苓姐姐别拿我说笑了。”

楚潇忍着牙酸,佯装羞涩应了几句。

暗窥着桉知未发现什么异常,她转身提起白无霜跳下田间:“快走快走。”

再待下去,她要被自己酸吐了。

稻草亭里,桉知见楚潇走了,只随意看了眼宋弦,也转身欲离去。

“桉兄何必着急,一起喝杯茶吧。”

宋弦定了神,重新坐回石凳,取了只干净茶碗为他倒茶:“说不定我们会聊得很愉快。”

“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别人愉快了。”

桉知侧身回视,并不愿意赏脸:“我劝你别浪费心神了,我是不会让白无霜走的。”

宋弦极轻地笑了笑,将茶碗推至对方面前:“其实我是无所谓的。”

青年微微抬起头来,墨黑的眼眸径直对上他,毫不掩饰眼中的野心与执念。

十分霸道。

桉知恍然。

这家伙莫不是吃白无霜的醋吧。

他来了兴致,欣然来到石凳前坐下,故意扭头去看田野里的另外二人。

……果然就喜欢刁难人。

宋弦配合地侧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那头的白无霜正踩着一根长木,十分艰难地推拉手中的铁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楚潇捏紧了拳头站在一旁,半晌后忍无可忍抬腿将他踹开,弯腰拾起一把铮亮砍刀,怒而挥手,一刀就将那根长木劈成了两段。

宋弦:……

桉知:……

桉知挪开视线,喝了一口茶,平声道:“宋将军人中龙凤,应该不会在意他才对。”

宋弦轻哂。

其实还是在意的。

他稍稍垂睫,将桉知手上的大小艾印收入眼中,绕过这个话题,改口道:“边关的子民,我都很在意。”

桉知微微眯起眼。

宋弦平声讲道:“我曾在北部军营任职,北部边疆纷争不断,兵士受伤频繁。”

“很多时候,明伤已愈,暗伤也会后遗数年,乃至终身。”

“往后再怎么避湿寒,免劬劳,断骨也难止酸涩,断肢幻痛更是如影随形,使人不得安寝。”

他顿了顿,转眸看向桉知:“天兰草是镇痛良药,但娇贵难养,能成活的或许寥寥无几,即使分斤掰两,恐怕也不够用。”

桉知不觉冷了脸:“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待楚潇与白无霜搭好草棚,已是戌时初了。

在田垄忙活半日,二人溅染了一身的泥泞,颇为狼狈地走过村巷,最后推门入了间四房小院。

这是桉苓先前清出的空闲院落,留给四人落脚歇整。

白无霜摆臂摇着井轴,想打些水来冲洗。

“掌柜的,你说宋将军他们为何还不回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能出什么事?”

楚潇坐在院中的娇杏树下,任含露团雪的粉色花瓣散落发间,花香满衣。

她捻起一片粉色,轻声笑道:“他们不为难过路的人都算好了。”

“哎,有人在吗?”

梨木院门“吱呀”声起,清风越入,桉苓托着几个油亮餐盘从后探出。

待看清院中的二人,她乐颠颠地迎上招呼道:“快来尝尝!新鲜出炉的辣酒炙狼肉!”

白无霜惊讶回身:“狼肉?哪里来的狼肉?”

“是沙狼。”

桉苓将餐盘堆在杏树旁的矮桌上,又朝楚潇挤眉弄眼:“你那郎君好大的本事啊!在哪儿找的?”

楚潇微微一笑:“在花楼里找的。”

“嗯?”

桉苓一愣,片刻后反应过来,朝白无霜拍掌乐道:“瞧她这鬼机灵,还学会开玩笑了!”

白无霜干笑几声:……她没开玩笑。

楚潇只管给几人分了餐筷,平声问道:“他做什么了?”

桉苓神秘兮兮地看着二人:“午间不是铜铃响了吗?你们可知是谁闯林了?”

见他们配合地露出探究的神情,她才满意地揭开谜底:“是一队沙狼!”

楚潇一怔。

沙狼多智近妖,知配合,擅围杀,宋弦与李南山二人遇上一队沙狼,恐怕很难讨到好处。

桉苓眉飞色舞地复述着:“带路的村民说了,十余匹沙狼在黑林里乱窜,触发了一大片机关。”

“前有石林箭雨,后有沙狼围击,你那位宋将军硬是顶着机关阵,将狼群逐一手刃斩杀了!”

“这才有了这顿炙狼肉呀!”

楚潇挑挑眉。

一剑斩群狼?

这么拼做什么,怎么不回村里喊人帮忙?

“他们人呢?”

“被桉知拉去喝酒了,今日可算大丰收,桉知高兴得很。”

楚潇点点头,三人就着矮桌畅怀饱餐。

直至月上中天,夜风清许,淡露微云,桉苓记挂着家中的娃娃,这才离去。

院中又剩二人。

白无霜饭足生懒意,趴在桌上看楚潇摆弄几件旧衣裳。

素手纤白,翻合在灰粗麻布上分外惹眼。

“掌柜,你问桉苓拿这些旧衣旧布做什么?”

“明儿你就……”

“知道了”三个字还未说出口,院门又被“嘭”地从外推开。

薄薄梨木重重撞到旁侧竹篱上,两者不约而同震响,惊飞一地烟尘。

宋弦撑手站在小院门前,面色苍白,狼狈地看向杏花树下的楚潇。

她一头鸦羽般的青丝用发带简单系绑,柔软垂落在肩头,闲适倚着矮桌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身侧的杏树花瓣落了一地,有种朦胧的恬静与温柔。

胸口仍烧灼着滚沸辛辣的酒意,桉知倒酒时说的话语犹在耳侧。

“你们进村的时候,她推不开那扇机关门吧?”

“她左手的臂骨曾经断过,是使不上力的……”

不知是酒意还是什么,宋弦松了撑门的手,竟往前踉跄了几步。

楚潇微微蹙起了黛眉。

面前青年一身云绫玄衣,琼林玉树,乍一眼望去像个京城世家的王孙公子。

然而借着清霁月光细看,便能发现他墨色衣袍之上浸染着斑驳的暗红,大片骇人血迹飞珠溅玉,似绮靡旖丽的彼岸花,妖冶诡谲,宛若鬼魅阎罗。

“宋将军?”

楚潇放下手中的旧衣,起身往他身后看:“今日对付沙狼还顺利吗?李南山呢……”

她话音未落,宋弦目光已经凝住。

青年三跨两步上前,猝然出手紧紧握住了她的左腕。

“宋将军?”

楚潇微惊。

鼻尖除了血腥味,还有浓醇的酒气。

……他这是,喝多了?

楚潇午间在田里忙活,早已将袖子挽起,宋弦扣手直接贴上,指腹的薄茧不经意地蹭磨,亲昵得令人心惊。

她下意识想挣,对方却不肯放,还腾出另一手将她的袖子再推上一些。

见此一幕,懒意迷离的白无霜霎时清醒,当即拍桌怒嚷道:“宋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他骂咧着上去掰宋弦的手。

门外又跳入一道人影,高声喊着:“将军,不是庆功宴吗?你怎么提前走了?”

李南山酒意松爽,一入院却蓦然瞧见树下三人拉扯纠缠在一处,似乎起了什么争执。

他第一反应是要上前帮自己家将军。

下一刻却发现,自家将军两只大手都在人家姑娘白生生的胳膊上。

还要继续往上推姑娘的袖子。

嘶——

老虎的胳膊摸不得啊!

李南山头皮发麻,连忙冲上前抱住宋弦。

“将军!你是不是喝多了,那是楚掌柜啊!”

李南山与白无霜好一顿掰扯,宋弦却仍岿然不动。

他只管小心地拘着她的腕,低下头去细看。

楚潇的手修长洁白,像一管笔直的玉色长笛,匀称细腻,凝脂柔软温暖,漂亮得难以言说。

美中不足,令人惋惜的是,她臂间有一道盏口大小的浅色伤疤,边缘呈撕裂状,似是被利器贯穿而留。

明珠生隙,白璧有瑕。

桉知醉意醺然的声音又在耳内响起。

“地下武场嘛,武斗都不算什么,最受欢迎的是兽斗与围猎。”

“她起初是被卖去兽斗的,少女与鬣狗,塞外的老爷们最爱看了。”

鬣狗……

宋弦探出指尖,抚上那道岁月遥远的疤痕。

他指下的肌肤温软,却像细刀一样寸寸缕缕割破肝肠,令他止不住地颤抖。

“她快要活不下去了,是白无霜的兄长将她捞出,悉心教导……后来她便成了围猎场的头羊。”

“头羊,围猎场最大的彩头!所有顾客都盯着她——只要猎捕到她,就能从武场赢走一大笔钱!”

什么头羊,什么猎捕。

她是活生生的人啊……

宋弦心口被火炙一般烫得生疼。

“她第一次被猎到时,武场生了好大的气。”

“她被一群人按着,硬生生折断了左臂……断骨尖锐,破肉而出……”

宋弦垂睫颤颤,十指若灌铅般梗滞僵硬。

掌中纤细脆弱的手骨,甚至不足他圈指一握。

他生怕她生疼,只敢巧劲束着,一丝蛮力都不敢使。

然而他祗奉心尖的明珠,却被人粗暴取下,狠心辣手地摔成碎粉……

宋弦鼻尖酸涩难捱,仿佛肺腑间早已哽满了沙砾,再喘息也只能溺毙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小院的房间素朴洁净,没有多余的饰物。

只有一扇菱格花窗算得上精巧,裁剪新阳,流泻一地光影。

淌漾的亮光延伸向内,通往一张翠青的竹木床榻,浅薄余温犹在,床沿边的青年伸下长腿,回想起昨夜的一切。

宋弦默自苦笑,倚酒三分醉,匿隐七分痴。

颈间钝痛仍在,昨夜的温言软语是虚幻一场,稍纵即逝,门外的轻笑声却真切如及,近在咫尺。

“怎么样?”

“楚掌柜……你穿成这样做什么?”

“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件,去吧,换上。”

没有了 目录 +书签 下一页

没有了 目录 +书签 翻下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