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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瀚海龍吟劍氣揚(2 / 2)

此人,正是齐司裳的生死之交,昔日的宣力武威将军,如今的“撼山门”门主——“撼山神拳”石惊天。

“司裳!你可算来了!再不来,这楼里的好酒,可都要被我一个人喝光了!”石惊天一见齐司裳,立刻朗声大笑,站起身来。他一动,整个雅间的地板,似乎都微微震颤了一下。

齐司裳微微一笑,关上房门,从容地走到桌边坐下。

“我若不来,你岂不是更痛快?”

石惊天大笑着,提起桌上的酒坛,给齐司裳面前的白瓷碗里倒满了酒。那酒色澄黄,酒香醇厚,正是得月楼最好的“状元红”。

“你这家伙,还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叫你喝酒,简直比杀了你还难受!”石惊天自己先举起碗,一饮而尽,而后重重地将碗顿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齐司裳只是端起碗,浅浅地抿了一口,而后看着窗外,淡淡道:“这几年,风声紧,还是少喝些酒为好。酒能乱性,亦能招灾。”

石惊天脸上的笑容,在听到这句话后,渐渐收敛了。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酱牛肉,狠狠地嚼着,仿佛嚼的不是牛肉,而是心头那股无名的怒火。

“风声紧?哼,”他冷笑一声,“何止是风声紧!简直是把刀架在了我们这帮老兄弟的脖子上了!”

齐司裳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知道,正题要来了。

“司裳,你整日待在你那书斋里,两耳不闻窗外事,怕是还不知道吧?”石惊天将筷子重重一拍,压低了声音,眼中却燃烧着熊熊怒火,“锦衣卫那帮阉狗,最近又想出了个新花样,叫什么‘武林整编令’!”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有些褶皱的官府文告,拍在桌上。

“你看看!这上面写的,但凡我大明境内,所有武林门派、镖局、武馆,甚至是从军中退下来的旧部,都必须去锦衣卫的衙门‘整编登记’!要把每个人的姓名、籍贯、师承、所学武功、门下弟子几许,都一五一十地报上去!每年还要接受考核,随时听候朝廷的调遣!这他娘的,是把我们当什么了?当犯人?还是当他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齐司裳的目光扫过那张文告,眼神中古井无波。这一切,其实早在他预料之中。

蓝玉案后,朱元璋对军中将领的猜忌已达顶峰。那些解甲归田、但在旧部中仍有巨大号召力的宿将,自然就成了他下一个要清理的目标。而所谓的“武林门派”,在皇帝眼中,更是一群“以武犯禁”的化外之民,是帝国安定的潜在威胁。这张“整编令”,不过是朝廷要将所有不受控制的暴力,都牢牢收归己有的第一步。

“所以,你拒绝了?”齐司裳平静地问道。

“拒绝?我呸!”石惊天又满上一碗酒,一饮而尽,脸上泛起一层怒红,“我‘撼山门’的兄弟,个个都是当年在漠北跟着咱们真刀真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我们流的血,比锦衣卫那帮狗崽子喝的水都多!凭什么要向他们低头?我当场就把那来传令的锦衣卫小旗,给扔出了门外!”

齐司裳的眉头,终于锁了起来。

“惊天,你太冲动了。”

“冲动?”石惊天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我这叫冲动?我这叫骨气!司裳,我真不明白,你当年在捕鱼儿海,那是何等的英雄气概?怎么归隐了几年,胆子倒越来越小了?变得和那些只会之乎者也的酸儒一样,遇事就只知道一个‘忍’字!”

他指着窗外的秦淮河,指着那些巡弋的锦衣卫快船,愤愤不平地说道:“你看看他们!现在何止是针对我们武林中人?那些从前线退下来的老兵,日子过得但凡好一点的,都要被他们敲诈勒索!稍有不从,就给你扣个‘蓝玉余党’的帽子,抓进诏狱里去!这天下,还是我们当初拿命换来的那个天下吗?”

“天下,从来都只是姓朱的天下。”齐司裳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刺破了石惊天满腔的愤慨。

石惊天愣住了,他看着齐司裳,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齐司裳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目光幽深,仿佛能穿透这得月楼的墙壁,看到那紫禁城深处的龙椅。

“惊天,你我都是沙场之人,当知为将者,最重‘审时度势’。时与势,皆不在你我。”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当今圣上,是何等样人,你比我清楚。他能从一个沿街乞讨的流民,登临九五之尊,靠的绝非仁慈。他要的,是一个铁桶般的江山,不允许有任何一丝裂缝,不允许有任何一股力量,游离于他的掌控之外。”

“从胡惟庸案,到李善长案,再到如今的蓝玉案,你看得还不够明白吗?他先是清洗了文官,再是屠戮了武将。如今,朝堂之上,再无能掣肘他之人。那么,他的目光,会投向何处?”

齐司裳放下茶杯,直视着石惊天,一字一句地说道:“会投向我们这些,在他看来,既手握武力,又心怀故旧,还不听管教的‘化外之民’。‘撼山门’,在旁人眼中,是兄弟义气的象征;但在他眼中,那是一个不受朝廷号令的、前朝将领的私人武装。这是取死之道,你懂吗?”

石惊天被齐司裳这番冰冷而露骨的话,说得哑口无言。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你的意思是……要我解散‘撼山门’?要我……对那帮阉狗,摇尾乞怜?”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我只是要你保全自己,保全那些信你、跟你、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你的兄弟们。”齐司裳叹了口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何苦以卵击石,逞一时之快?”

“一时之快?”石惊天猛地一拍桌子,那厚实的红木桌面,竟被他一掌拍出了一片清晰的蛛网裂纹!

“齐司裳!”他怒吼道,“我石惊天的字典里,没有‘苟活’二字!我只知道,人活一世,当顶天立地,无愧于心!兄弟有难,我若袖手旁观,那我还算个人吗?!”

他的情绪激动到了极点,双拳紧握,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嘎嘎作响。

“就说前几天!我麾下的副手,常飞,你还记得吧?当年在战场上,他替我挡过一箭!”石惊天双目赤红地说道,“就因为他在街上,看不惯一个锦衣卫校尉欺压卖菜的老妪,出手打断了那狗东西的一条胳膊!现在,锦衣卫下了海捕文书,满城通缉他!说他是‘蓝党余孽,意图不轨’!他如今就带着妻儿,藏在我那里!你叫我怎么办?叫我把他绑了,送去给锦衣卫,换我自己的平安吗?!”

听到“常飞”二字,齐司裳的瞳孔猛然一缩。

他心中那股不安的预感,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

完了。

他知道,这已不是意气之争,而是死局。常飞,就是锦衣卫一直在寻找的那把,可以名正言顺地劈开“撼山山门”的利斧。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严厉:“惊天!你糊涂!你这不是在救他,是在害他!更是把整个‘撼山门’几百口兄弟,都推入了火坑!你必须立刻让他离开!走得越远越好!”

“我不!”石惊天梗着脖子,如同犟牛一般,“我石惊天对天发过誓,绝不抛弃任何一个兄弟!他锦衣卫有本事,就冲着我来!我倒要看看,我这双在死人堆里练出的拳头,和他朱元璋的屠刀,到底哪个更硬!”

“兄弟情义,大过天!”

这句话,他吼得斩钉截铁,震得整个雅间的窗棂,都嗡嗡作响。

齐司裳看着他,看着这个与自己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兄弟,看着他眼中那份宁折不弯的执拗与豪情,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自己再也劝不动他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一个选择了入世的抗争,一个选择了出世的隐忍。他们之间的情义,终究还是要被这无情的时代,碾得粉碎。

齐司裳缓缓站起身,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轻轻放在桌上。

“惊天,你好自为之。”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深深地看了石惊天一眼,那眼神中,有惋惜,有无奈,更有……一丝诀别般的悲凉。

而后,他转过身,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雅间之内,只剩下石惊天一人,独自对着一桌的残羹冷炙。他看着齐司裳离去的背影,胸中的怒火,渐渐化为了一片冰冷的孤寂。他喃喃自语:“司裳,你终究……是不懂我……”

他端起那碗齐司裳未曾喝完的酒,一饮而尽。

酒入愁肠,化作了穿心的苦涩。

齐司裳走出得月楼时,暮色已悄然四合。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挣扎着在天际涂抹出一片壮丽而凄婉的绛紫色,如同英雄泣血,染红了半壁青冥。这光芒穿过秦淮河上氤氲的水汽,将整座金陵城都笼罩在一层朦胧而暧昧的纱帐之中。

他没有坐轿,也没有骑马,只是沿着河岸,缓步而行。

这条路,他走了六年。从最初刻意的躲避,到如今的麻木,他早已将自己融入了这市井的背景之中。然而今日,他却觉得这条路,变得前所未有的漫长与陌生。

他的感官,在与石惊天那番激烈的争执后,变得异常敏锐。他能看到,河边的垂柳下,那个看似在打盹的渔翁,其斗笠的阴影里,藏着一双警惕的、不时扫视着过往行人的眼睛;他能听到,不远处茶馆里,那位说书先生口中那段关于“包公断案”的故事,讲得有气无力,早已没了往日评说“隋唐演义”时的慷慨激昂,因为那些关于英雄与反叛的故事,如今都是禁忌;他更能感觉到,空气中那股无形的、由猜忌和恐惧编织而成的大网,正越收越紧。

一队锦衣卫的夜巡番役,踩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从他身旁走过。为首的校尉,眼神阴鸷,手习惯性地按在腰间的刀柄上,目光如刀子般,刮过每一个路人的脸。

齐司裳垂下眼帘,微微侧身,将自己隐入路边的人群,让开了道路。他身上那件普通的青色儒衫,和他那副从容淡泊的神情,是他最好的伪装。校尉的目光在他脸上一掠而过,未作停留,便转向了下一个目标。

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一个靠抄书为生的穷酸书生,在这座庞大而冷酷的帝国都城里,比一粒尘埃还要微不足道。

他行至一处街角,脚步微微一顿。

墙上,一张崭新的官府告示,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上面用粗劣的笔法,画着一个面目模糊的人像,旁边用加粗的黑字写着——“钦犯常飞”。其下的罪名,更是触目惊心:“蓝玉余孽,聚众滋事,图谋不轨,负隅顽抗……”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预先淬了毒的匕首。

齐司裳的目光,在那“蓝玉余孽”四个字上,停留了很久。

他心中,一片冰冷。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背后那只无形的大手,是如何运作的。当今圣上朱元璋,这位出身草莽的开国之君,他的人生,便是一部与“不信任”三个字缠斗不休的历史。他像一个棋艺绝顶、却又多疑成性的棋手,将整个天下都视作自己的棋盘。

他先是借“胡惟庸案”,将那些与他一同打天下、却盘根错节、已成尾大不掉之势的淮西文官集团,连根拔起,满门抄斩。棋盘上,属于“相”与“士”的棋子,被清扫一空。

而后,他又借“李善长案”与“蓝玉案”,将那些手握兵权、功高震主、桀骜不驯的开国武将,屠戮殆尽。棋盘上,属于“车”与“马”的棋子,亦被斩于马下。

如今,这盘棋,已近终局。棋盘上,只剩下了君、王、卒。

然而,对于一个掌控欲达到了顶点的棋手而言,这还不够。他还要将棋盘之外,所有可能影响棋局的、不确定的“变数”,也一并抹去。

这些“变数”是什么?

是那些退隐江湖、却仍受门人弟子敬仰的武学宗师;是那些解甲归田、却依旧能在旧部中一呼百应的前朝猛将;是所有游离于朝廷法度之外、信奉着另一套“江湖规矩”的豪侠草寇。

而他的挚友石惊天,恰恰是这一切“变因”最完美的集合体。

他既是武功盖世的“撼山神拳”,又是曾在军中威望甚高的宿将,他创立的“撼山门”,更是收留了大量对朝廷心怀不满的退役官兵。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股力量,在圣上的眼中,无异于一颗摆错了位置的、随时可能“将军”的棋子。

所以,他必须被拿掉。

而常飞,便是圣上,或者说,是锦衣卫那些揣摩上意的鹰犬们,递过来的、最名正言顺的一步“当头炮”。

这根本不是江湖仇杀,甚至不是个人恩怨。这是一场冷酷到了极点的、关于帝国秩序的政治绞杀。石惊天那套“兄弟情义大于天”的江湖规矩,在“君要臣死”的皇权铁律面前,显得何其脆弱,何其……可笑。

齐司裳收回目光,继续前行。他的背影,在愈发深沉的夜色中,显得有些萧索。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觉到,自己亲手打造的那个“静心斋”,那个看似安宁的壳,其实是何等的不堪一击。

推开静心斋的木门,一股熟悉的、淡淡的墨香与旧纸的气息,迎面而来。

齐司裳关上门,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仿佛将外界所有的喧嚣与杀机,都隔绝在了门外。

书斋里,一片静谧。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洒下一片清辉。

他走到书案前,看着那张被自己失手滴落了墨点的宣纸,沉默了很久。而后,他将那张废纸轻轻揉成一团,扔进了纸篓。

他没有立刻重新开始抄书,而是转身走进了内室。

内室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床、一几、一书柜。他走到墙角,那里,靠着一个用素色棉布包裹着的、长条形的东西。

他伸手,解开布包,露出一柄剑。

剑鞘古朴,以鲨鱼皮包裹,呈深青色。剑柄则以沉香木制成,入手温润。他没有拔剑,只是用手指,轻轻地、反复地摩挲着剑鞘的纹理。

这便是那柄伴随了他六年的「洗心」剑。

一柄软剑,一柄藏锋之剑,一柄代表着他选择退隐、与世无争的剑。六年来,他日日佩戴,时时擦拭,用自身的体温与内息,将这柄剑养得灵性十足。然而,它却从未真正出鞘见过血。它存在的意义,更多的是一种象征,一种对自己内心不时涌动的、那头名为“过往”的猛兽的,无声的告诫。

他凝视着「洗心」剑,眼神复杂。

片刻之后,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将剑轻轻放回桌上,而后走到床边,弯下腰,从床底拖出了一口沉重的、上了锁的梨花木箱。

箱子很大,上面已积了薄薄的一层灰尘。他用衣袖,将灰尘拂去,而后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巧的黄铜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旋。

“咔哒”一声,锁开了。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庄重感,掀开了箱盖。

箱内,铺着厚厚的、最上等的黑色天鹅绒。

天鹅绒之上,静静地躺着一柄刀。

一柄长逾五尺、通体黝黑、造型霸道绝伦的双手长刀。

正是那柄,曾随他在漠北的沙场上,饮血无数的「断岳刀」。

刀身依旧,六年光阴,未能在上面留下一丝锈迹。在昏暗的月光下,那厚重的刀锋,非但不反光,反而像是在吸收着周围所有的光线,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冰冷气息。

一股浓烈的、混杂着铁锈与干涸血迹的沙场煞气,扑面而来。

齐司裳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伸出手,颤抖着,想要触摸那冰冷的刀身,却又在即将触及的那一刻,猛然停住。

他的脑海中,轰然一声,仿佛有无数尘封的画面,挣脱了束缚,咆哮着,奔涌而出!

他看见了——

看见了捕鱼儿海那漫天的黄沙,看见了自己身上那副被鲜血染成暗红色的玄甲,看见了「断岳刀」的刀锋,轻易地劈开骨骼与铁甲时,溅起的那一串串滚烫的血珠……

他听见了——

听见了数万将士同声高呼“大明万胜”的怒吼,听见了战马撞入敌阵时的悲鸣,听见了自己沉重的喘息,以及……石惊天在他身旁,用他那洪钟般的大嗓门,一边挥舞着铁拳,一边放声大笑的声音:“痛快!痛快!司裳,你我兄弟联手,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人能挡得住我们?!”

他感觉到了——

感觉到了「断岳刀」沉重的手感,每一次挥出,那股斩断一切的霸道之力,从刀柄传来,贯通全身的舒畅;感觉到了庆功宴上,大碗的烈酒灌入喉咙时的辛辣与滚烫;感觉到了……在篝火旁,酒意微醺之时,石惊天用他那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揽着自己的肩膀,信誓旦旦地说道:“司裳,咱们不做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从今往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谁敢动你一根汗毛,我石惊天,第一个把他砸成肉饼!”

……

往事如潮,历历在目。那份金戈铁马的豪情,那份生死与共的兄弟情义,曾经是他生命中最炽热、最宝贵的东西。

然而,当这些画面褪去,他眼前,只剩下这间清冷的、寂静的内室,和箱中那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故刀。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悲凉与无力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想起了傍晚时分,石惊天在得月楼上,那张因愤怒而涨红的脸。

想起了他吼出的那句——“兄弟情义,大于天!”

多么熟悉的誓言啊。

可他,终究还是不懂。

这世上,唯一能大过天的,只有那个人,那个端坐在紫禁城最深处龙椅上的、孤家寡人的意志。

齐司裳缓缓地、用尽全身力气般,将那口沉重的箱盖,重新合上。

“咔。”

一声轻响,如同一个时代的落幕。

他将「断岳刀」连同那些滚烫的回忆,再一次,深深地埋葬。

他拖着有些疲惫的脚步,回到书案前,重新坐下。他要继续抄他的《南华真经》,他要回到他为自己选择的那个“道”里去。

他铺开一张新的宣纸,提起那支狼毫笔,饱蘸浓墨,悬于纸上。

他要写,要用心去写,要将所有杂念,都摒除于笔尖之外。

然而,那只曾稳稳握住七十二斤「断岳刀」,在千军万马中穿行亦不曾有半分颤抖的手,此刻,却再也无法控制地,轻轻一颤。

一滴。

就那么一滴,饱含着他所有无奈与悲凉的浓墨,从笔尖滑落。

“啪嗒。”

它坠落在洁白无瑕的宣纸之上。

墨点迅速地、无声地晕开,如同一朵在雪地里绽放的、诡异的黑色花朵,又像是一摊永远也无法擦去的、不祥的血迹。

齐司裳凝视着那团墨迹,久久无言。

他手中的笔,终于颓然滑落。

窗外,夜风渐起,吹得窗纸沙沙作响,宛如鬼魅的低语。

一场注定要席卷金陵的风暴,已在酝酿。

而他,这个曾被誉为“大明军中第一高手”的男人,此刻,却只能坐在这间小小的书斋里,做一个无能为力的、悲哀的旁观者。

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

“惊天,你是一座巍峨高山,可即將到來的,不是尋常風雨,而是奉天承運的颶風。它要吹平的,正是你這樣不肯低頭的峭壁頑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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