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远在遭受大表哥徐吉田那番无情羞辱后,怒发冲冠,不假思索地抄起那件破旧夹袄,连个招呼都没留下,便毅然决然地迈出了王小郢。他满心愤懑,脚步匆匆,像是要把这股屈辱远远甩在身后。
出了村子,他一路疾行,全然不顾方向,只任由那满腔怒火驱使着自己的双腿。狂风在耳边呼啸,仿佛也在为他鸣不平。就这样,他甩开步子疯跑了足足半个时辰,直到双腿如灌铅般沉重,才在一个汉塘埂边精疲力竭地坐倒下来。
他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湿透了衣衫,和着脸上愤怒的泪水。望着眼前平静的汉塘,水面倒映着他那狼狈却又坚定的面容。回想起徐吉田那轻蔑的眼神和刺耳的话语,陈明远心中的屈辱感再次如潮水般涌来。但这一次,愤怒与不甘在他心底交织,化作了一股强大的力量。
他握紧双拳,关节泛白,对着空旷的田野发狠道:“徐吉田,你给我记住!今日之辱,我定要讨还。我程明远将来一定比你强!”声音在风中回荡,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此时的汉塘埂边,成为了他立下誓言的见证之地,也成为他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从这一刻起,那份屈辱不再是压垮他的巨石,而是激励他奋勇向前,在未来人生路上披荆斩棘的强大动力。
程明远在大塘边满心愤懑地坐着,思绪如乱麻般纠结。眼前的大塘呈现出锅底形状,由于久旱,塘面四处干裂,一道道口子像是大地干裂的嘴唇,在无声地诉说着干涸的痛苦。唯有塘中间还有块大樟木大小的地方尚未干透,残留着些许湿润。
程明远目光呆滞地看着塘里的泥巴出神,不经意间,隐隐约约瞧见有什么东西在微微蠕动。他心中一动,带着几分好奇与疑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缓缓蹲下身子。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条大黄鳝,脑袋钻进了泥巴里。
此时的程明远,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顾不上许多,动作迅速地轻轻脱下那条老式的大腰破裤,将裤脚紧紧扎起来。接着,他挽起袖子,甩掉鞋子,毫不犹豫地踏入那饱含淤泥的塘中。尽管淤泥没过脚踝,带来阵阵不适,但为了生计,他已顾不了那么多。
黄鳝在旱年里,同样在千方百计地求生。程明远看着这些黄鳝,联想到自己窘迫的处境,不禁心生感慨,人在困境中又何尝不是如此,拼命挣扎着寻找生机。此刻,他把所有的愤懑与无奈都化作了捕捉黄鳝的动力,眼睛紧紧盯着泥里的动静,一旦发现黄鳝的踪迹,便眼疾手快地伸手去扣,动作熟练而敏捷。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条破旧的裤子里渐渐塞满了黄鳝。程明远看着差不多了,便把裤子连肘两道劲,牢牢地系好,然后背在身上,脚步匆匆地往雷麻街上赶去。他的眼神中透着坚定与期待,希望这些黄鳝能为自己换来一些急需的钱财,帮助自己摆脱眼前的困境,也让自己有朝一日能够证明给大表哥徐吉田看,自己绝非他所轻视的那般无用。
雷麻店逢单闭集,街上冷冷清清,没什么行人。程明远怀揣着一丝希望,把捕获的黄鳝放在雷麻店接线的三岔路口,自己则蹲在雷麻坟旁,眼巴巴地等候买主。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一等,无人问津;再等,依旧没人光顾。程明远开始着急起来,心里暗自思忖:就这么把大黄鳝便宜了徐吉田,实在心有不甘。于是,他咬咬牙,下定决心,哪怕等到天黑,也一定要把黄鳝卖掉。
就在他心急如焚之时,雷麻街北头传来一阵动静。一位绅士模样的人,在管家和轿夫的簇拥下缓缓走来。程明远见状,赶忙打起精神,快步上前,礼貌地问道:“请问大人可要我现逮的大黄鳝?”这位大人听到声音,停下轿子,饶有兴致地把陈明远仔细打量了一番。只见程明远虽衣着朴素,但气质不凡,透着一股别样的机灵劲儿。大人不禁心生好感,指着地上的黄鳝问道:“小兄弟,此黄鳝是何价?”
程明远一听有买主,心里既兴奋又紧张。他琢磨着,报价高了怕对方不买,报低了又怕遭人笑话,思索片刻后,报了个与猪肉相当的价格:“大人,早年这些东西可不好搞啊,它比肉还好呢,30个铜板一斤。”说来也巧,这位大人偏偏就好这口黄鳝。他回头吩咐管家:“把他的货全收了,按肉价翻两番。”接着又对程明远道:“小兄弟,以后再找到黄鳝直接送到永安集,就说袁二爷叫收的就行了。”
程明远这才知道,眼前这位袁二大人与外祖母吕氏家族还有些沾亲带故,是永安集远近闻名的大财主,与家财万贯的周铁岩还是朋友。这突如其来的转机,让程明远喜出望外。他没想到,原本满心的愤懑与困境,竟因这些黄鳝迎来了意想不到的转折。此刻,他看着袁二大人,眼中满是感激,仿佛看到了生活新的希望。这次经历,不仅让他解决了眼前的燃眉之急,也为他日后的生计寻得了一条新的出路。
程明远紧紧攥着那两块用自己辛勤劳动换来的大洋,心中的激动如同决堤的洪水,难以抑制。这段日子在外婆家寄人篱下,吃着“二饭”,那种蹭饭的滋味实在让他浑身不自在。从上午四处找碗吃饭,下午连个安稳立锥之地都没有,到如今手中有了钱,这巨大的转变让他满心欢喜。
他兴冲冲地来到米行,毫不犹豫地脱下衣服抵了一部分钱,买下一斗米。随后又赶到肉案前,称了一副猪心肺,还不忘买上一斤盐。他像个凯旋的战士,背着米,拎着猪心肺,一路屁颠屁颠地朝着王八坎的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