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度怎麽样?痛不痛?」 「...我没感觉。」 「还在嘴硬,这里呢?疼不疼。」 「...你别碰我了!」 「舒服就叫出来吧,没关系的。」 清野见月不清楚很多事情。 不理解这个世界。 不理解为什麽明明自己什麽坏事都没有做过,却会落到今天这样的田地。 也不理解,为什麽这个明明身世更是惨澹的孤儿邻居,却会成为现今自己唯一的依靠。 更无法理解的事情是,明明连医院都束手无策,被宣判一辈子都再也站不起来的自己...被他触碰双腿,却会产生不该有的感觉。 尽管很细微。 但是真实存在。 明明平日里,自己触碰都没有任何知觉,也不存在任何力量感,肌肉到现在都没有萎缩已经算是谢天谢地。 但是只要他像是现在这样。 用他那修长漂亮,关节分明的手掌紧握自己的双腿,然后开始揉捏。 就会奇妙的产生一股说不清楚的暖流,让她产生自己双腿仿佛还活着的错觉。 真的是错觉吗? 一次或许是,两次可能是,但是现在呢? 她甚至都顾不上那所谓的羞耻之心了。 不仅仅是些许的知觉,那暖流还异常的舒服...让她俏脸红润,甚至需要死死咬住牙关才不会发出一定会丢人的声音。 「说实话,到底有没有感觉?」 月野弦抬起头,直视对方逐渐泛起水雾的双眸。 清野见月忍不住按住了月野弦的手,只有这种时候,她才会露出此时这般,宛如小鹿一样无辜柔软,近乎恳求的眼神。 「有...有一点。」 「那你试试能不能动?」 「...不能。」 终于,月野弦松开了自己香气四溢的手掌。 他甚至堂而皇之的在对方面前闻了闻。 「你在干什麽!」 清野见月着急的想要阻止对方变态的举动,但是却只能让轮椅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根本无法站起身去阻止。 月野弦这才放下手。 「真动不了一点啊。」 「...什麽?」 原来是在尝试逼自己动腿吗? 她收回手,红着脸低下头,开始胡乱的整理自己的裙摆,重新掩盖她那双漂亮匀称,现在肌肉还紧实的双腿。 拖鞋里的脚趾整齐的排布,虽然无法控制,却依旧具备着晶莹的质感。 宛如沉睡的白蚕。 月野弦自顾自的嘟囔着,「看来还是这世界的灵气太稀薄...功法还是要恢复多几成才有可能。不过只要有知觉就代表有站起来的可能。」 清野见月古怪的抬起头看向月野弦,「你在说什麽?刚才你说的是炎夏语麽?」 「嗯,最近在学习这方面的语言。」 这是月野弦的习惯,一旦涉及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秘密,自己就会自动切换真正的家乡话。 清野见月重新黯淡下去的眸子望了一眼俊美的少年。 「月野君还真是刻苦呢,学习炎夏语,是想要离开霓虹吗?」 也是,他是个孤儿,是一个能力出众,也无拘无束,还在大好年纪的少年。 这样的少年本就不该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原来的自己或许都会自惭形秽,何况现在的自己? 她已经是地狱,不想成为他的牢笼。 月野弦却笑着看向对方,「我离开的话,你怎麽办?」 「...说了这些不用你管,你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我不会成为你人生的一部分,也不应该在你的任何计划之中。」 清野见月重新戴上了那副冷硬的面具,说着尽量刻薄的话。 可是她就像是腹部都长了刺的刺猬,蜷缩都不敢用力,更何况真正的刺痛他? 月野弦没有说任何大道理,也不存在什麽温柔的安慰。 他只是轻巧的拿过来一颗橘子,用那好看的手指轻轻剥皮,然后漫不经心的问,「清野姐姐真的很想我离开这里吗?我的性格可是一旦离开了谁,就再也不会出现。哪怕是你死的那天。」 「我...」 明明应该很简单的话。 应该轻松就说出口的冷言冷语,是自己预想了很久的话术,是自认为对他更好的选择。 话到了嘴边,却怎麽也说不出口。 仿佛一旦说出口,一切都会成真,那种强烈的要失去最重要的东西的刺痛,就像是在她的心上开出无数的孔。 她的胸腔之内都在呼啸,四处漏风。 而说不出口的一切,只能变成浓郁的自责,她认识到了自己的脆弱和自私。 变成眼角的眼泪,一颗颗的往下坠。 湿了裙摆。 湿了自己的手背。 但是因为啜泣而模糊的视线里,却出现了少年白净的手。 他用大拇指的指肚,轻轻擦去对方眼角的泪水,然后笑吟吟的看着她。 「原来以为你笑起来很漂亮,现在觉得你哭起来更漂亮了。以后会更加努力的欺负你的。」 「...你这坏心眼!」 清野见月忍不住轻声嗔怒。 却跟撒娇没有什麽区别。 月野弦直呼过瘾,傲娇傲娇,有傲有娇才对味嘛! 脸上却是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没办法,为了不让清野姐姐认为我是个滥好人,我付出了很多努力。」 清野见月握紧双手,指头都纠缠在一起。 显得有些气恼的看着少年。 「你总是这样,说话让人分不清真假,知不知道这样真的很坏心眼?」 「所以才让你哭了吗?」 「...嗯。」 她觉得不仅仅是自己的双腿在日渐退化,自己的心也是如此。 变得愈加脆弱,越来越忍不住去依赖,在他面前像个小孩。 明明自己年纪更大啊... 「抱歉这次让你哭了,但是更抱歉的事情是这可能不是最后一次。因为当你能站起来的时候,肯定哭的比这一次还要狠。」 「...别开玩笑了。」 她不想计较少年对自己画大饼的行为。 毕竟这种事情很常见,给绝望的人希望,不就是要描述一个美好的未来吗? 其实她很想说。 她宁愿就在这一刻,自己在他的面前死去。 死亡是没意义的事情,而正好现在的自己,也是没意义的产物。 而月野弦在这个时候站起身,伸手抬起了清野见月的下巴。 年轻女孩措不及防的抬起头,以十分卑微的角度仰视任何角度都显得如此完美的月野弦。 当他的手指,清晰精准的从她的下颌线滑到嘴角。 她的脸颊忍不住升温滚烫,眼神开始怯懦。 她不知道此刻自己在期待什麽。 但是这种心悸感,这种有什麽要冲破胸腔,让她提前开始湿润唇舌的冲动前所未有的浓烈。 他划开了她的唇。 湿湿糯糯。 然后将那枚剥好的小橘子塞进了她的嘴里。 「吃完。」 清野见月:??? 她有一句...算了! 自己在幻想什麽呢,他就是这样的坏心眼啊。 所以才让自己如此的没有办法,不想靠近,却又狠不下心。 当清野见月开始咀嚼,细细的品尝嘴里酸甜的滋味。 月野弦已经从她的沙发垫里掏出来了一把崭新的水果刀。 然后看向顿时表情扭捏,完美呈现心虚的女孩说,「这把刀我也没收了。都说了不让你准备这种东西了吧?」 她嘴里的橘子还没有吞下去,所以说不出话。 只能像个河豚一样,气鼓鼓的鼓着香腮,瞪着眼睛,表达自己的不满。 而月野弦则是轻轻用自己的掌心拍了拍她鼓起来的脸颊,不是掌掴,也能让人面红。 将剩下的水果也放在对方的面前。 「好了,我就先回去了,剩下的不想浪费我的钱的话,就全都吃掉。」 「咕噜...弦!」 终于吞下去嘴里的橘子。 情急之下的清野见月第一次直呼少年的名。 月野弦在灯下站定,回过头来。 昏黄的灯光照着他乾净的白衬衫,完美的下颌线与脖颈的侧面完美的不像话。 「怎麽了?」 「你...到底为什麽对我这麽好?你明明说你不是个滥好人,你说你从不滥发善心,你又不贪图我的身体。那你到底为什麽对我这麽好?」 这似乎是清野见月最耿耿于怀的心事了。 好像只要得到了这个答案,她甘心立马死去。 而月野弦陷入了思考。 是对她的煎熬。 好在这煎熬不是渡不过的严冬,而是轻轻流过河床的溪水。 他温润的笑着。 「还记得我搬过来后,你第一次敲开了我的门,拿着一袋子水果。有苹果,有梨子,有圣女果。那天的夕阳正好照进了走廊,落在了你的头发和肩膀上。你对我说:一个人住,要记得多补充维生素。」 他连水果的种类都记得清清楚楚。 眼泪再次不讲道理的冲破了女孩的关卡。 她尽可能的忍住,却还是决堤。 「就...就这样吗?」 「就这样。」他回答。 「可是这算什麽啊!这明明谁都可以做,这明明很简单,根本就是不值一提,凭什麽值得你这麽帮助我?!」 清野见月泣不成声,眼泪肆虐在那张凄美的脸蛋上。 可是这一次月野弦没有去擦。 他只是说。 「局外人里有一句话:我杀了人,只因夏日阳光太耀眼。那我的理由就是,我帮了你,因为那天夕阳太漂亮了。」 「可是...可是...」 巨大的荒诞感笼罩全身。 可是随之涌来的,是说不清楚的幸福。 自己这样的人,为什麽也能感受到幸福? 月野弦嫌弃的看着清野见月。 「又哭,你真是太不乖了,这一次罚你眼泪自己擦。走了。」 「砰。」 当门真的关上,也顺手带走了她房间内的垃圾。 清野见月的眼泪也止住。 她看着桌面上的水果,缓缓伸出手。 将一颗漂亮的圣女果举过眼前,举在灯光下。 希望能够模拟。 那天的夕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