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川始终不愿踏上去,他宁可永远做一个卑微的普通人,也不想变得和姓翟的一样。 路行川又开始内疚了,飞扬的眉眼耷拉下来,眉尾微垂,仿佛做错事的大型犬。 他一定会加倍对姜以宁好的,即使无法为对方筑出辉煌的金屋,只能一点一点到处衔草、用自己微薄的羽毛砌出一个小巢,但那已经是他的全部。* 姜以宁不知道路行川在想什么,还是很开心地笑着,湛蓝的眼睛漂亮地弯起,同他说起自己今天在琴行的工作。 “……他们说原本想去隔壁更大的琴行看看,听见我弹琴的声音才被吸引过来,最开始以为是里面在放碟片,透过橱窗看到居然是真的有人在弹钢琴。” 姜以宁对金钱对物质、对很多东西都不太敏感,但对待钢琴和音乐却分外专注,乐谱大多看一遍就能记住,店里的商品手册他也记得差不多,里面刚好就有一款琴很适合那家人的需求,他耐心地向他们介绍推荐,还手把手带小朋友试了试,几乎没什么波折便顺利成交了。 虽然只是入门级别的电钢琴,总价不过四千多块,但兼职第一天就能开单,还发掘了一个潜在学员,林语午饭时就乐呵呵地给他发了个小红包。 这种事情要是被翟湛英知道,大概会嗤之以鼻,觉得他是自讨苦吃,低三下四丢了体面。 姜以宁也并非不好面子,但正常的、平等的工作和交易,并没有哪里值得羞耻的地方,正相反,他在这样的工作中得到了久违的认同感和价值感,意识到自己不是没用的金丝雀,也可以自食其力。 他心情颇好,声音里都带着笑意,路行川被他笑容中的神采迷住了,安静认真地侧耳倾听,也为他感到由衷地高兴。 姜以宁说着,突然停下来,见路行川一直没说话,感觉自己是不是太喋喋不休,顿了顿,问对方:“那你呢,你今天怎么样?” 路行川迟疑了一秒,还是含糊地说:“挺好的。” 他又扬唇微笑,忽而变魔术似的,从背包里摸出一支玫瑰花,一下子递到姜以宁眼前:“宁哥,送给你。” 地铁列车呼啸穿过隧道,带来一阵清凉的风,吹乱年轻人不知涂了什么支棱起来的头发,漆黑的眼睛映着闪烁的车灯,亮得像夜空中最耀目的星子。 姜以宁下意识接过那花,微怔的目光仍停留在路行川脸上,看见对方垂眼腼腆地笑,解释说:“来地铁的路上遇到卖花的老婆婆,看她生意不好,就买了一朵。” 原来是这样,姜以宁移开视线,心想路行川果然很善良。 虽然不是特意为他买的,也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只是最普通的红玫瑰,因为放在包里,拿出来时还掉了两片花瓣,看着有些发蔫,但姜以宁还是很喜欢,珍惜地轻握住花枝,打算带回去插瓶好好养起来。 滴滴的提示音响起,地铁门灯闪烁,就快要关上。 两个各怀心绪、同时沉默下来的人又同时反应过来,一起快速跨进车厢。 车门在他们身后关闭,列车向前行驶的惯性让姜以宁向后趔趄,路行川眼疾手快,拉住他的手腕,两人搀扶着站稳,忽而相视一笑。 路行川松开手,姜以宁自己扶好扶手,另一只手里小心地护着那支玫瑰,笑着对他说:“谢谢你的花,我很喜欢。” 回到出租屋,姜以宁特地找出一个矿泉水瓶,将那玫瑰的枝条斜着修剪了一下,插在瓶中,摆在了窗台上。 一朵玫瑰枯萎,又再换上新的,姜以宁每天和路行川一起出门,有时是去兼职,有时是一个工作一个上学,晚上一路回家,时不时一同去菜市场、一起逛超市,生活忙碌而充实。 第18章 这场台风过境带来的狂风暴雨在晚上时落了下来。 姜以宁刚洗完澡,他没用浴缸,主要是在别人家用浴缸不太好,哪怕他没用过,一直很好奇。 他擦拭着微湿的发尾,看着外头的暴雨,迟疑了一下,还是下去找了找路行川。 姜以宁刚打开门,就意外地看见路行川站在他房间门口。 他愣了一下,路行川也顿了顿:“…我想问你需不需要吹风机。” 姜以宁捻了捻自己的发尾:“没事,待会儿就干了。” “好。” 路行川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姜以宁,嗅着姜以宁身上散发出来的水汽味,垂落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握成了拳头。 姜以宁问他:“你是害怕吗?” 路行川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叫姜以宁感觉他好像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但他的回话很自然:“有一点。” 他轻声:“我不喜欢下雨。”“小宁。” 林文宜在姜以宁的房间找到姜以宁,虽然知道姜以宁听不见,但还是习惯性地喊了声,再走到他面前示意他。 姜以宁微抬眼,林文宜就用手语问他:“哥哥呢?” 她问话中的“哥哥”不是姜以宁的亲哥哥,但是是她的亲儿子,路行川。 姜以宁是路行川父母收养的孩子,但没有上户口。 他父母与他父母有些交情,只是因病去世,林文宜不愿意他去残疾儿童福利院,她说那儿太压抑,就把他接到了他们家,和路行川同吃同穿,一块儿长大。 对于姜以宁而言,林文宜和路向兴就是他的妈妈爸爸,路行川就是他的哥哥。 他们就是他的家人。姜以宁早上是六点钟起来的。 他睡眠质量还可以,所以一天睡八个小时就差不多了,久了他晚上容易睡不着,会导致作息混乱。 起来后,姜以宁就开始练早功。 他是舞蹈生,而且已经加入了舞团,舞团残障人士居多,主要教姜以宁跳舞的老师也是一条腿的小腿装了义肢。还有一些聋哑人。 但舞团不全是吃国家补贴,因为他们舞团也是真的很厉害。 姜以宁的老师是登上过国际舞台的。 姜以宁在舞团里主要跳女角居多,他身形偏瘦,柔韧度又好,而且因为那张脸是真的长得很漂亮,虽然并不完全是那种刻板印象中的女性该有的模样,还带着几分英气和凌厉,却刚好适合塑造。 路行川记着姜以宁要做早功,所以定了六点的闹钟。 闹钟响时,他的脑袋嗡嗡的,但还是勉强爬了起来。 他先去用冷水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了点,再装作刚睡醒的样子,咬着牙刷去舞蹈室。 姜以宁小时候开始学舞时,林文宜和路向兴就把一个杂物间规划了一下,清出来,给姜以宁改成了舞蹈室。 路行川小时候因为和狐朋狗友们看了太多刺激的鬼片,还挺怕那个舞蹈室的。但舞蹈室里有姜以宁,他就不怕了。 ——小时候,他就这样了。 因为姜以宁真的很像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