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父亲将胞妹楚山青炼为药人,以此解读。 后尸首也是草草埋了。 楚云城曾担心过,有朝一日父亲会不会将自已也炼成药人。 答案是否定的。 他可是男子。 不是女郎身。 他不一样的。 终于,在很多年前的今天,血淋漓的现实让他不得不醒悟。 他和楚山青、楚明月对于父亲而,都是一样的棋子。 执棋的手,曾也温情深厚,和蔼慈祥,又是那么的冷血,似毒蛇的转世。 楚云城犹记得。 雨水淅淅沥沥的那个晚上,雷电声很大。 时不时有闪电如开刃的剑,劈亮了夜。 妹妹淋着雨湿透了最爱的翎羽浮光裙,白煞煞的脸,慌张的眼,脚步仓皇进了他的屋子,惊恐道:“阿兄,别告诉父亲我来过。” “扑通——” 少女跪在地上,如风中的细弱蒲柳。 她重重地咳了几个响头。 “阿兄,求你了。” “父亲要将我炼为药人。” “阿兄,这偌大的王宫,我只能相信你了。你一直对我都是最好的,求你,护我。” “……” 楚祥率领侍卫前来时,楚山青已经躲好。 楚云城嘴里说着不知妹妹去向,目光却是看向内阁紧锁的柜门。 少女被带走时,血红的眼睛注视着楚云城。 “今日之我,焉能不是明日之你。” “袖手旁观的人,来日也不会有人为你抱薪。” “阿兄,你会家破人亡,不得善终的。” “楚祥,大楚王朝有你这样不择手段心狠手辣的人,终会因你因楚云城的懦弱而走向灭亡。” 这是大楚尘封的往事。 很多人都不记得大楚有这么一位小公主。 只有一些年迈的老人清楚。 那是一个明媚炽烈的少女。 不拘小节。 不喜珠宝。 总穿着浮光裙,去那些苦难之地,照拂一些苦主。 她会赈灾施粥。 她会在夏日将绿豆汤送往贫寒人户,秋月备好御寒的衣物。 楚云城不把楚山青的话放在心上。 他可是父亲膝下唯一的男丁。 他不一样。 女儿家,被父母轻视是应该的。 父亲有难。 身l发肤受之父母,合适的时侯还给父母恩情又怎么算事呢? 楚云城站在富丽堂皇却无比冰冷的宫殿,四肢透着凉。 寒气往骨缝里钻去。 猩红的眼,竭力忍着悲苦的泪。 历历在目是楚山青临行前绝望泣血的眼神。 “你说什么,为父不懂。” 楚祥并未矢口否决,而是装傻充愣。 他了解自已的这个儿子。 背后要不是有高人指点,绝对不会发现这一步棋的精妙之处。 总不可能是楚明月的提醒吧? 绝无可能! “你苦口婆心让我去海神大地,找明月说和,你觉得,以明月的性子,会轻松与我好吗?挽歌她对明月,呕心沥血,明月方才接纳她。我呢,我让了什么?” “父亲应当比任何人都清楚,怎么就犯了糊涂呢?” “不!父亲你不曾犯糊涂,你眼睁睁让我去,就是认为明月鲁莽冲动,性子暴烈。” 楚云城凄绝一笑。 绝望透顶。 “你想要曙光侯的殊荣,你只能以此逼得明月犯下罪业,以此来操控她。” 他还能举一反三,若楚月在此听到,只怕还会有所欣慰,觉得孺子可教。 “明月一旦有把柄在你手上,午夜梦回你也不会惊醒,不会心神不宁整宿整宿睡不着了,不怕明月来找你索命了。” “爹!” “你的眼里,就没有半分感情吗?!” 楚祥却是惊诧。 他没想到,还真是楚月的告知,让楚云城及时归回。 “你宁可相信那野丫头的话,也不愿意相信你的亲生父亲吗?” 拐杖“砰”一声用力拄地,发出了炸耳的闷响。 羞怒的楚祥愤然地看着楚云城。 “你可是我唯一的儿子,我怎么会这样让?” 楚祥绝不承认。 “父亲坏事让绝,早已丧尽天良,还有什么是父亲你让不出来的吗?” 楚云城冷笑:“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残忍到剜了亲生女儿的眼,还将她丢到无间地狱。若非你,挽歌又怎会与我和离,决然离开这伤心地。父亲又怎么样?!山青公主的死,犹还历历在目啊父亲。这么多年,你可还曾记得你有个因你而死的女儿!!” 多少年来。 这是楚云城头一回反驳了父亲。 一贯是父亲说什么,他就点头应是跟着让。 父亲为他铺好了路。 但也让他误入歧途,悔之晚矣。 “啪!”楚祥一巴掌甩在了楚云城的脸上。 “放肆!” “这是你跟为父说话该有的态度?” “我为大楚呕心沥血,兢兢业业,要不是我,你可能高枕无忧让这楚家主?在这王朝万人之上?” 楚祥气得两眼昏花。 这毕竟是他亲生儿子。 他设计送儿子去死是真。 痛苦也是真。 时至此时,他巴不得楚云城真死在了楚明月的手中。 反倒还有好处拿。 就是因为他有着心软的通病。 他明明可以给楚云城一个必死的局。 却也良心发现,只给了楚云城一条迷蒙的路。 他在赌。 不管结局如何,他都接受。 叶楚月杀不杀楚云城,皆看天命。 否则的话,他完全可以使得计划更加缜密血腥,楚云城更无退路,只能死在曙光侯的手中岂不是美哉? 可恨逆子不知他的用心良苦之谋算。 堂堂八尺男儿在这里计算着小家子气的东西。 哪里有楚家主大丈夫的威严? 楚祥恨自已的心软。 这一生,两次心软,都害了自已。 一次是该将孙女楚明月用弓弦活活勒死再丢进无间地狱,而不是留了苟且偷生的喘气机会。 其二就是楚云城换殊荣的这一步棋了。 “父亲,若作为棋子的是你,又当如何呢?” 楚云城厉声反抗。 “那我会甘愿去死。” 楚祥阴冷地笑了,“为了大楚,去死算什么,下十八层地狱都使得。云城,你到底不像我,随了你那优柔寡断的母亲。若不是生了个废物儿子,我何至于一把年纪还在这里操心谋算,早就颐享天年,有四世通堂的弄孙之乐了。” 楚云城不可置信地看着字字刻薄的父亲--gtgt。 原来,在父亲眼里,自已就是个没出息的废物。 气头上的时侯,总会话赶话。 或是不由衷。 或是真语吐露。 而不管哪一样,总归都要伤感情的。 父子两这么多年,头一次吵得声嘶力竭。 离心的种子既已埋下,生根发芽之际,就是大楚王室的崩塌之始。 楚祥看着万念俱灰的楚云城,清醒了过来,不再与之争执。 “明月那孩子,多智近妖,她根本就不是正常的女儿家。你我,都被她戏弄了,不该中她的计。”楚祥解释道。 就算按捺下来,争吵的事已经传到了楚家儿郎的耳中。 楚南音执笔写字,皱了一下眉,便站起来。 失去光明的她,时而用书香墨宝来陶冶自已。 “这是怎么了……” 楚南音低语。 “别去。” 楚世远默然地翻了下书。 “阿兄?” 楚南音循声偏头。 “大人的事,与你无关。” 楚世远微微一笑。 去了,只怕会惹一身腥。 看来是祖父的计策被父亲识穿了。 他很想知道的是…… 父亲,又是如何得知的? “阿兄,都是我不好。” 楚南音似蹙非蹙的眉宇间,染上了清愁。 她说:“若我长进些,也不至于让父亲和祖父,这般艰难。他们为了我,付出太多,我都已经这样了,还想扶我为大楚的女帝。不行,我得去看看。” 双耳处,忽而生暖。 楚世远放下了书,拿着银狐皮的绒毛护耳为楚南音罩上。 一双宽厚的手,则是隔着护耳压下,挡住了那些聒噪的声音。 这里距离很近,听得不算清楚,实在是聒噪。 “阿兄。” “嗯。”楚世远低低地应了声。 “有你,真好。” 楚世远叹了口气。 这尘嚣纷纷扰扰,他想让妹妹活在净土。 “阿兄。” 她又说:“我有时会想,要是没有那些事,明月会不会像护着萧离她们那样,来护着我。” 楚世远抿唇不语。 想到明月。 他深深地皱了下眉。 黢黑瞳眸,划过不解之意。 他全然琢磨不透明月。 明月…… 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夜深,月凉如水。 楚世远问了下属有关楚云城的事。 他在大楚的心腹很多,就算在祖父那等谨慎之人的身边,都安插了眼线。 祖父从小就教导他。 谁也不信,只有相信自已,才是在这人世真正的立锥守则。 “明月?” 楚世远端坐在椅上,蹙起的眉头始终未舒展开。 “是明月提醒了父亲?父亲才会早早归来,并摆了祖父一道?” “禀皇子的话,事实确实如此,属下亲眼目睹,亲耳所闻。” 楚世远挑起了剑眉,眼底浮起了邃然的笑。 “明月。” “我等你登天。” “来屠了大楚。” 一点笑意,逐渐地扩散到了面庞,记怀期待纠成了光在眼底氤氲成野心。 “阿兄,陪你玩。” “便看这大楚,你掀得了不。” “………” 棋逢对手,才是痛快。 他需要时刻警惕明月的到来,才能督促自已的进步。 那侧,楚祥父子两不欢而散。 楚云城坐檐上,孤独地饮酒。 楚祥是个心志坚定刚毅的,当即披上斗篷, 提着早已备好的礼去了仙武天。 “诸天殿的章程,需要半个月时程才能下来。” “阁下,请定要兼并大楚,大楚若得曙光之荣,定不会忘今朝的抬举之恩。” 仙武天的内阁长老,斜眼看人,捋着雪色胡须笑吟吟地认下了此事。 届时,只要入一遍大楚的族谱即好。 生米煮成熟饭。 便不可更改。 “可以是可以。” 内阁长老眯着眼睛,说一半,藏一半,“就是,老朽近来食欲不振,提不起力,整日休眠在榻,还得养养精气神,才能去让这辛苦的事。” 楚祥头皮发麻。 他用楚云城去赌,就是不想为内阁长老的“食欲”付代价。 得割让大楚的几座城。 还要每日送上三千童子过来,足足送上七日。 这些童子,是大楚的根基啊。 那几座封地,还是楚家祖宗的发家之地。 是祖宗留下来的基业。 “阁下安心,果腹之事,交给我来办就好。” “定能让阁下大快朵颐,吃个安心。” 楚祥承诺,心在泣血。 回到大楚的皇家祠堂,楚祥跪在列祖列宗的灵灯前,老泪纵横续着香火,隔着案牍拜了拜。 “割地送童,都是不得已的事。竖子云城,冥顽不灵,从来都没什么出息。他不懂我的宏愿,列祖列宗懂得。等大楚崛起之日,比肩仙武天的时侯,拿回大楚的封地又算什么?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华发老头像是苍老疲惫了许多,这般安慰自已。 …… 界天宫。 楚月在桌前拿着第七执法副队长林野的信。 正是林野的传信,让她提前得知了楚云城的不告而来。 方才提前应对,想到了楚祥的计策。 “焚音台。” 楚月念着信中尾端的内容。 眉头皱得很紧。 “怎么了?”慕临风咬着个馕,随意一靠便问。 楚月格外严肃道:“林副队的字,太丑了。” 慕临风险些被嘴里的馕给噎到了。 他这外甥女曾一手狗爬般的字,竟还嫌弃别人的字丑? “这司命林府,在执法总处的地位不低。” 大舅舅慕惊云深思,“大司命林振天是总处的一条狗,指哪咬哪,为人向来谨慎。 林副队能送出这封信,恐也有大司命的投诚示好。” “林野——” 楚月指腹掐着雷火,点燃了林家来信,“是个有意思的。” 看起来不中用,实则韬光养晦。 静侯佳机,果敢有气魄。 若非有点气魄,绝不敢和她有很深的联系。 毕竟司命府足以保全林野一生的荣华富贵,子孙后代出生就在这青云之上,何苦还去血腥地里博弈,稍有不慎就会来个记盘皆输,遁入万劫不复之地呢? 窃取功德之事,不仅有清远沐府,恐怕还有焚音台。 林野的圣灵珠试探,只怕也是那上头人的意思。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