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下的肌肤猛地一颤!不等他回应,云儿飞快探手从枕下摸出那把桃木小剑,强硬地塞进他手中——那是去年上元,两人在庙会熙攘人群里拼力赢回。“拿着它去招修大会。”她纤细的手指抚过剑身两道深刻的古篆“除祟”,语气斩钉截铁,“若那仙途真会噬人心性,变作怪物,我们兄妹便用这辟邪桃木,斩了它头颅!”
窗外,积雪压断枯竹,发出清脆欲裂的声响。徐云瀚低头凝视手中木剑,细密纹理间渗出的暗红朱砂,宛如父亲昔日于门槛上描绘的古老符咒,诉说着守护的执念。他猛地将额头抵在云儿单薄的肩窝,熟悉的皂荚清香混着草药铺独有的艾草气息钻入鼻腔——原来这半年来,夜复一夜灯下细密缝制的,不止是寻常荷包!
晓光尚在孕育,五更鼓声沉闷地破开冬夜的重围。墙壁上,兄妹二人依偎的剪影融为不分彼此的一体。徐云瀚反复摩挲那桃木剑冰冷温润的剑身,豁然彻悟:梦中那低沉呓语何其谬误!长生或许是一道无解的枷锁,然若在未战之前便熄灭心中那簇挣扎的火种,才是真正坠入万古不化的幽冥!
“倘若天命定要如此逼仄……我便倾力,掀翻这苍穹!”彻夜辗转,徐云瀚不敢再次沉沦梦乡。
东方天际微熹,露白霜寒。徐云瀚独坐庭院,背倚那株虬枝盘结的老枣树。严冬已褪尽它最后的华裳,只剩光秃的枝桠在凛冽晨风中簌簌颤抖,宛若一位向岁月乞求尊严的沧桑老者。他仰面,目光投向铅灰色穹顶之上初升的冬日,那薄弱的金芒艰难穿透凝滞的寒雾,涂抹在他略显青白憔悴的侧脸上,暖意稀薄。
“半载等待,终至于斯。”徐云瀚低声呢喃,眼瞳深处交织着憧憬的微光与深沉的阴霾。昨夜那场诡谲的裂梦,如一道无法愈合的创口,灼痛地附着于他的神魂,更有一双无形的、充满悲悯又饱含警告的视线,冥冥之中紧紧追逐着他,仿佛要将某种昭示刻入他的骨髓。“一场噩梦罢了……岂能因此……绊住脚步?”他轻轻摇头,驱散心头愈发浓重的疑虑,自我开解,“至于仙缘根骨……非人力可强求……前路漫漫,且循辙而行罢。”
巳时三刻,钟磬齐鸣!天云宗十年一度的招修大典,于天云城巍峨肃穆的城主府前,正式开启!这场修真盛事,引动万人空巷,人潮似汹涌海潮,澎湃而至。其间十之***者,只为瞻仰传闻中餐风饮露、仙姿飘渺的道者真容。
徐安夫妇携着云儿与徐云瀚,在人墙中奋力挤至城主府朱漆高门外。府前广场,两列甲胄森然的精悍护卫分列左右,如出鞘利刃般肃立。挺直的脊梁,沉凝的目光,周身弥漫着久经沙场的血腥煞气。兵士环拱之下,仅矗立着三道气息迥异的人影。
右首边,是一袭霞光流锦宫装、云髻高绾凤垂珠的妇人。肤光胜雪,眉目矜贵,正是天云城炼丹协会执事长老、本城丹会魁首——沈碧君。她周身环佩叮咚,珠翠流霞,气度凛然超绝,仅是静立,周身那股玄奥的药香似引动周遭灵气微澜,令人不敢直视。
左首边,则是一位身披云纹银丝斗篷、身着素白锦袍的持剑男子。身姿挺拔如孤峰雪松,宽袍广袖无风微拂,仿佛隔绝了尘世的喧嚣。纵是凡俗,亦能隐隐觉其迥异于芸芸众生的卓然气韵。若有修行者在此,必能辨认其衣襟上微绣的天云宗徽记——正是此次主理大会的天云宗长老苏逸尘!
而居中傲立,气度如山岳盘踞者,便是天云城真正的主宰——叶孤城!传闻其出身东洲赫赫三大家族之一的叶家,乃当代家主嫡长血脉。其本身修为,已达金丹之境!丹气隐显,呼吸间似与这方天地脉动同频,仅一个眼神垂落,便令广场喧声瞬间寂灭。
东洲叶家,雄踞一方,底蕴深不可测,势力遍及东洲乃至接壤之天渊凶地,更有叶家始祖坐镇,乃一方擎天之柱!此天云城,便是叶孤城在这天渊域东境所执掌之重镇。天云宗,则为天云帝国疆域内首屈一指的修真巨擘。天云宗以无上法力庇护帝国根基,帝国则以倾国资源奉养宗门。二者荣辱共生,血脉相连。宗门修士,大多超然世外,唯涉修真界风波。纵在这天云帝国境内,皇室威严亦稍逊天云宗一头。
台上,叶孤城眸光似电,缓缓扫视下方乌泱泱人群,声如洪钟大吕,沛然回荡:“十年一度,仙缘再启。上一个十年,天云城仅得十名有缘根骨之童。今朝……”他微顿,气度迫人,“盼能倍之!”言罢,他袍袖轻拂,返归尊位。苏逸尘长老应步上前,朗声道:
“诸位,本人苏逸尘,奉宗门法旨主持此届招修盛会。身侧这位,乃天云帝国炼丹协会沈碧君长老,掌炼丹资质的甄选。吉时已至,非参选者请移步府外静候!”
徐云瀚的目光牢牢锁定在苏逸尘身上,少年心湖掀起滔天巨浪,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膛,紧张到连呼吸都带着颤意,反复自问:这缥缈仙缘,可会垂怜于己?苏长老话音虽落,围观百姓犹自踮脚引颈,欲窥仙家择徒的机缘瞬间;而那些参选孩童的至亲长辈,早已默默退至府门之外,他们攥紧双手,眼神炽热却又带着无法言说的祈盼与忐忑,如磐石般守候着,祈求着那一丝改变命运的造化灵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