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风雨阅读>玄幻奇幻>何羡仙途> 第二章:仲季-安
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第二章:仲季-安(2 / 2)

他说完,目光下意识落在仍蹲在地上专注玩耍的侄子身上——徐云瀚正揪了根细长的草茎,全神贯注地逗弄着水缸边陶罐里养的两尾小泥鳅。那微微皱起眉头的专注模样,竟与二十多年前同样蹲在田埂上,看一群蚂蚁搬动一只巨大青虫的幼年徐刚,几乎重叠在了一起!

这瞬间的相似让徐安心头微震...

就在这时,逗弄泥鳅的徐云瀚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盛满了星辰:“三叔!你去年说的那个城里的戏班子,真有人能像你说的那样,一口气翻腾上十八个筋斗不歇气吗?”

“咔哒!”一声清脆的裂响突兀地打断了他的疑问!

徐安腰间那枚温润光洁的白玉佩竟毫无征兆地脱落!线断了!玉佩直直坠下,“啪”地摔在青砖地上!一道狰狞的裂纹,如同利斧劈下,正好贯穿了那精心雕琢在玉中央的“安”字!

檐角那只悬挂多年、布满铜绿的铜铃,也毫无征兆地、轻轻地晃动了一下,仿佛被一阵肉眼看不见的微风拂过,发出短促而沉闷的“嗡”的一声。这微不可闻的震动,却恰到好处地惊动了窗台上那只插着新折桃枝的陶瓶——最顶端那朵开得最盛的花瓣,悄然飘落。

暮色像融化的墨水,终于漫过了低矮的屋檐。紫藤细长的花穗被晚风牵动着,将婆娑的暗影织上了徐安月白的衫角。

徐云瀚不知何时攥紧了三叔袖口那用银线密绣的流云纹,指尖沾染了马车里经年不散的清冽檀香……

“三叔……云儿……云儿妹妹还记得我给她做的竹哨吗?还有……上元节我给你俩扎的那个大眼睛的兔子灯……”声音越说越低,终至凝滞在喉咙里。他忽然清晰地看到,三叔腰间原本挂着一对成双配对的莲花纹玉佩,如今只剩下了这一枚……那并蒂莲的另一半,去了何处?一股莫名的酸涩堵住了他的喉咙。

徐安察觉到了孩子的僵硬。他将手中的折扇轻轻搁在旁边的陶案上,温热的扇骨触到冰凉的粗陶表面。伸出微凉的手指,小心地托起侄子还带着稚气的下颌——这一托,他才惊觉,孩童那圆润如满月的脸廓,不知何时已悄然描上了一抹青竹抽节般的清隽棱线。他腕间那串深褐色的沉香木珠串不经意碰在案上,荡开一圈圈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木质撞击声。

他凝视着少年眼中的憧憬与微小的不安,嗓音如同浸了夜露般温和绵软:“明日卯时,车马便动了。若还舍不得你爹娘,路上就抱着小叔给你带的《山海经》刻本睡一觉。等你醒了,睁开眼啊,就是灯火辉煌的天云城了。可好?”

话音刚落,窗外不远处那棵苍劲的老槐树,仿佛听懂了离别之意,簌簌抖动起满树的叶片,撒落一串串如雨般的、带着独特清香的槐花,飘飘扬扬,无声无息地铺了一地细碎的白。这情景,竟像极了徐安当年背着行囊离家时,那个隆冬清晨纷纷扬扬的清冷雪片……

院子另一角,徐刚依旧一声不吭地蹲在磨刀石旁,粗糙如树皮的指腹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搓着今年新收的麦穗。金灿灿、沉甸甸的麦粒从他微微摊开的指缝间簌簌滑落,像小小的精灵,在坚实的青砖地上蹦跳着,组合成一幅模糊又熟悉的田园画卷轮廓。

“臭小子进了那光鲜亮丽的染坊……”他低沉的声音蓦地响起,带着一种粗粝的疼惜,手指猛地收紧攥住了那几根麦秆,“怕是穿惯了细软绸缎,要嫌家里这粗布褂子蹭得肉皮疼咯!”粗糙的麦秆顶端尖刺毫不留情地扎进了他掌心的厚茧,刺痛微乎其微,却异常清晰。

少年像被这句话烫到,猛地抬起头,转身毫不犹豫地扑进了父亲宽厚滚烫的怀抱!发顶顿时沾上了几根调皮的金色麦芒:“爹!才不会!你去年夏天给我编的那个蝈蝈笼还在窗台上挂着呢!天天帮我哄蛐蛐儿呢!”小小的声音带着哽咽。一股滚烫的湿意突然滴落在徐刚被柴薪磨砺得如同龟裂大地般的后颈上——那是孩子噙在眼里、终于忍不住落下的热泪。

就在此刻,檐下那只沉默许久的风铃,仿佛被这温热的眼泪唤醒,也轻轻晃动起来,“叮咚——叮咚——”,发出一串清脆空灵却又带着莫名湿意的声音。

仿佛被这叮咚声牵扯到了某一根敏感的弦,徐安失神般碰翻了手边那只天青色的茶盏。清浅的茶水带着余温泼洒而出,在红漆斑驳的案几上汩汩流淌,像一条小小的蜿蜒小溪,漫过那本不知被翻阅了多少遍的《齐民要术》残卷——泛黄的纸页间,还小心翼翼地夹着兄嫂当年成亲时剪下来的一朵红艳艳的喜字窗花,此刻被茶水氤氲,边缘晕染开来,模糊了喜气。

“大哥,你看这成色……”徐安像是急于打破这沉重的氛围,弯腰迅速从地上捡起一根饱满金黄的麦穗,递到徐刚眼前,手指因微妙的情绪而有些抖,“这麦粒……颗颗饱满金黄……若是放在城里最大的粮铺柜台上……掌柜的眼睛怕是要黏上去,看得掉进秤盘里去称斤两喽!”

暮色渐消,晚风习习...家家户户灶上蒸腾的烟火气带着温暖的诱惑爬向天际。

就在这时,里屋又传来霍秀梅压抑不住的、混着药香的阵阵轻咳,一声声如同细小的鞭子抽打在某些柔软的心尖。

被徐云瀚遗忘在怀中的甘草糖纸发出轻微的“簌簌”声。这微弱的动静惊动了梁上早已归巢的雏燕,发出一阵不安的细弱啾鸣。

蹲在地上的徐刚一言不发地起身。高大却微驼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里被拉得很长很长,如同一道凝固的堤坝。他习惯性地掸了掸衣摆上沾染的灰土和刚刚掉落的麦壳。墙角投下的巨大影子映在斑驳的土墙上,仿佛秋收后倒在田垄间、被阳光晒透、被风雨侵蚀的稻草人。

“明日……卯时启程。”徐安的声音有些发紧。他深吸一口气,将地上那块摔裂的玉佩拾起,郑重地塞进徐云瀚还带着汗湿的小小掌心。温凉的玉石竟已被孩子掌心的温度微微焐热了。他极力让自己的语气轻快如常:“让你云儿妹妹好好教你认认……染坊里那七十二种靛蓝花色。她可记得你……”话却突兀地顿在半空。徐安的目光死死锁住——孩子麻布短衫的袖口,在他刚才塞玉佩时无意间翻卷,露出了小半截编织精巧的红绳。

红得那样熟悉,那样……刺目!

正是去年除夕夜,那盏飘摇的昏暗油灯下,兄长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蹲在冰冷的雪地里,手指被冻得通红麻木,却倔强地就着一盏摇摇欲坠的灯笼微弱光芒,拆开打猎用的结实绳线,笨拙又虔诚地编了整整半宿,最后才心满意足挂在他儿子颈间的那枚,独一无二的……平安结!

晚风掠过院角堆放的麦垛,扬起一片细碎飞扬的金尘,在渐沉的暮霭中闪闪烁烁,如同星河降下凡间。

徐云瀚挨着那辆沉默的檀木马车站着,低头数着井台辘轳转动提水时发出的单调而悠长的“吱呀”声。那声音节奏缓慢,像极了身后父亲刚才磨镰刀时那沉稳有力、一下、又一下的低沉摩擦声。两种声音在他耳边奇异地交织、重叠,变成了一个属于家与故土的、朴拙又安稳的歌谣。

徐云瀚呆呆地望着井里倒映的那条碎裂摇曳的银色星河——在那被井壁切割成一圈的微小水面之下,清凌凌地晃动着。不知为何,那水中的光点开始旋转、模糊、膨胀……渐渐地,扭曲成他从未见过却幻想过无数次的,那座名叫“天云”的繁华城池里,那些传说中彻夜不熄、如同燃烧金粉般的……璀璨灯火!', '')

上一页 目录 +书签 下一章

翻一页 目录 +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