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风雨阅读>武侠仙侠>浩然邪气> 第二章 根骨劣等定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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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根骨劣等定浮沉(1 / 2)

('落霞坳。

这三个字刻在坳口一块歪斜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的石碑上。

风从石碑后那片低洼的山坳里打着旋卷出来,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腐烂草根沤在泥水里的酸腐、陈年汗垢堆积发酵的馊臭、某种劣质油脂燃烧后的焦糊,还有一丝若有若无、令人作呕的粪便腥气。

它们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刚踏足此地的杨恬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粘稠的污泥。

阳光吝啬地漏下几缕,非但没带来暖意,反衬得坳内更加阴冷潮湿。

几排低矮的石屋胡乱挤在山坳的背阴处,墙壁是粗糙的山石垒砌,缝隙里塞着黑黄的泥巴,屋顶覆盖着厚厚的、颜色发乌的茅草,沉甸甸地压着,仿佛随时会被湿气压垮。脚下,泥泞不堪,混杂着枯叶、碎石和不知名的污秽,踩上去又湿又滑。

先前在迎仙坪上感受到的那股令人肺腑清透的仙灵气息,在这里荡然无存。

只有沉滞、污浊、令人窒息。

那壮实的杂役弟子一路拖拽着杨恬,像拖着一捆没什么分量的柴火。

杨恬的破草鞋在泥泞里滑脱了几次,脚底板被尖锐的石子硌得生疼,裸露的小腿也被路旁横生的荆棘划开几道血口子。他踉跄着,几次差点摔倒,又被一股粗暴的力道猛地拽起,继续前行。

周围那些在石坪上劈柴、搬运东西的灰衣杂役,偶尔投来麻木的一瞥,那眼神空洞,如同看着一块滚进坳里的石头。

“王老头!新来的!根骨劣等!陈管事交代,分你百草园!”壮实杂役把杨恬狠狠往前一搡,粗嘎的嗓门在阴冷的空气里炸开,随即转身就走,连多看一眼都欠奉。

杨恬被推得向前扑跌了两步,才勉强在泥泞里站稳。

他低着头,不敢看四周。劣等根骨那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抽搐。他能感觉到那些麻木的目光里,瞬间掺入了新的东西——一种毫不掩饰的轻视和了然,仿佛在说“哦,原来是个废物”。

一阵缓慢、拖沓的脚步声从旁边那间稍大、同样破败的石屋里传出。一个干瘦的身影踱了出来。灰布袍子洗得发白,沾着深一块浅一块的泥点污渍,裹在枯柴似的身架上。

那张脸,皱得像揉烂后又晒干的橘子皮,沟壑纵横。稀疏花白的头发用一根磨得发亮的木簪胡乱别着。

最让人心头发毛的是他那双眼睛,浑浊发黄,眼白上爬满蛛网般的血丝,此刻半眯着,从狭窄的眼缝里透出审视的光,冰冷、漠然,像在估量一件物品的剩余价值。

他绕着杨恬踱了小半步,目光砂纸般刮过他破衣烂衫下的瘦弱身板,最终落在那双沾满泥污、脚趾都快要露出来的破草鞋上。他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像破风箱在漏气。

“根骨劣等?哼,倒也不算意外。名字?”王执事的声音干涩沙哑,刮得人耳膜难受。

“杨…杨恬。”声音细弱得如同蚊蚋,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一路的拖拽和此刻chiluo裸的打量,像无数细针扎在身上。

“杨恬?哼,记住了。”王执事嘴角向下撇着,刻薄得像把刀子,“百草园规矩,给我听好,一个字都不许漏!”

他背着手,浑浊的眼珠死死钉在杨恬脸上,每一个字都像冰渣子砸下来:

“卯时三刻(早上5:45)起床,竹哨为号!迟到一息,鞭子伺候!”

“辰时(7点)之前,必须给我滚到百草园!”

“除草!浇水!松土!施肥!捉虫!移栽!采收!晾晒!…园子里三百六十七种灵草仙药,你都得给我刻进骨头里!伺候好了!死一株,扣你三月例钱!弄错一株,鞭子伺候!耽误了炼丹阁的药材供给,把你扒皮抽筋都不够赔!”

“酉时日落(下午6点)收工!但活没干完?哼,就给我干到死!”

“听明白没?!”最后一句几乎是喷出来的,带着浓重口臭的唾沫星子溅了杨恬一脸。

“明…明白了。”杨恬的心像坠进了无底的冰窟窿。

例钱?他连那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但“扣”和“鞭子”这两个词,像冰冷的铁链,已经锁紧了他的脖子,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被推搡着,走向石屋群落最阴暗、最偏僻的角落。那里有一间格外低矮破败的小屋,木门歪斜变形,门轴转动时发出令人牙酸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烈刺鼻的霉味混合着汗臭、脚臭扑面而来,呛得杨恬一阵干咳。

屋内狭窄昏暗,只有一张用几块粗糙木板拼成的硬板床,上面铺着一层薄薄的、颜色发黑的稻草,散发着一股陈年的霉味。

旁边扔着一床同样单薄、硬得像冻住的破棉被。墙角堆着些看不清模样的破烂杂物,蛛网在上面结了厚厚一层。

屋里还有另外两个杂役少年。一个正坐在靠里的硬板床上,人如其名,李壮。十三四岁年纪,却已长得五大三粗,膀阔腰圆,一张横肉脸,小眼睛里闪着凶光,正无聊地掰着自己粗壮的手指关节,发出“咔吧”的轻响。

另一个,孙猴,又瘦又小,像只没吃饱的猴子,尖嘴猴腮,眼珠子滴溜溜乱转,透着股天生的油滑和算计,蹲在门口,看到杨恬被推进来,立刻像猴子一样蹿了起来,脸上堆起不怀好意的笑。

“哟嗬!新来的?根骨劣等的‘天才’?”李壮抱着胳膊,晃着膀子堵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睨着杨恬,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满是戏谑。

孙猴动作更快,像道灰影掠过,一把抢过杨恬手里紧紧攥着的那个小破包袱。那是他仅有的东西,几件爹娘留下的、补丁摞补丁的破旧衣物。

孙猴动作粗鲁地翻弄着,脸上满是夸张的嫌弃:“啧啧啧,穷鬼!连块灵石渣都没有!一股子穷酸晦气!”他像是被脏东西沾了手,狠狠地把包袱掼在地上,还不解气地抬起他那双沾满泥巴的破鞋,用力在上面碾了几脚。

泥印清晰地烙在灰扑扑的粗布上。

杨恬只觉得一股滚烫的血气“轰”地一下冲上头顶,直冲得眼前发黑。拳头瞬间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嫩肉里,带来尖锐的刺痛。

他死死盯着地上那个被踩踏的包袱,那是爹娘留给他最后的一点念想!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微微颤抖。

“怎么?哑巴了?根骨废,人也是个软蛋?”李壮见杨恬只是死盯着包袱,没有他预想中的哭喊或求饶,觉得被轻视了,顿时火起,猛地伸手狠狠推了他一把。

力道极大!

杨恬猝不及防,瘦小的身体像断线的风筝向后倒飞,“砰”地一声闷响,后背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石墙上。剧痛瞬间炸开,从脊背蔓延到四肢百骸,震得他五脏六腑都似乎移了位。

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喉咙口涌上一股腥甜,差点直接背过气去。他靠着墙滑坐在地,蜷缩着,大口喘着气,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

“以后,”孙猴叉着腰,尖细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手指点着墙角一堆散发着浓烈汗臭味的脏衣服,“屋子里的水,你去打!地,你去扫!我们的衣服,你也得洗!听见没?!”他趾高气扬,仿佛在颁布圣旨。

屈辱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杨恬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将它勒碎。他蜷缩在冰冷的地上,额头抵着同样冰冷的石墙,身体因为剧痛和难以宣泄的愤怒而无法抑制地颤抖。

过了好一会儿,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烧毁一切的怒火,才在现实的冰冷和生存的本能面前,被一点点、极其艰难地压回深渊。活下去,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活下去……这个念头盖过了一切。

他喉咙里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挤出两个干涩、几乎听不见的字,带着彻底的屈服和颤抖:“听见。”

声音低得像蚊蚋。他挣扎着,扶着冰冷的墙壁,一点一点站起来。后背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默默地弯腰,捡起地上那个沾满泥污脚印的包袱,小心地、一下一下地拍掉上面的尘土,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然后,他抱着它,像抱着最后一点微弱的暖意,默默地走到那张冰冷的、属于自己的硬板床前,将它放在床头,紧贴着那床散发着霉味的薄被。

劣等根骨。这四个字,如同最沉重、最冰冷的枷锁,将他牢牢铐死在这杂役院最底层、最肮脏的角落,也钉死了他挣扎求存的命运。前路,灰暗得看不到一丝光亮。

……

“呜——呜——呜——”

三声短促、尖锐、如同厉鬼哭嚎般的竹哨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落霞坳死寂的凌晨。那声音像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杨恬昏沉的梦境里。

他猛地惊醒,心脏在瘦弱的胸膛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屋里一片漆黑,浓得化不开。窗纸破洞处透进一丝惨淡的、不知是月光还是远处天光的灰白色。身下的硬板床冰冷刺骨,稻草的霉味和同屋两人身上浓重的汗臭混合在一起,令人窒息。

“呜——呜——呜——”

竹哨声再次响起,更加急促,带着一种催命的焦躁。

“操!催命鬼!”对面床上响起李壮含混的咒骂,伴随着一阵沉重的翻身和木板不堪重负的**。孙猴那边也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杨恬不敢有丝毫耽搁,他摸索着掀开那床硬得像铁板的薄被,双脚刚沾到冰冷潮湿的地面,一股寒气就顺着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激得他浑身一哆嗦。

他摸索着穿上那双破草鞋,鞋底沾着昨天踩回来的泥块,又冷又硬。

屋外,急促的脚步声和杂役们压抑的咳嗽、抱怨声已经响成一片。杨恬跌跌撞撞地冲出门,扑面而来的冷冽空气让他打了个寒颤。天边只有一抹鱼肚白,坳里依旧昏暗。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模糊的人影跑向石坪集合点。

王执事那张橘子皮似的脸在昏暗中显得更加阴森。

他背着手,浑浊的眼睛扫视着集合的队伍,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每一个迟到的身影。两个手持短鞭、同样面色不善的杂役站在他身后。

“磨蹭什么?一群懒骨头!”王执事沙哑的声音响起,“百草园的!跟我走!”

杨恬夹在十几个同样穿着灰扑扑短褂的杂役少年里,跟着王执事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落霞坳。山路崎岖湿滑,露水打湿了裤腿,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没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和脚步踩在泥泞里的噗嗤声。

死寂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天光才稍微亮了些。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巨大的山谷展现在眼前。层层叠叠的梯田顺着山坡蔓延开去,如同给山体披上了一件巨大的百衲衣。

每一块田埂都修整得颇为齐整,里面栽种着形态各异、颜色缤纷的植物。有的叶片肥厚如碧玉,有的茎秆细长似翠竹,有的开着星星点点的小花,有的则结着奇形怪状的果实。浓郁的药香混杂着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远比落霞坳的气息清新,却也带着一种草木特有的、不容侵犯的森严感。

这就是百草园。

“各自去昨天的地方!手脚麻利点!”王执事不耐烦地挥手,像在驱赶一群苍蝇。他走到田埂边一处稍高的土台上,那里支着一张破旧的藤椅和一个矮几,上面放着一个粗糙的陶壶和几个陶杯。他慢悠悠地坐下,浑浊的眼睛如同鹰隼,开始扫视下方忙碌的杂役们。

杨恬被分派到一个瘦高的老杂役手下。老杂役姓刘,沉默寡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指了指田埂旁放着的一堆工具:一把磨得锃亮但刃口也崩了不少豁口的短锄,一个用粗糙木板箍成的水桶,一根长长带着葫芦瓢的竹竿。

“那片‘蛇涎草’,”老刘的声音干巴巴的,没什么起伏,指了指不远处一片长着暗绿色、叶片边缘带着细密锯齿的草丛,“你今天的活儿。看见没,草根周围长出来的那些细藤,开小白花的,叫‘缠丝藤’。得连根刨干净,一根都不能留。这玩意缠上蛇涎草的根,草就蔫了。”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珠瞥了杨恬一眼,“小心点,蛇涎草叶边锋利得很,划破手,伤口不容易好。还有,”他声音压低了些,“那草附近,有时候会盘着一种叫‘铁线头’的小蛇,牙有毒,被咬了麻半天,耽误干活,鞭子少不了。”

交代完,老刘便不再理会杨恬,自顾自走到另一块药田边,拿起锄头开始清理另一种杂草。

杨恬走到那片蛇涎草田边。暗绿色的草叶在清晨微光下泛着油润的光泽,锯齿边缘果然透着锋利。细小的缠丝藤像阴险的蛛网,密密麻麻地从蛇涎草的根部缠绕攀爬上来,开着不起眼的惨白小花。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那把沉重的短锄。锄头柄是粗糙的硬木,磨得他掌心生疼。他学着老刘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用锄头尖去刨开蛇涎草根部的泥土,试图将缠丝藤的根须挖出来。

这活计比想象中难得多。

泥土板结,锄头又重又钝,他本就瘦弱,没刨几下,手臂就酸胀发麻。更要命的是,必须全神贯注,既要避开蛇涎草锋利的叶片,又要小心不能伤到它脆弱的根须,还要精准地找到缠丝藤那细如发丝的根系。

汗水很快从他额角渗出,沿着脏污的脸颊滑落,滴进泥土里。

“废物!刨个草都刨不利索!没吃饭吗?”一个尖利刻薄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孙猴!他被分在邻近的一块田里,负责给一种叫“赤焰椒”的灵植浇水。

此刻他提着水桶,斜着眼看着杨恬笨拙的动作,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瞧你那熊样,锄头都拿不稳,还修仙?修个屁!趁早滚回你凡间要饭去得了!”

杨恬咬着下唇,没吭声,只是把头埋得更低,手上用力,锄头狠狠刨进土里。

泥土溅起,沾了他一身。后背被撞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反抗的后果。他只能把所有的屈辱和愤怒,都发泄在脚下的泥土里。

时间在枯燥、重复和手臂的酸痛中缓慢爬行。日头渐渐升高,山谷里变得闷热起来。药香混合着汗水的酸臭,令人昏昏欲睡。

杨恬感觉自己的腰快要断了,手臂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次挥动锄头都无比艰难。汗水流进眼睛,火辣辣地疼。

就在他好不容易清理完一小片,稍微直起腰喘口气时,异变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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