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宝跨上自行车时,帆布包撞在腿上发出闷响,里面的石鼓硌得大腿生疼。
昨夜的冷汗早被秋风吹干,后颈却仍像贴着片凉津津的银杏叶——那声婴儿啼哭裹着腥气钻进过衣领,此刻想起来,连车把都攥得更紧了些。
“王老师,我今天想请半天假。“他对着手机扯谎,“奶奶的老碗裂了道缝,得赶去修复店。“电话那头的导师应得爽快,末了多问一句:“你那枚小石鼓研究出什么了?
上回说纹路像虫蛀......“李宝喉结动了动,盯着车筐里用红布裹着的石鼓,“可能和明孝陵的石刻有关。“
明孝陵的朱红门在晨雾里若隐若现。
李宝锁好车,帆布包带勒得肩膀发酸。
神道两侧的石兽蹲了六百年,麒麟的鬃毛被雨水冲成浅灰色,石象的鼻子尖沾着片金黄的银杏叶——和他实验室里那本《南京石刻图录》上的照片分毫不差。
他蹲在石马前,从包里摸出石鼓,对着阳光比对纹路:虫蛀似的细痕在石马上也有,只不过放大了十倍,刻进了肌肉的褶皱里。
“看石刻呢?“
女声从背后飘来。
李宝手一抖,石鼓差点砸到脚背。
转身时,白毛衣角扫过他手背——是俞茹。
她没穿白大褂,发梢沾着银杏碎叶,怀里抱着本素描本,“昨天你说#39奶奶的碗可以修#39,我猜你今天准在这儿。“
李宝的耳尖发烫。
三天前在明孝陵偶遇,他说要帮她修奶奶留下的青花碗,结果光顾着看她眼睛里的神道碑影,把修碗的事忘得精光。
此刻她鼻尖冻得通红,素描本翻到半页,铅笔线条歪歪扭扭勾着石象的轮廓。“我......我帮你画。“他鬼使神差接过本子,铅笔尖刚触到纸,银杏叶“唰“地落了满肩。
日头爬到方城顶上时,两人蹲在大青石上啃烤红薯。
李宝的帆布包敞着,石鼓躺在红布里,俞茹用指尖戳了戳那圈淡青纹路:“像朵没开的牡丹。“他心里“咯噔“一下——昨夜纹路连成圈时,他也这么想过。
风卷着松涛从紫金山上滚下来,把两人的笑声揉进了石望柱的云纹里。
变故来得毫无征兆。
暮色漫上棂星门时,俞茹突然攥住他手腕。
她的指甲掐进他皮肉里,白毛衣下的肩膀抖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你听......“
李宝屏住呼吸。
松涛声里浮起丝若有若无的抽噎,像极了昨夜床底的哭声,却更浑浊,带着股霉味。“是游客?“他强作镇定,话音未落,那声音突然拔高,混着瓷器碎裂的脆响,“我苦命的儿啊——“
俞茹的素描本“啪“地掉在地上。
李宝弯腰去捡,余光瞥见方城阴影里有团灰影闪过,再看时只剩满地银杏叶,被风卷成个小漩涡。“走。“他抓起帆布包,拉着她的手往出口跑,运动鞋踩得落叶沙沙响,身后的抽噎声却黏着脚跟,直到出了陵门才消散。
小餐馆的暖光灯下,俞茹的嘴唇还泛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