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风雨阅读>都市言情>废墟之上:野火遇溪> 第五章 暗流下的榫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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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暗流下的榫卯(2 / 2)

周野紧绷的肩背线条瞬间松弛下来,他闭上眼睛,极轻地吁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深处那骇人的风暴终于平息,只剩下一种经历高强度消耗后的深沉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

他挂断电话,活动室里再次陷入寂静。但这一次的寂静,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周野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越过昏暗的光线和飞舞的尘埃,落在了依旧僵立在桌旁、脸色苍白、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的林溪身上。

那目光,不再有审视,不再有嘲讽,不再有之前的愤怒或激赏。那是一种全新的、极其复杂的目光——有探究,有惊讶,有重新评估的慎重,还有一种…终于找到了某种契合点的、近乎灼热的专注。

他沉默地看了她几秒,然后,什么也没说。

只是迈开步子,走向那张伤痕累累的旧木桌。

他拿起桌上那封关于学业家庭高压的、字迹娟秀的信。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他拿起笔,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写回信,而是将信和笔,一起推到了林溪面前。

昏黄的灯光下,林溪能看到周野推过来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却又异常郑重的分量感。他的指关节因为刚才的紧绷依旧有些泛白,手背上那道狰狞的旧疤在灯光下像一道凝固的闪电。

“念。”周野的声音响起,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却又蕴含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林溪愣住了,不解地看着他。

“念出来。”周野重复道,目光如炬,牢牢锁住她,“用你的方式,念给我听。”

林溪的心猛地一跳。她看着那封信,看着娟秀字迹里流淌出的沉重疲惫。念出来?在这种地方?在周野、阿k、李晓甚至“小熊”面前?念出别人的痛苦和yingsi?这…这完全违背了她所受的所有教育和行为准则!

她的第一反应是抗拒,是觉得荒谬。

“树洞的规矩是匿名!是保护yingsi!”林溪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僵硬。

“规矩?”周野嗤笑一声,那笑容里却没有多少嘲讽,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她的痛苦憋在心里快炸了,匿名塞进这个破箱子,等一个虚无缥缈的‘树洞君’回应,这他妈就是保护了?”他顿了顿,黑沉沉的眼眸紧紧盯着林溪,“念出来。让她的痛苦,至少被一双活人的耳朵,真正地‘听见’一次。”

他的话语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林溪固有的认知壁垒!

匿名…保护…真的就是最优解吗?将痛苦封存在黑暗的信箱里,等待一个符号化的回应,是否也是一种变相的忽视和隔离?而让这痛苦被一个真实存在的人,用声音传达出来,被另一双真实的耳朵接收…这是否才是更本质的“被看见”和“被听见”?

林溪的内心激烈地挣扎着。保护yingsi的准则与周野那近乎野蛮的“真实听见”的理念在她脑中激烈碰撞。她看着那封信,仿佛看着一个滚烫的、随时会灼伤她的秘密。

最终,在周野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带着无声催促的黑眸注视下,在活动室所有人(包括“小熊”)无声的、带着复杂情绪的目光聚焦下,林溪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重大的、违背本能的决定。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拿起了那封信。纸张的冰凉触感让她指尖一缩。

她垂下眼睑,避开所有人的目光,视线落在娟秀的字迹上。她清了清干涩的喉咙,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生涩地、一字一句地开始念诵:

“树洞君:

好累。真的好累。

每天戴着面具笑,对老师说‘我很好’,对同学说‘没问题’,回到家还要对爸妈挤出‘我能行’的表情…好累。像背着几百斤的石头在爬山,一步都挪不动了。

爸妈只关心我考第几。上次月考第二,我爸的脸沉得像锅底,我妈唉声叹气了一晚上,饭都没吃好。好像我不是他们的女儿,只是一个叫‘第一名’的奖杯。考不好,奖杯就蒙尘了,就没价值了。

有时候真想大哭一场,把所有的委屈、害怕、不甘心都哭出来。可是哭给谁看呢?哭完了,石头还在背上,山还在前面。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一个快被压垮的‘演员’”

林溪的声音起初很僵硬,很干涩,像在朗读一份与自己无关的报告。但渐渐地,随着字里行间那沉重的疲惫和窒息感流淌出来,她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压抑的共鸣。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信纸上传递出的绝望重量,那重量压得她自己的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

当她念到“哭给谁看呢?”和“连哭的地方都没有”时,声音里难以抑制地带上了细微的哽咽。这哽咽不是为了表演,而是文字的力量穿透了她强筑的心防,触动了她自己深埋的、被“完美”枷锁禁锢的疲惫和委屈。

活动室里一片死寂。

只有林溪带着哽咽的声音,在昏黄的光线和飞舞的尘埃中,清晰而沉重地回荡。

阿k停下了敲击桌面的手指,绿毛下的脸上没有了惯常的玩世不恭,多了一丝难得的沉重。李晓放下了厚厚的书本,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共情和一丝感同身受的悲哀。连沙发角落里的“小熊”,也停止了啃咬泰迪熊的耳朵,小鹿般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周野静静地听着。他靠在桌边,双臂环抱,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表情。只有他紧抿的唇线和微微起伏的胸膛,显示着他并非无动于衷。

当林溪念完最后一个字,声音消失在寂静的空气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弥漫开来。仿佛那封信里所有的疲惫和绝望,都通过林溪的声音,实实在在地倾泻在了这个小小的空间里。

林溪放下信纸,指尖冰凉,掌心却微微汗湿。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虚脱,还有一种…奇异的释放感。仿佛刚才念出的,不仅仅是别人的痛苦,也有她自己的一部分。

就在这时,周野动了。

他没有评价林溪的念诵,也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写下“树洞君”式的回信。他只是伸出手,从桌上散乱的杂物里,拿起一张空白的便签纸和一支笔。

然后,他做了一件更让林溪震惊的事情。

他将便签纸和笔,再次推到了林溪面前。

“写。”周野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托付的重量,“用你的方式,写回信。”

林溪彻底愣住了。写?她写?以“树洞君”的身份?以她的方式?

“我…我不会…”林溪下意识地抗拒。她习惯了分析,习惯了建议,习惯了给出“标准答案”。像周野那样写“风大别站边”、“活着看戏”这种充满个人烙印甚至粗粝狠话的回信?她做不到!

“不会?”周野抬起头,黑沉沉的眼眸直视着林溪,里面没有嘲笑,只有一种近乎逼迫的认真,“刚才念的时候,你心里没话对她说吗?没话对你…自己说吗?”

林溪的心猛地一颤!对她自己说?周野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试图紧闭的心门!刚才念信时,那份沉重的共鸣,那份感同身受的疲惫和窒息…她压抑了多少年?她何尝不是一个戴着“完美”面具、被期望压得喘不过气的“演员”?!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混杂着倾诉的渴望和被理解的祈求。她看着那张空白的便签纸,仿佛看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她不再犹豫。拿起笔,指尖依旧带着细微的颤抖,却不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汹涌的情绪。

她低下头,笔尖落在纸上。不再是工整的分析报告,不再是条理清晰的建议。她的字迹第一次失去了那种完美的控制力,显得有些潦草,甚至有些用力过猛,带着一种被压抑太久后喷薄而出的情感:

“给‘演员’:

面具戴久了,会忘了自己是谁,也会…很疼。

背上的石头,不是你一个人的错。试着…哪怕一次,对他们吼出来:‘我好累!我背不动了!’看看天会不会塌?

哭吧。这里风不大,雨淋不着。角落虽然破,但能装下眼泪。

——另一个,也快被压垮的‘演员’”

写到最后一句时,林溪的笔尖停顿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看着自己写下的字,看着那暴露无遗的脆弱和共鸣,一种强烈的羞耻感和暴露感瞬间攫住了她!她几乎想立刻把纸条撕碎!

然而,一只骨节分明、带着机油和旧书气息的大手,在她动作之前,稳稳地按在了那张便签纸上。

是周野。

他没有看纸条的内容,只是用指尖,轻轻地将那张写满了林溪内心独白的便签纸,从她微微颤抖的手下抽了出来。

林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以为会看到周野惯常的嘲讽和不屑。

但周野只是垂眸,目光快速地扫过纸上的字迹。他那张惯常带着嘲讽或戾气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波动,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捕捉的…了然?或者说,是一种“果然如此”的平静。

然后,在所有人(包括林溪)的注视下,周野拿起那张便签纸,没有评价一个字,没有一丝犹豫,动作干脆利落地将它仔细折叠好。

他走到那个咧着嘴的硬纸板“树洞君”信箱前。

他没有将纸条塞进普通的回信夹层。

而是伸出手,打开了信箱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几乎与箱体同色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金属暗格!那是林溪从未注意过的设计。

周野将林溪写的那张折叠好的便签纸,稳稳地、郑重地,放进了那个小小的暗格里。然后,他轻轻合上暗格。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合拢声,在寂静的活动室里清晰可闻。

做完这一切,周野转过身。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林溪身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没有了之前的审视、嘲讽、激赏或逼迫。只剩下一种近乎纯粹的、沉甸甸的平静,像暴风雨过后的深海。

他没有说话。

只是对着林溪,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那一个点头,没有言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林溪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被合拢的暗格,看着周野平静无波的脸。胸腔里,那颗被冰封、被撕裂、被挫败反复蹂躏的心脏,仿佛被一股温热的、强有力的水流冲刷而过。

冰冷尖锐的棱角被悄然抚平。

一种奇异的、前所未有的暖流,混杂着被彻底理解的震撼、被无声接纳的释然、以及一种找到归属的踏实感,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缓慢而坚定地,注满了她那片刚刚经历过核爆与风暴、冰冷荒芜的心田废墟。

在这一刻,在这片混乱破败的“垃圾堆”里,在周野这个满身是刺的男人无声的认可下,林溪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她那被“完美”囚禁已久的灵魂深处,有一道沉重的枷锁。

咔嚓。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悄然断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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