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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星火与城楼寒霜(1 / 2)

('崇熙第一年秋,长安城褪去了暑热,却平添了几分沉郁。雍和宫内,李樽临窗而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卷摊开的《孙子兵法》,目光却穿透窗棂,投向宫墙外那片被暮色染成金红的天空。案几上,明黄的圣旨静静躺着,上面“赐婚垣国公主白孜孜”的字样,像烙印般灼痛了他的眼。

父皇李志的声音犹在耳畔,带着不容置喙的帝王威严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对爱子的期许安抚:“樽儿,白氏乃垣国明珠,性情爽朗,与你年岁相当。此乃国婚,亦是家幸。垣王归顺,需此姻亲以固邦谊。”

“父皇,如果儿臣说…”李樽只是试探性的开口便被立刻打断“朕知你素来明理,当不负朕望。”李志的语气没给一点迂回的余地。

不负朕望……李樽唇边逸出一丝极淡的苦笑。祖父李玄那“金龙降世”的目光,父皇这看似恩宠实则捆绑的“国婚”,还有东宫里兄长李昀日渐消瘦、笼罩在药气与沉寂中的身影……像一张无形的巨网,将他越缠越紧。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这金笼顶端的荣耀,而是……是什么呢?是兄长曾经能与他并肩策马的畅快?还是……一个能让他短暂忘却身份枷锁的、鲜活的身影?

烦闷像藤蔓般缠绕心头,几乎窒息。他倏地放下书卷,唤来心腹内侍:“备马!去城郊!”

他要逃离,哪怕只是片刻。去那片能容纳所有呼啸风声的草原,去吹一曲无人听懂的笛,去放空被“李樽”这个名字压得喘不过气的灵魂。

与此同时,太子太傅府邸的后院,却炸开了一道惊雷。

阳光打在齐府雕花木窗,太子太傅齐鸿儒执起青玉镇纸,重重压在案头刚拟好的婚书草案上。墨迹未干的纸页在穿堂风里簌簌作响,恍惚间竟与几年前他执笔替大女儿齐纾婉书写婚帖时的情景重叠。

quot柔儿,过来。quot他苍老的声音惊飞了檐下避雨的寒鸦。

二小姐齐纾柔握着团扇的指尖骤然发白。廊外,三小姐齐纾然正倚着朱漆廊柱,用手把弄着银簪;而长姐齐纾婉刚从太子东宫归来,素白襦裙还沾着御花园的青苔,此刻却攥紧袖口,将脸隐在阴影里。

雕花木门吱呀开启,齐纾婉广袖低垂,裙裾扫过门槛时沾了泥星,恍若宣纸上洇开的泪痕。她身后,齐纾然指尖缠绕着断裂的银簪,步摇流苏随动作轻晃,在暮色里划出细碎的冷光。两姐妹的影子交叠在青砖地面。

quot占将军次子占屈,未及弱冠便封从六品翰林院修撰,占屈文采卓绝、博闻强识,还是殿试一甲第一名。quot齐鸿儒的目光扫过三个女儿,最终停在二女儿的齐纾柔身上,quot占家世代戍守边疆,若能结亲...quot话音未落,雨幕中突然传来金铁相击的脆响——是齐纾柔的团扇坠地,湘妃竹骨撞在青砖上裂成两半。

齐纾婉猛地抬头,挂在一旁嫁衣上的金线鸳鸯在烛火下刺得她眼眶发烫。几年前父亲也是这般语气,将她送进太子东宫那座金丝牢笼。而此刻,二妹澄澈的眼眸里翻涌着惊涛骇浪,竟与当年被迫披上嫁衣的自己如出一辙。

“父亲!”齐纾柔刚开口,便被齐鸿儒举起的手截断。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占家需得与文官联姻,而你,是最合适的棋子。”

齐纾然突然轻笑出声,银簪在掌心转出冷光:quot好个最合适。当初长姐嫁入太子东宫,今日想将二姐许给武将世家,父亲的棋盘,倒真是算无遗策。quot她的声音甜得发苦,惊得廊下悬挂的鹦鹉扑棱着翅膀,撞得铜铃叮咚作响,惊碎了满院秋意。

齐纾柔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杏眼圆睁,满是难以置信的怒火,“父亲!那个莽夫!除了仗着他爹的军功耀武扬威,还会什么?我齐纾柔就算一辈子不嫁,也绝不嫁给这种只懂蛮力的粗鄙之徒!”她声音清亮,带着草原雏鹰般的倔强。

齐太傅抚着胡须,眉头紧锁:“柔儿,休得胡言!他本就是文官哪有莽夫一说,他的父亲占楚戚将军是跟随太上皇的开国大将军,战功显赫,现在还是总理銮仪卫事内大臣,人品……虽粗犷些,但也算磊落。他的姐姐更是正儿八经的穹王妃,穹王可是皇上的亲弟弟,你年岁渐长,婚事……”

“磊落?我听闻前日他的手下还在西市纵马险些踏伤幼童!”齐纾柔打断父亲的话,胸脯剧烈起伏,“父亲若执意如此,女儿……女儿宁可死!”她说完,猛地转身,在父亲和姐姐齐纾婉惊愕的目光中,如一阵旋风般冲出厅堂,直奔马厩。

“纾柔!回来!”太子妃齐纾婉焦急的呼唤被远远抛在身后。齐纾柔利落地翻身上了自己的枣红马“追风”,马鞭一扬,“驾!”枣红马如离弦之箭,载着满腔的悲愤与不甘,冲破府门,朝着城外那片象征着无边自由的广袤草原疾驰而去。她要逃离,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安排,逃离这座将她视作联姻工具的牢笼。

一瞬间满园寂静,齐鸿儒枯瘦的手指抚过案头破碎的团扇,竹骨裂痕如同他脸上纵横的皱纹,在烛火下泛着冷白的光。“由她去吧。”他的叹息混着残烛的轻烟,消散在潮湿的空气里,“自小爬树掏鸟、舞刀弄剑,哪有半分闺阁女儿的温婉。”

话音未落,一道清冷的女声刺破凝滞的空气。齐纾然斜倚在雕花门框上,簪头的珍珠随着动作轻轻摇晃,恍若欲坠的泪珠。“父亲可还记得,当年是谁将二姐抱上城墙,教二姐弯弓射箭?”她唇角勾起一抹无奈的弧度,“如今倒嫌她不像女子,倒像是...”尾音消散在穿堂风里,却似一根刺,扎进每个人心里。

齐纾婉望着父亲骤然苍白的脸色。她忽然想起幼时,二妹骑在父亲肩头,手中的竹剑挥舞得虎虎生风,而父亲脸上满是骄傲的笑容。原来时光最是无情,将温情淬成利刃,将宠爱化作枷锁,生生割裂了父女间最后的羁绊。

秋日的草原,天高地阔,长风浩荡。枯黄的草浪翻滚至天际,带着一种萧瑟的壮美。李樽寻了一处背风的缓坡,随意躺下。身下是干燥松软的草甸,带着泥土与阳光的气息。他掏出随身携带的青玉短笛,凑到唇边。

没有固定的曲调,只有几个零落、不成章法的音符,带着沉沉的郁结,被呼啸的风扯碎,飘散在旷野。他闭上眼,任思绪放空,仿佛自己只是天地间一粒微尘。

就在他心神沉浸于这片苍茫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擂鼓般敲碎了草原的宁静。李樽下意识地睁开眼,循声望去。

只见远处地平线上,一骑枣红快马如燃烧的火焰般疾驰而来!马上的女子一身火红的骑装,身姿矫健,长发在风中狂舞,正是齐纾柔!她显然在发泄着心中愤懑,催马狂奔,速度惊人。

李樽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那策马奔腾的飒爽英姿,如同一道撕裂沉闷的闪电,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野性与生命力,正是他心底深处渴求却无法拥有的自由模样。

然而,变故陡生!

就在齐纾柔策马掠过李樽前方不远处时,不知是踩到了鼠洞还是被草丛中的异物惊扰,马突然发出一声惊恐的长嘶,前蹄猛地扬起,整个马身几乎直立!齐纾柔猝不及防,惊呼一声,身体瞬间被巨大的惯性甩离马鞍!

更要命的是,她的右脚竟然卡在了马镫里,整个人被失控狂奔的惊马拖着,在粗糙的草地上飞速滑行!红衣在枯草上翻滚,惊心动魄。

“不好!”李樽瞳孔骤缩,所有的烦闷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他如同被踩中尾巴的猎豹,猛地从草地上弹起,以最快的速度冲向自己的坐骑。翻身上马的动作一气呵成,显示出成年后苦练的成果。

“驾!”他猛夹马腹,黑骏马如一道黑色的闪电,朝着那匹拖着齐纾柔的惊马狂追而去!风声在耳边呼啸,枯草抽打着马腿和衣袍。李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道被拖拽的红色身影,计算着距离和速度。

两匹马的距离在飞速拉近!惊马因为拖拽着人,速度稍有迟滞。李樽看准时机,猛地催马从侧方斜插上前,几乎与惊马并驾齐驱!他身体在马背上探出,手臂蓄满力量,瞄准齐纾柔的身体,低喝一声:“松手!”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他猿臂一伸,精准地揽住了齐纾柔的腰身,同时,另一只手快如闪电般,用尽力气猛地劈向那纠缠的马镫皮带。

“嗤啦!”皮带应声而断!

巨大的惯性让两人瞬间脱离了惊马,如同断线的风筝般朝着草地摔落,李樽在落地的刹那,用尽全身力气将齐纾柔紧紧护在怀中,自己的身体则重重地垫在下方,承受了绝大部分的冲击力。

“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两人在草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激起一片草屑尘土。

世界天旋地转后归于平静。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在耳边回响。李樽感到后背和手臂火辣辣地疼,胸口也被撞得闷痛,但他第一时间低头看向怀中的人:“姑娘,你怎么样?”

齐纾柔惊魂未定,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刚才生死一线的恐惧还未散去,此刻却清晰地感受到一个坚实温热的怀抱将自己牢牢护住,隔绝了所有的伤害。

她从未与男子如此贴近,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混杂着青草与尘土的味道。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对上李樽近在咫尺、写满担忧和紧张的眼眸。那深邃的眼底,清晰地映着她自己狼狈的模样。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夕阳的余晖洒在李樽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给他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他紧蹙的眉头,微抿的薄唇,还有眼中那份毫不作伪的关切……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齐纾柔心中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涟漪。一种陌生的、滚烫的情绪瞬间席卷了她,让她忘记了疼痛,忘记了愤怒,只觉得脸颊发烫,心跳如擂鼓。

“这就是……心动的感觉吗?”李樽抱着怀里的人内心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突然一瞬,李樽也看清了怀中人的脸,先是一愣,随即瞪大眼睛脱口而出:“齐纾柔?”

齐纾柔瞬间从那种旖旎的情绪中惊醒,猛地挣脱他的怀抱,忍着脚踝传来的剧痛,撑着坐起身,强作镇定,甚至带上了一丝惯有的、掩饰性的娇蛮语气,只是声音微微发颤:“怎么又是你?!”

李樽也坐起身,揉了揉撞痛的肩膀,看着眼前这个明明惊魂未定却还要强撑倔强的女子,刚才护住她时心头涌起的那一丝异样情绪很快被平日的相处模式覆盖。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惯常的、带着点调侃意味的笑容:“齐二小姐好兴致,在这草原上演‘马踏飞燕’?可惜演砸了,差点变成‘草上飞尸’。”

“你!”齐纾柔被他噎得俏脸涨红,想反驳,脚踝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忍不住“嘶”了一声,痛得皱紧了眉头。

李樽见状,敛去了玩笑的神色,目光落在她明显不自然的右脚踝上:“伤到脚了?”他起身,走到她身边蹲下,“别动,我看看。”

他的动作很自然,带着一种习惯性的温和与细心。齐纾柔看着他低头认真检查自己脚踝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睑投下淡淡的阴影,心头的悸动又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让她忘了拒绝。

“还好,骨头应该没事,扭伤。”李樽检查后松了口气,从随身携带的小囊里取出干净的白布和金疮药——这是他成年后养成的习惯,源于对兄长那场意外的深刻记忆。“忍着点。”

他手法熟练地为她清洗伤口(沾了些草屑泥土),敷上药粉,再用布条仔细包扎好。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动作却异常轻柔,带着一种与他皇子身份不太相符的细致。

暮色如墨,将最后一缕天光浸染成深紫色。

李樽屈肘环住齐纾柔膝弯与后背,指节避开她沾着草屑的裙摆褶皱,动作如托起易碎的琉璃盏。广袖垂落的弧度恰好遮蔽女子滑落的鬓发,他起身时带起的衣袂卷着松木香,将怀中轻颤的身躯稳稳裹住,他把她带到了旁边的山洞里。

李樽将齐纾柔轻轻放在铺满枯叶的地上,指尖触到她冰凉的肌肤时,心尖微微一颤。恍惚间竟与多年前那个在御花园里张牙舞爪的小女孩重叠。那时她也是这般倔强,哪怕被树枝划破手掌,也要梗着脖子与他争辩。

齐纾柔看着他专注的侧脸,思绪却飘回了十年前的盛夏。

暮色漫过御花园朱漆围栏时,八岁的齐纾柔,攀着御花园的梨树,手里摇晃着海棠枝偷摘青杏,裙摆被粗糙的树皮勾出破洞。猩红的石榴裙缠在虬结的枝桠间,像只被困住的蝴蝶。

突然响起的脚步声惊得她差点失手摔落半篮青果,转身往下看正对上同样被惊到的李樽——少年束着墨玉发冠,腰间的螭纹玉佩还沾着习武的汗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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