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雨水大,怕是要涝!” “你操那个心干啥,又他妈不用你种地!” 京师的雨下起来没完,且一天比一天大。 通济门城门下头,几个兵丁缩在门洞里,嘻嘻哈哈的说着闲话。 “怎么没关系?” 一名百户骂道,“庄稼涝了,收成就少。收成少了米价高,米价高了咱们的军粮就他妈的变样了。大米变杂粮,知道不?” 先前说话的兵丁眨眨眼,“大米变杂粮?那们军粮变了,朝廷那些大人们是不是也变?” “变你奶孙子呀!”百户又骂,“咱们是军粮人家是禄米,能一样吗?咱们就是饿死,人家也是顿精粮!你多暂见过当官的吃的不好?大明朝的官整日叫唤着俸禄低,可他妈啥时候少了他们的大米白面?” “杂种草的!” 几个兵丁闻,顿时大骂,“撑死他们狗日的!” 就这时,百户突然从门洞站起来,支着耳朵目光疑惑的看着前方。 几名兵丁也听到了动静,眼神迷惑。 “驾!” 骤然,大雨之中一阵马蹄宛若惊雷。 而后一名穿着蓑衣的骑兵,纵马直到了通济门外。 “什么人?” 百户横刀大喊道,“京师重地,速速下马!” 马上的蓑衣之下的骑士,勒住战马,微微抬头,仅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我家主人,龙虎上将军,太子少保,世袭罔替曹国公回京!” “呀!” 百户兵丁们先是一怔,而后齐齐蹦高。 “弟兄们,快...把路腾出来,是曹国公回京了!” 而后城门下的兵丁们,自觉的在门洞之中站成两排。 紧接,哒哒哒。 战马一骑一骑的从他们的面前走过,就当这些兵丁们探着脑袋,想看看曹国公真容的时候,突然哗啦一声。 百户下意识双手一接,却是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落入他的手中。 “谢公爷赏!” 他点头哈腰的看着那队骑兵进城的背影,而后迫不及待的打开钱袋子。 “嘶...”顿时,周围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还得是曹国公!” 百户感叹道,“这份手面儿,够咱们哥几个乐呵好几天的了!” 说着,他大手伸进钱袋子一抓,赫然是一把黄澄澄一当二十的洪武通宝大钱,俗称大子儿! ~ “这冬小麦还没收呢,河南山东一带又开始报灾!” 咸阳宫弘德殿玉华堂,太子朱标笑着放下手中的奏折,有些无奈的感慨,“地方官说是开春雨太大,农田六成遇了大水,请求朝廷减免夏粮!” “三年间已提了两次!” 站在朱标面前的一排臣子当中,黄子澄皱眉道,“说是闹灾,无非就是想给地方上省下一些钱粮罢了!” “再说哪有那么多灾?” 另一太子心腹齐泰也开口道,“他们笼统的说是大水....可既没报给工部说黄河决口,又没报上来说水患横行,在臣看来无非都是借口!” 朱标看看他俩,笑道,“照你们的意思,不免?” “即便有灾,但亦不能随便减免!” 黄子澄正色道,“夏粮秋税乃是国策,不能随便动摇。不然这个地方减点,那个地方少些,税收朝令夕改不就成了笑话吗?在臣看来,国策就是国策。真有灾,可以酌情救济,但改征的粮食,半点也不能少!” 齐泰也笑道,“在臣看来,地方官就是欺负您,心善仁厚!” “哈哈哈!” 朱标大笑,而后目光看向站在第一排,一直默不作声的李至刚,“以行,你是户部侍郎,你来说说!” “距离夏粮还有一个月多月呢!” 李至刚低声道,“臣以为不如派遣官员下去好好巡查一番,若是有灾,必须酌情减免!” 话音落下,周围人顿时一片诧异的眼神看向他。 说起来,他这个户部侍郎,其实在东宫诸位官员的眼中,印象并不是很好。因为这个人太过于功利,而且其实这人,还不是正儿八经的清流出身。 “这两个地方,本就是朝廷连年移民的地方!” “新来的百姓开垦田地,颇不容易。” “就算上地方上没灾,臣以为也当减免一些!” “因为地方上多留一些,百姓手里就多一些!” “百姓手里的粮多了,日子才能过好!” “李侍郎此差矣!”黄子澄插口道,“税收乃是国策..” “国策要因地制宜,审时度势!” 李至刚不客气的回道,“况且朝廷以养民为先,这两地的移民百姓犹如待哺的羔羊,朝廷不养吗?本身就穷,朝廷还要按章办事,征收粮食。那不是把他们往死里逼吗?” “我掌着户部,大明三年之内两次对塞外用兵,马政粮政乃至民夫,都是从这两省征调的。且不说有没有灾,朝廷减免些赋税,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哦,老百姓就可以随便使唤?” “从去年开始,北境安定,近几年北方无战事,正是给百姓休养生息的时候,这时候依旧照常收取夏粮,他们连过夜的粮食都没有,那不是泽枯而渔吗?” 闻,齐泰皱眉道,“李侍郎这话,有些牵强了吧?江南百姓的负担就不重吗?苏州常熟等地的赋税,一直是其他地方的两倍都不止....” “可他们也没参与打仗呀?也没背井离乡的移民呀?” 李至刚直接回怼道,“我亦南人,可就事论事的说,江南百姓也没帮着朝廷养马,也没养那么的兵,更没有那么多的徭役,也没养着那么多的藩王.....” “我说句不好听的,要是不用供养藩王,也用不着减税!” “尔等要是不信,大可上书皇上太子,封几个王爷在江南,届时你再看看江南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 “大胆!” 黄子澄大怒,“李侍郎,分封藩王拱卫京师乃是我朝根基之策,岂能胡?江南乃是国朝赋税种地,岂能封王?” 李至刚冷眼一笑,面露不屑。 心中却骂道,“小逼崽子,你还跟我狂上了,没太子给你撑腰,你是个嘚儿呀?” “以行说的对!” 这时,就听朱标开口道,“该减免就减免,不管地方官是糊弄也好,是瞎说也罢,这两地百姓的负担太重了!而且他们敢提出来,足见是有几分爱民之心的!” 说着,他提起朱笔,在奏折上批复道,“准!” 批复的同时,在心中暗道,“清流翰林们确实可以稳定朝堂,但见识跟李以行这样的实干派官员比起来,还是太浅了一些!东宫这些翰林们,是不是分批调至地方上,让他们历练几年?” 心中正想着,就见太监总管包敬踩着小碎步进来,“主子!” “何事?”朱标放下朱笔问道。 包敬叩首,“曹国公回京了,刚在乾清宫那边觐见了皇上,如今正在咸阳宫的外头,侯见。”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