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只剩下毛草灵、赫连勃,以及龙床上的先帝遗骸。空气仿佛凝固了。
毛草灵没有立刻说话,她缓步走到龙床边,静静注视着拓跋泓枯槁而凝固着惊怒的面容。晨曦的光斑在他脸上移动,却无法带来一丝暖意。她伸出手,指尖在离那冰冷脸颊寸许的地方停住,最终只是轻轻拂过覆盖其身的明黄锦被。
“父皇……”她低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您看到了吗?您留下的棋局,儿臣已落下了第一步。废棋已除,新子已立。”
赫连勃无声地站在她身后,像一座沉默的山岳。他看着毛草灵的背影,看着她指尖那细微的停顿,浑浊的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娘娘。”赫连勃开口,打破了沉寂,“遗诏之事,虽已昭告,然则……‘鹞鹰’潜伏之深,恐非废太子一人之力。皇后娘娘之死,更是疑点重重。老臣担心……”
“担心这只是冰山一角?”毛草灵转过身,脸上已无疲惫,只剩下冰冷的锐利,“或者说,担心这‘鹞鹰’的翅膀,已经伸向了……我们意想不到的地方?”她的目光紧紧锁住赫连勃。
赫连勃没有回避,缓缓道:“先帝晚年,虽深居简出,然对朝堂掌控并未放松。太子……拓跋宸的异动,陛下并非全无察觉。这遗诏,便是明证。然则,‘鹞鹰’组织行事诡秘,渗透之广,恐超出陛下预料。皇后娘娘贵为国母,竟在冷宫遭此毒手,绝非寻常宫人所能为。其背后,必有位高权重者暗中操控,或提供便利。”
毛草灵眼神一凝:“赫连大人心中……可有怀疑之人?”
赫连勃沉默片刻,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袖口:“暂无实证。但能避开层层宫禁,将剧毒送入冷宫,精准毒杀皇后,事后又能迅速嫁祸于废太子,此等手段、心机与势力,绝非等闲。老臣已密令‘隐卫’暗中彻查所有近期出入宫廷记录,尤其是能接触冷宫之人,无论品阶高低。”
“隐卫?”毛草灵眉梢微挑。这是只存在于传闻中的、直属于皇帝本人的秘密监察力量,独立于厂卫之外,行踪诡秘,权柄极大。没想到赫连勃竟然能调动隐卫!这再次印证了他在先帝心中无可替代的地位和掌控力。
“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赫连勃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娘娘垂帘,乃先帝遗命,亦是稳定朝局所需。然则,暗箭难防。娘娘自身安危,亦需万全。老臣会加派人手,护卫长春宫(皇贵妃居所)。”
“有劳赫连大人费心。”毛草灵微微颔首,心中却并无多少暖意。赫连勃的护卫,是保护,亦是监视。这权力之路,步步惊心,连呼吸都需谨慎。
她走到窗边,推开半扇雕花木窗。清冷的晨风夹杂着湿润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吹散了殿内些许的浊气。东方天际,那抹鱼肚白已扩散开来,染上了淡淡的金红,一轮红日正欲喷薄而出,将光芒洒向这座刚刚经历血雨腥风的巍峨宫城。
宫墙之外,是刚刚苏醒的帝都。百姓们尚不知晓,这一夜之间,帝国的天已然变了颜色。废储,立新,垂帘听政……每一件都足以引发滔天巨浪的消息,即将如同惊雷般炸响。
毛草灵望着那初升的朝阳,感受着额角纱布下隐隐的刺痛。这痛,是昨夜养心殿惊变的烙印,是先帝之血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记,更是权力加冕时无形的荆棘王冠。
“赫连大人。”她没有回头,声音在晨风中显得有些缥缈,“您说,这初升的太阳,能否驱散昨夜留下的所有阴霾?”
赫连勃走到她身侧,同样望向远方:“阳光之下,万物显形。但有些东西,早已扎根于阴影深处,非一日之阳可除。娘娘,前路漫漫,荆棘密布。这垂帘之后的椅子,坐上去容易,坐稳……难。”
毛草灵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和燃烧的野望。
“难?”她轻声重复,仿佛在品味这个字的含义,“正因为难,才有意思。本宫倒要看看,这阴影深处,还藏着多少魑魅魍魉。这垂帘之后的路,本宫……走定了。”
她收回目光,转身,脊背挺得笔直,眼中再无半分迷茫,只剩下沉静如渊、锐利如刀的意志。
“摆驾,回长春宫!传旨,召内务府总管、尚宫局掌印,本宫要重新梳理六宫人事!”她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清冷与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权力,已在她手中。接下来,便是清理门户,稳固根基,将这座宫城,真正纳入自己的掌控。垂帘初启,暗涌已生。这盘以江山为枰、以人命为子的残局,毛草灵的下一步,必将更加凌厉。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