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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短视频里的修鞋匠骂声(1 / 2)

('老街的晨光斜斜切过修鞋摊的油布棚,那油布被三十年的风雨打磨得发亮,补丁摞着补丁,深褐色的油垢在帆布纹理里结成硬壳,像一幅层叠的抽象拼贴画。靠近棚顶的补丁是去年江屿用画室废布补的,蓝色油彩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与周围暗沉的油布形成诡异的和谐,补丁边缘的线脚被风吹得毛糙,像年迈者凌乱的胡须。江屿蹲在青石板路上调整三脚架,石板缝里渗出的潮气滋养着几株鹅黄苔藓,被晨露浸得发亮,如同镶嵌在青石上的翡翠,每颗露珠都折射着老街的晨光,像无数个微型棱镜,将朝阳分解成细碎的光谱。

镜头对准王师傅磨得发亮的牛皮围裙,围裙上“老字号修鞋“的烫金字样早已斑驳成几道浅黄,露出底下深褐色的皮革,上面嵌着鞋胶、机油和不知何年何月的茶渍,构成一幅记录岁月的地图。围裙右侧口袋挂着枚铜铃铛,是老人从废品站捡的,风吹过时会发出细碎的“叮铃“声,此刻正随着他挥锤的动作轻轻摇晃,却被更响亮的敲击声掩盖——那是铁锤与铁砧碰撞的“当啷“声,带着金属的钝响,在清晨的老街上回荡。

老人正在给一只切尔西靴打掌,左手攥着皮革的指节发白,虎口处的老茧厚得像树皮,纹路里嵌着永远洗不掉的黑色污垢。右手的锥子穿透牛皮时发出“噗“的闷响,像极了林晚星深夜拆快递时美工刀划开气泡膜的声响,每一次穿透都让皮革纤维微微震颤,露出纤维断面的细小绒毛。江屿盯着手机屏幕,“30天画老街“的进度条停在第21天,电量图标红得刺眼,只剩15%,低电量警告的红色弹窗像道伤口,在屏幕上反复闪烁,伴随“电量不足“的提示音,像焦虑的心跳。

他慌忙打开省电模式,屏幕亮度骤降,却在这时,镜头突然晃了一下——王师傅的铁锤砸在铁砧上,火星呈扇形溅出,有三颗细小的铁星子撞在镜头前,在cmos传感器上烧出针尖大的黑点,像美人痣般突兀地留在画面左下角。这几个黑点在后续视频里始终存在,成为独特的标记,如同老照片上的划痕,记录着这一刻的意外,也像三颗凝固的星火,隐喻着手艺的微光。

“拍什么拍!“修鞋匠的陕西话裹着晨痰炸开,声波震得江屿耳机里的监听波形猛地跳起,峰值突破了安全线,耳机里传来刺耳的爆音。老人皲裂的手背挥过来时,江屿看见他指甲缝里嵌着凝固的鞋胶,黑黢黢的像煤渣,指关节处的皮肤开裂,露出粉红色的嫩肉,显然是长期接触碱性清洁剂所致,指节突出的骨节上布满细小的伤疤,那是几十年修鞋生涯留下的勋章。“画饼能充饥还是咋?“铁锤再次落下,鞋跟与铁砧碰撞的声浪在麦克风里炸开,江屿看见波形图窜到峰值,像心电图上的室颤曲线,耳机里的爆音让他下意识皱眉,心脏跟着猛跳。

他下意识往后缩,三脚架却撞到煤球炉,铝壶里的滚水泼在老人的劳保鞋上,烫出几个发白的圆点,与鞋面上经年的油垢形成诡异的对比。那鞋子是某工地淘汰的劳保品,鞋底早已磨平,露出里面的帆布,此刻被热水烫出的痕迹像某种抽象图案,边缘微微卷起,仿佛在诉说突然的痛楚。

王师傅扔出的鞋钉带着风声擦过江屿鼻尖,“噗“地扎进身后的梧桐树,树皮剥落处露出前年林晚星刻的“星“字,刀痕已被树皮下的新肉包裹,只留下模糊的凹痕,边缘长出青苔,仿佛岁月给这刻痕镶了边。镜头拉近时,江屿看见老人围裙口袋露出半张泛黄的照片——穿校服的男孩站在深圳某电子厂门口,背后的led招牌亮着“精密零件“四个红字,男孩笑得腼腆,手里举着工牌,照片边角被汗水浸得发皱,塑封膜裂开几道细纹,像老人脸上的皱纹。

视频发布时阁楼正在漏雨,林晚星用豁口的搪瓷盆接水,水珠滴在盆里的声音与手机提示音交织成奇特的节奏。“3小时前播放量128“的数字像活物般跳动,每刷新一次就跳升几位,当她把奥美拉唑递给江屿时,屏幕上的数字已冲破5000,评论区的红色提示灯疯狂闪烁,像失控的心跳。热评第一写着“这骂声里有老匠人的血“,点赞数每分钟都在上涨,下面跟着一张用户晒图:王师傅给巷口流浪狗做的皮革项圈,边缘用锥子刻着“小黑“二字,旁边还缀着半颗捡来的水钻,水钻用鞋胶固定,虽然粗糙却透着温情,项圈内侧刻着极小的“安“字,是老人对流浪狗的祝福。

凌晨三点,江屿被手机震醒,1.2万播放量的红色数字映在天花板水渍上,像跳动的心脏。置顶评论说:“他骂的不是你,是这操蛋的时代“,下面附着一段长文:“我爷爷修了一辈子钟表,最后店被商场拆了,临终前也这么骂过电视里的网红,手艺人的尊严在流量时代像笑话“。他摸到枕边的速写本,第21页用炭笔狂草着王师傅扬起的铁锤,阴影里用极细的钢笔写着“对不起“,墨水被指腹蹭得模糊,像哭过的痕迹,纸背甚至透出笔力的划痕,仿佛笔尖要戳穿纸页,宣泄内心的复杂情绪。

隔壁房间里,林晚星的手机亮着罗森排班表,6:00-14:00的格子里,“2152“的工资数字被红笔圈了三圈,旁边用铅笔写着“房租-900药费-380饭团-180“,字迹被手指磨得发毛,铅笔痕几乎要被蹭平。手机屏幕下方还压着张便利店收据,是昨天买的打折饭团,3.9元的标价旁画着个小小的哭脸,哭脸的眼泪是两道铅笔线,被手指抹得模糊。

第二天修鞋摊被七八个举手机的年轻人围住,王师傅用牙咬断麻线时,腮帮的肌肉鼓成硬疙瘩,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直跳,露出脖颈上暴起的血管。“要看就帮我递鞋油!“他突然把锥子扎进木板,铁锈色的木刺飞溅,扎进旁边的旧轮胎里,轮胎表面布满裂纹,像老人脸上的皱纹。江屿挤到前排,看见老人围裙口袋露出半截打印的视频截图——正是自己被骂的画面,老人用红笔在他脸上画了个笑脸,旁边写着“娃,没恶意“,字迹抖得厉害,像帕金森患者的笔触,墨水在纸背晕开,显然是用力过度,纸角还沾着鞋胶的痕迹。

傍晚的罗森便利店,林晚星扫码时听见玻璃门的风铃响,倒影里王师傅的孙子举着手机,屏幕上是“30天画老街“的最新视频。视频里,老人给顾客修鞋时,西下的阳光穿过油布棚的破洞,在他眼角皱纹里洒下金粉,那些常年嵌着鞋胶的褶皱此刻像盛满碎金的沟壑,每道皱纹都记录着岁月的沧桑。男孩手腕上戴着新做的皮革手环,上面用烧红的铁丝烫着“传承“二字,边缘还留着焦痕,显然是初次尝试的杰作,手环内侧刻着极小的“爷“字,是对爷爷的致敬。

深夜的阁楼里,江屿对着电脑屏幕发呆,1.2万播放量的数字在黑暗中泛着红光。他点开后台数据,发现58%的观众来自35岁以上人群,弹幕里最多的留言是“我爸也这么骂过我““想起我爷爷的工具箱“,还有人晒出父辈手艺人的老照片。林晚星端来热牛奶,杯壁凝着水珠,像谁的眼泪。“王师傅儿子刚私信我,“江屿突然说,声音带着沙哑,“他说看完视频就辞职了,要回来学修鞋。“牛奶杯底的桂花沉下去,在杯壁上留下淡金色的轨迹,像某种预言的符号,预示着传承的可能。

老街的雨在黎明前停了,江屿扛着三脚架出门时,看见王师傅正在油布棚下磨锥子。老人坐在小马扎上,面前的磨刀石浸着水,发出“沙沙“的声响,水花飞溅在他布满老年斑的手背上,水珠在斑痕间滚动,像珍珠落在粗糙的树皮上。老人抬头看见他,把一个鞋油盒扔过来,铁皮盒上用透明胶带贴着张纸条:“昨天水烫脚了,不怪你“,纸条边缘被雨水浸得发毛,字迹被洇开,却依然清晰。江屿打开盒子,里面除了干裂的鞋油,还有枚崭新的鞋钉,钉帽上刻着细小的五角星,显然是老人用锉刀手工打磨的,五角星的每个角都磨得光滑,透着老人的细心。

视频评论区还在滚动,有个用户晒出90年代的修鞋工具照片,配文“我爸去世十年了,这些家伙什还在“,照片里的牛皮围裙、铁砧、锥子都与王师傅的如出一辙,铁砧上甚至有相似的凹槽。江屿把这段截了屏,设成手机壁纸,每次解锁都能看见那些蒙尘的老工具,仿佛能听见它们沉默的诉说。林晚星在便利店收银时,听见两个中学生讨论“那个修鞋爷爷好酷“,她扫码的手顿了顿,看见玻璃倒影里自己工装袖口的破洞,突然觉得没那么冷了,破洞边缘的线头在灯光下闪着微光,像某种勋章,见证着她的努力。

王师傅开始在视频里教大家打鞋掌,他粗糙的手指捏着锥子,在皮革上画出弧线,阳光透过油布棚,在他手背上的老年斑间跳跃。江屿的镜头记录下皮革纤维被穿透的瞬间,那些竖起来的绒毛在光束里像金色的麦芒,每一根纤维都清晰可见,仿佛能看见皮革的生命痕迹,锥子尖上还挂着一丝皮革碎屑,在阳光下微微颤动。评论区有人问“哪里学修鞋“,王师傅用儿子的账号回复:“老街23号,带双破鞋来“,回复时间显示凌晨四点,显然是老人让儿子代发的,透着老人别扭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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