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人想要靠近,手还没碰到柯珍,丁嘉遇不要命地砸退所有人。
人群熙熙攘攘,拍照声、说话声、脚步声、警报声,救护车声全都混杂一起。
而驾驶座上紧紧相拥的两人,谁也分不开。
丁嘉遇抱着柯珍的尸体,低下头一一亲/吻过柯珍脸上、脖子、手背、胸口的血迹。
亲到最后,丁嘉遇双手捧住柯珍的下巴,唇瓣贴在柯珍失血的嘴唇,哑着声,一遍又一遍地喊柯珍的名字。
喊到最后,丁嘉遇哭着嚎叫:“柯珍,求你你活过来。”
“别这样,别丢下,别丢下我。”
“你不是说了要给我过生吗?柯珍,你这个骗子,骗子。”
“柯珍,你别不说话。你起来打我,骂我好不好?”
“柯珍,我爱你,我爱你很多年了。我想跟你结婚、生孩子。你起来,你起来,别丢下我。”
嚎到最后,丁嘉遇瘫在座椅,抱着柯珍的身体绝望地捶打方向盘。
赶到现场的傅津南看到这幕,抽着气,弯腰一把拽出丁嘉遇。
见丁嘉遇已经神志不清,傅津南怕他伤到自己,又将他打晕塞进护士车。
一路过去的还有昏迷的祝政,抢救无效的柯珍。
费哲留在现场处理后续,傅津南跟车进医院。
尽管傅津南尽力封锁车祸消息,这场事故还是被外界知晓。
柯珍、丁嘉遇、祝政,三个人随随便便拎出一个便是大新闻。
更何况三个人一起。
柯珍车祸去世的消息一经传出,外界一片哗然。
报道铺天盖地出现,连带着丁嘉遇、祝政也成了这场车祸的讨论对象。
“三角恋”、“车祸”、“谋杀”成为讨论重点。
柯珍成了网友嘴里的传奇,那首新发的《墓志铭》也成了她这一生最辉煌的历史。
舆论后期,所有人从新闻爆点中回过神,他们不相信。
不相信柯珍会英年早逝,更不相信柯珍死得这么突然。
可结局如此,谁也无法改变。
谁能改变人生的长度,谁知道永恒有多么恐怖,但现实往往比命运还残酷,只是没有人愿意认输。
—
—2017年8月22日上午,著名摇滚歌手柯珍不幸去世。
—柯珍车祸,抢救无效。
—柯珍死亡。
远在重庆的唐晚看到这条新闻当场崩溃。
病房里,李慧芸听到唐晚的哭声吓得不轻,急急忙忙问她怎么了。
唐晚攥着手机,悲痛欲绝说:“妈,我朋友出事了,我要去趟北京。”
说到一半,唐晚捂住脸,哽着声说:“她才二十三岁,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就出世了。肯定是媒体骗人的。”
“不可能,肯定是假的,我不信。”
李慧芸拍了拍唐晚的肩膀,安慰她:“行行行,你别着急。先回家收拾,我帮你订好机票。看到朋友再说,网上的消息全是假的,你别信。”
唐晚赶了最后一班航班飞到北京。
她以为她这辈子再也遇不到傅津南了,没想到一出机场就看到了傅津南。
他身穿一身黑,胸口别了一朵小白花,整个人融在夜色里,一身的落寞、孤寂。
估计等好一阵儿了,他指间夹的那根烟已经燃了大半,脚边也七七八八堆了好几根。
几个月不见,傅津南人都瘦脱相了,之前脸还有点肉,现在只剩颧骨。
一眼看过去,除了清瘦两个字,唐晚找不到其他形容词。
唐晚站了好一会儿才敢上前相认。
两人隔空对视几秒,唐晚提着行李箱,神情尴尬问:“你怎么在这儿?”
走近才发现傅津南黑眼圈又重又深,不光脸瘦了,整个人也瘦得只剩一副骨架了。
这几个月,他应该过得很辛苦吧。
唐晚抿了抿干涩的嘴唇,翻出手机想给关洁打电话。
电话还没按出去,头顶砸下傅津南熟悉的嗓音:“关洁在医院照顾祝政。我过来送个人,顺便接你。”
唐晚缓慢地眨了眨眼皮,点头,小声道了句谢谢。
傅津南没心情逗她,自然而然接过她手里的行李放后备箱,又打开副驾驶的门示意她坐上去。
唐晚张了张嘴,看傅津南脸色不大好,唐晚又阖上嘴,默默弯腰钻进副驾驶。
一路寂静无声,傅津南专心开车,唐晚看着窗外出神。
开到一半,唐晚揪了揪衣摆,咬着嘴唇问:“柯……柯珍是不是——”
傅津南握紧方向盘,偏过头盯着唐晚的眼睛,肯定:“是。珍珍没了。”
唐晚瞪大眼,满脸呆滞地看着傅津南。
傅津南耸了耸肩,说:“满满,我也不信,可生命就是这么脆弱。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死亡,谁先到。”
“珍珍死前五分钟还在跟丁嘉遇发消息,说要陪他过生日。谁能想到,五分钟后,丁嘉遇见到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丁嘉遇死活不肯火化珍珍,也不许人碰她,到现在都抱着珍珍不放。”
“我跟他说,珍珍不能这么放着,得入土为安。丁嘉遇红着眼问我:三哥,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你让我怎么回?我看不下去,只能抽个空出来放个风。太他妈憋屈了。别说丁嘉遇,我他妈也不信珍珍就这么没了。可事实就是这么残酷。”
“这场面,我不是第一回见。珍珍离开,我不比丁嘉遇好受。我又不能起死回生,能怎么办。”
傅津南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一个劲地说着心里话。
有的是憋了好久,有的是憋得太苦,有的是实在找不到人说。
唐晚不敢贸然插话,只坐在副驾驶,竖着耳朵听他说。
开到目的地,傅津南停下车,望着门口摆的花篮突然噤了声。
吸了口气,傅津南抹了把脸恢复理智,理了几下褶皱的衣服,傅津南转过头望了望唐晚,交代:“我身上事多,忙起来顾不了你。你要做什么找孙计,他替你张罗。”
说完,傅津南扯下安全带准备下车。
手刚碰上车门,一股热源扑面而来,傅津南手上动作一顿。
唐晚先一步解开安全带,起身扑在傅津南怀里。
“傅津南,我还在。”唐晚头埋在傅津南胸膛,说。
傅津南哭笑不得,低头亲了两下唐晚的额头,安抚她:“满满,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
唐晚蹭了蹭脑袋,没说话。
“去见珍珍最后一面,别太难过。”傅津南拍了拍唐晚的肩膀,交代。
—
唐晚站在门口迟迟不敢进。
灵堂中央,柯珍安安静静睡在冰棺里,没有半点生气。
特意请人净过身,化过妆,冰棺里的柯珍依旧漂亮动人。
身上换了套干净的白衣,赤着脚,周身鲜花围绕,仿佛天上的仙女。
走近冰棺,唐晚一眼瞧见跪在地上双目无神的丁嘉遇,他瘫在地上满目猩红,周身狼狈不堪。
现在的他,仿佛灵魂早已离散,只剩一具躯壳还在苟延残喘。
唐晚怔愣半秒,走上前,伸手轻轻碰了碰丁嘉遇的肩膀。
咚地一声,丁嘉遇猝不及防倒在地上,脑袋磕在地板砸出一道清脆的响声,而他仿佛没有知觉,既不喊痛也不挣扎。
唐晚吓得不轻,她没想到,她只轻轻碰了下丁嘉遇,他就倒了。
见到柯珍,唐晚没哭。
可看到如今脆弱到风一吹就倒的丁嘉遇,唐晚情绪终于崩塌。
唐晚试图扶丁嘉遇起来,却发现丁嘉遇浑身僵硬,压根儿没有知觉,唐晚捂了捂脸,哭着喊:“丁嘉遇,你别吓我,你快起来啊。”
丁嘉遇神情呆滞,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唐晚继续喊:“丁嘉遇……你别这样,柯珍会难过的。”
许是听到柯珍两个字,丁嘉遇终归回了点神。
丁嘉遇睁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神色恍惚地看了眼唐晚,似是认出了她,丁嘉遇神志不清问:“柯珍有没有跟你联系?她有没有说过我的坏话?”
“玩摇滚的,都没心,柯珍更没心。”
唐晚忽然呆住。
盯着神情呆滞的丁嘉遇,唐晚咬着嘴唇,眼泪刷刷往下掉。
丁嘉遇是不是坚持不住了?
—
守到半夜,唐晚没坚持住,当场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人在壹号院。昨晚是怎么来的,唐晚一点印象都没有。
找了一大圈,唐晚在后花园转角的楼梯口找到傅津南。
他佝着背蹲在台阶,跟木头似的,一动不动。
脚下烟头一大堆,估计一晚没睡,一直在这儿坐到天亮。
傅津南精神状态很不好,满眼红血丝,身上满是颓唐,没有半点生气。
唐晚只看一看便不敢再看了。
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唐晚叹了口气,打算离开。
刚走两步就听傅津南朝她喊了一声。
“你过来说说话。”傅津南抬起疲倦的眼皮,哑着嗓子说。
唐晚顿了两秒,又往回走。
走到傅津南面前,唐晚垂着脑袋问他:“你又一晚没睡?”
傅津南弹了弹烟灰,眼神空洞道:“睡不着。”
唐晚抿了下唇,一时没找到话回。
傅津南也不在意她会不会回,只说:你坐下来,我跟你说说话。
唐晚顺从地坐下台阶。
刚坐下,傅津南就将她搂了过去。下巴搁在她肩膀,有气无力说:“满满,我难受。”
滚烫的气息洒在唐晚脖颈,唐晚禁不住痒,下意识往后退,还没退出去,又被傅津南圈了回去。
那个早上,傅津南抱着她说了很多话。
说柯珍的死对他影响很大,大到他难以接受,又说他担心丁嘉遇没了柯珍会一直疯下去。
还说祝政如今处境艰难,他能帮的不多,只能眼睁睁看着祝政陷进去。
说到最后,傅津南又提到了08年冬末的事。
他说他真不知道唐丘章是她父亲,又说他没那么混蛋,不至于拿人命开玩笑,说当年那话是赏给徐世民的,可没监控没第三者能证明他的清白。
许是头一回儿被人冤枉,傅津南说这些时难得带了委屈。
说累了,傅津南靠在唐晚闭眼睡了一会儿。
唐晚不敢动,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
睡到半梦半醒,傅津南说了句梦话,说:“满满,对不起。”
唐晚听完,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这声对不起,她等了许多年,却没想,是以这种方式听到的。
她其实知道,知道她怪错了人,可执念让她不肯罢休。
如今好像一切都可以随风散去了。
可恩怨散去,她跟傅津南,又该如何自处呢?
—
柯珍的葬礼是三天后,傅津南一力主持。
下葬那天,丁嘉遇发了疯地殴打傅津南,更不许任何人触碰柯珍的骨灰。
傅津南任由他疯,等他疯够,傅津南打晕丁嘉遇吩咐人继续下葬。
唐晚站在边缘,望着墓碑上潇洒自由、笑得灿烂的柯珍突然很难过。
墓地忽然起了风,唐晚好像听到了柯珍在唱歌。
她在荒野,她在雪山脚下,她在风马旗下,她在星空下。
她在唱《墓志铭》。
—我知道我罪不可恕,我知道死亡绝对神圣。
—我死后,要长眠雪山脚下,要鲜花掌声。
—我不再呼吸、不再害怕,不再失去。
—爱恨从此逝,我要随风倒。
—世人骂我张扬不要脸,我偏要跋扈不信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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