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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 64 章(1 / 2)

农历六月十九是观音菩萨生日,周县历来有去断背山拜观音的说法。

当天一大清早,唐晚被李慧芸强行拉起床去断背山拜观音。

天热得要命,唐晚爬山爬得喘不过气,几乎走一步停一步。

走到半山腰,唐晚死活不肯继续走,李慧芸坚持让她亲自走,说走上九千九百九十九步菩萨才能保佑她身体健康,为她驱邪避害。

唐晚气不打一处来,又拗不过李慧芸,只能拖着脚往上走。

那天太阳格外大,人也格外多。她爬上山顶那刻,低头往下看,全是乌泱泱的人头。

背后就是几座泥塑观世音菩萨的雕像,每座雕像前都摆满了贡品,香灰堆了又堆,风一吹,烟雾到处跑。

唐晚站在最外缘,看他们跪地跪菩萨,看他们求财求色。

轮到李慧芸拜,她一把抓住唐晚的胳膊将她拽进人群,拉到菩萨面前。

又从口袋里掏出大叠纸钱、大把檀香塞唐晚手里,跟她不耐其烦交代:“你想要什么求什么,就问问菩萨。菩萨要听到了,会替你实现的。”

唐晚哭笑不得。

硬生生被推了上来,唐晚不得不规规矩矩跪拜眼前慈眉善目的菩萨。

她烧香磕头,样样都没落下。

跪拜间,唐晚阖上眼,默念心中所想所求——

愿菩萨保佑,保佑我的家人平平安安,保佑傅津南万事顺心顺意。

八月底,柯珍人在西安。

接到祝政电话,柯珍抱着电吉他,坐在刚演出过的舞台沿,甩着一条腿,问:“死了?”

祝政在那头气得骂脏话。

柯珍听得起劲,低着脑袋时不时弹一下弦,又落在破洞裤的口,有一下没一下抠着。

等祝政骂累了,柯珍才噙着嘲笑,问:“不是不让我回北京么,怎么还劳您亲自请我了?”

祝政喉结堵塞半秒,咽了口气,说:“柯珍,老子没功夫跟你这耗。老爷子如今撑着最后一口气就为了见你一面。你要回来,我——”

“行啊,我回去。”祝政话还没说完,柯珍突然变卦。

柯珍态度转变太快,祝政差点没反应过来。刚想确认,柯珍的话接二连三冒出来。

—回北京可以,你得亲自来机场接我。

—我回北京想干嘛干嘛,别惹我。

—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你得听我的。

祝政冷嗤,咬牙答应她的要求。

柯珍勾了勾唇角,笑眯眯说:“最后一个要求,你得去我妈坟头磕三个头。”

“你他妈还有脸提这个?”祝政踹了一脚凳子,气急败坏骂。

柯珍充耳不闻,将怀里的吉他扔在一旁,手机咬嘴里,双手撑在大腿两侧,直起腰,蹭地一下,一口气跳下两米高的舞台。

双脚着地后,柯珍拿过嘴里的手机,擦了擦口水,放耳边,打断祝政的咒骂:“答不答应在你,回不回来在我。你要不乐意,那我也没办法。”

“祝政,他死不死跟我没关系。”

祝政骂骂咧咧半天,挤出五个字:“得,老子同意。”

柯珍开局胜利,挑眉,故意吹了两声口哨。

查完机票,柯珍把航班信息发给祝政,交代他晚十点半亲自去大兴机场接她。

‘亲自’两个字被柯珍咬得又重又慢,着重体现了她对祝政的要求。

祝政冷脸,笑骂:“老子没聋,听得懂。”

柯珍笑得一脸灿烂,说:“那您记得准时,过时不候。”

话音刚落,那头摁了挂断。

柯珍盯了一阵儿漆黑的屏幕,收敛笑容,抬头眺望着对面的鼓楼,突然有股怅然若失的感觉。

漂泊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全国巡演今天是最后一场,其实祝政不打这通电话,柯珍也是要回去的。

她之前答应过丁嘉遇,要陪他过生日。只剩一个晚上了,她当然得回去。

飞机晚点,柯珍抵达北京已经凌晨。

折腾了大半夜,柯珍没跟旁人一起凑热闹,一个人戴起口罩,背着橘黄色旅行包,走出机舱。

路过长廊,柯珍边走边开机。

祝政打了十几通电话,全是催她的。柯珍面色平静按住那几通通话记录,毫无波动摁了删除。

走出机场,柯珍站路边等了半天都没打到车。

望着空荡荡的马路,柯珍败阵,最终决定打给祝政,让他到国内到达出口接她。

祝政接完,骂:老子欠你的。

柯珍不当回事。

等了几分钟,一辆黑色吉普停在柯珍脚边,只差一点点就压她脚了。

柯珍皱眉,抬起头,迎上祝政不耐烦的脸,唇角溢出一声冷呵。

用力踹了两脚车门,柯珍顶着祝政杀人的目光开门坐上后排。

砰——

柯珍丢下旅行包,狠狠关上车门。力道太重,震得车门都在晃。

风扫过来,几根头发丝吹进嘴里,柯珍呸了一声,扯出头发。

祝政抹了把脸,握着方向盘骂:“你他妈不能轻点,老子刚提的车。”

柯珍往靠背一躺,双脚搭在扶手箱,阴阳怪气说:“哦,没注意。”

祝政翻了个白眼,没再搭理柯珍。

他俩天生八字不合,如今能处在一个屋檐下,全靠他心慈手软。

不知道是不是夜太深,一路竟然畅通无阻,一个小时的车程,祝政只开了半小时。

车子开进医院,祝政坐车里,咽下所有恩恩怨怨,心平气和说:“咱俩的事先不扯了,你先去看老爷子。”

说着,祝政解开安全带,绕过车头,亲自走到后排给柯珍开车门。

祝政手搭在车顶,让出距离,示意柯珍下车。

祝珍斜他一眼,提着旅行包,弯腰钻出车厢。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病房,祝政抬着下巴,指了指门牌号,示意柯珍进去。

祝政离开,柯珍在门口站了好几分钟才推门。

许是察觉到动静,祝淮安勉强睁开眼,那双浑浊不清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门口立着的柯珍。

见到柯珍,祝淮安情绪激动地要起身。似乎有很多话要说,祝淮安手舞足蹈半天,想要扒开氧气罩。

柯珍瞧着病床上瘦骨嶙峋、老得不成人样的祝淮安,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迟疑片刻,柯珍轻阖上门,抬腿慢慢走到病床边。

见祝淮安情绪激烈到喘不过气,柯珍抿唇,沉默片刻,问:“你有话说?”

祝淮安双目瞪大,抬起发麻的手指,指着鼻子上的氧气罩,同柯珍艰难地点了下头。

他只剩这口气吊着,得尽快把话说完。

柯珍挪了几步脚,弯腰凑近病床,伸手轻轻取下祝淮安的氧气罩。

氧气罩取下,祝淮安几乎累得喘不过气。

“珍……珍,爸爸……有话……有话跟你说。”

祝淮安嗓音苍老,说几个字便面红耳赤,人费力又费劲。

柯珍侧着耳朵,凑他嘴边,示意他继续说。

“你你……你跟小政……都是我的孩子,爸爸快……不行了。答应……答应爸爸,以后好好……好好待在北京,别……别跟你哥斗了。我我……去找你妈妈赔罪。”

“珍……珍,爸爸错……错了,爸爸——”

话音未落,祝淮安骤然断气。

去世前,祝淮安嘴巴还半张着,眼睛瞪得老圆,话还没来得及交代完就去了,连伸到半空的手都缓缓落了下来。

病房里,柯珍站在一旁,凝望着床上睡得安详的祝淮安,喉咙忽然失了声。

两分钟后,祝政听到柯珍的叫声,马不停蹄走进病房。医生围在一堆商量着处理遗体,祝政转头出去吩咐人处理后事。

唯独柯珍像个局外人,恍恍惚惚站在病房,神情麻木地看着周围人忙忙碌碌、吵吵闹闹。

祝淮安去的并不突然,祝政早准备了后事。只是祝淮安为了等柯珍,迟迟没断气。

如今柯珍回来,祝淮安提着的那口气自然断了。

祝家最近不太平,祝淮安的葬礼一切从简,祝政连夜安排火化。

柯珍一路恍恍惚惚,直到祝淮安火化,柯珍才察觉不对劲。

回去的路上,柯珍坐在副驾驶盯着祝政问:“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祝政吸了口气,说:“跟你没关系,别掺和。”

柯珍舔了舔牙齿,扯着安全带,事不关己回:“我也没想掺和。”

祝政冷呵一声,开着车,漫无目的问:“你去哪儿?”

柯珍捂了捂发昏的额头,说:“找丁嘉遇。”

“得,我送你过去。”祝政立马转了个方向。

开到一半,祝政点了根烟,边抽边说:“你以后别回北京了。你妈那儿,我要好好的,我每年都去给她磕头。”

“我回不回来关你屁事。”

祝政气急,指着柯珍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随你开心。”沉默良久,祝政突然开口,“老爷子去的突然,祝家确实出了点问题。不过都跟你没关系,掺不掺和都没你事。”

“你不乐意姓祝,我也不指望你改。要有人查到你,你打死不认。祸事因我而起,轮不到你。”

殊不知,柯珍早已经成了局内人。

车子开进三环,眼见到了丁嘉遇别墅门口,祝政刹车突然出了问题。

祝政狠踩刹车,速度非但没降,反而不受控制往前冲。

眼看要撞上防护栏,祝政死打方向盘,车子刚转完180度,耳边突然响起柯珍的尖叫声。

“有车!”

祝政动作条件反射慢了一拍,一抬头,脸上只剩迷茫。

柯珍见状,咬牙解开安全带,站起身凑到祝政身边,试图抓住祝政脱轨的方向盘。

双手刚碰到方向盘,砰地一声,吉普车猛地撞上岔道蹿出来的大货车。

来不及反应,柯珍下意识用自己的身躯挡在祝政面前。

碎玻璃声、轮胎摩擦声、尖叫声轰然撕破耳膜。

滚烫、咸腥的水滴顺着祝政鼻头掉进嘴里。祝政舔了舔嘴唇,口腔里一大股铁锈味。

似是察觉什么,祝政蓦地抬头。

那是怎么一幅画面?

惨痛,悲壮且毫无挣扎之力的。

祝政望着挂在半空,胸口插了一根钢筋的柯珍瞳孔猛地放大。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颤着手,想要伸手触碰柯珍,抬到半空,祝政凝视着柯珍右胸口的血窟窿,心脏咻地沉入底。

刺眼的鲜血还在不停往下流,顺着柯珍的手背流入车座,掉在祝政脸上、脖子,染红他的白衬衫,侵蚀他的理智。

祝政脑子里翻滚的情绪轰地炸开,炸得他面目全非,炸得他动弹不得,炸得他血肉模糊。

喉咙像被胶水黏住,无论祝政多用力,多用力扯嗓子嘶吼,嘴里都发不出一个音。

祝政试图推开车门,手却用不上半点力。

玻璃碎片扎进他的手背、大腿、头发,更多的砸进了柯珍后背。

不敢,他不敢动。

他一动,柯珍就要死。

祝政揪着心脏,喘着粗气,红着眼,满目绝望地瘫在座椅里。

他喊,他叫,他费力求救。

他一遍又一遍地叫柯珍的名字,叫到最后,祝政垂着胸口嚎叫起来。

“祝……祝政。我求……求你个事。”迷迷糊糊中,柯珍忍着剧痛,艰难叫出祝政的名字。

“你别说话!”祝政瘫在座椅,绝望喊。

大货车上的钢筋从挡风玻璃直穿柯珍右侧胸口,柯珍只要动一下,鲜血便流个不停,她不敢动。

柯珍咬紧牙关,抬起头,费力望向丁嘉遇的别墅。

望着那道飞奔过来的身影,柯珍视线很快模糊。

疼,疼,好疼,好疼……

她真的撑不住了,撑不住了。

“哥……我好……好累,我……我不想恨你了。你……你跟丁嘉……嘉遇说……说一声生日快乐。求——”

“柯珍!!!”

柯珍临死前,最后听到的声音是丁嘉遇的。

她甚至来不及看他一眼,来不及回他一句就闭了眼。

两分钟后,丁嘉遇跑到车祸现场,徒手砸开车门。

安全攥出祝政后,丁嘉遇盯着驾驶座胸口插着钢筋、没了呼吸的柯珍当场发了疯。

“柯珍!!!!!!!!!你给老子活过来!!!!柯珍!!!!活过来!!!”

丁嘉遇爬进驾驶座,望着满身鲜血的柯珍,丁嘉遇张开双手,不顾一切拥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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