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喊“活该”,也没人骂“报应”。
那股子气,在胸口憋了几十年,甚至几代人。
这一下,像是冬天里冻了三尺厚的河面,终于“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缝。
那缝里冒出来的,不是欢呼,是滚烫的泪。
林东没跟大伙儿凑一块儿。
他一个人站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看着西边的山。
山还是那座山,黑黢黢的,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压在每个靠山屯人的心口上。
城里人低头了,认怂了。可这事儿,就完了?
林东心里跟明镜似的。
人家那是大船,撞了冰山,船帮上破了个洞,疼,但沉不了。
靠山屯是啥?是条小木筏,一个浪头就能打翻。
这次赢了,是靠着一股子“比命苦”的狠劲,靠着豁出去的胆。
但接下来的和谈,才是真正的战场。
那桌子上没有刀,没有枪,可一句话就能断了村里的活路,也能给你一条活路。
他心里盘算着,屯里的损失,不光是那些烂在地里的山货。是人心,是盼头,是这条刚要看见光亮的路。
这些,都得从那张谈判桌上,一分一厘地,给掰扯回来。
“谈,明天咱们就去谈。”
林东对着身后跟来的村委会几个人,
“但这个价钱,得咱们说了算。”
县城西头那座招待所,墙皮斑驳,走廊里永远飘着股子潮霉味儿。
会议室在二楼尽头,推开门,一股子陈年烟味儿扑面而来。
钱副总坐在长桌那头,五十来岁的人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却遮不住鬓角的白。
金丝眼镜后头那双眼,像在打量秤盘上的肉。
他身边坐着三个人,都是省城来的,西装革履的,可那股子不自在劲儿,像是穿了别人的衣裳。
林东带着李长山、王大爷,还有那个刚从师范毕业的李援朝,四个人进了屋。
王大爷的解放鞋上还沾着泥,李长山那件中山装的袖口磨得发亮。
李援朝最年轻,捧着个帆布包,里头装着厚厚一摞材料。
屋里静得能听见楼下传来的自行车铃声。
quot坐。quot钱副总说话了,声音里带着股子施舍的味道。
林东拉开椅子坐下,椅子腿在水泥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他从兜里掏出一包大前门,抽出一根,又想了想,把烟盒推到桌子中间。
quot抽烟吗?quot
钱副总摆摆手:quot不了,我们讲正事。quot
林东点点头,把烟收回来,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用牛皮纸包着的文件,轻轻放在桌上。
那纸已经有些发黄,边角还打着补丁——这是李援朝连夜用钢笔抄写的第三遍。
quot钱总,咱们靠山屯这回吃的亏,您心里有数。这份东西,是我们的想法。quot
钱副总接过文件,刚看了两行,眉头就拧成了疙瘩。
看到第三条的时候,他的手明显抖了一下,眼镜差点滑下鼻梁。
quot林知青,quot他把文件啪地拍在桌上,
quot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狮子大开口?quo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