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勤把一根旱烟卷在嘴里,嘬得腮帮子都陷进去了,烟头一明一暗,就是燎不开那几张嘴。
末了,他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鞋底狠狠碾灭,闷着声对林东说:
“东子,骨头太硬,撬不出油水。看样子,是死士。”
林东没说话,眼睛盯着窗外灰蒙蒙的天。
死士?几个毛头小子,哪配叫死士。
不过是被人用钱或者用家人的前途给堵住了嘴,让他们拿一辈子当赌注,过来探探路罢了。
这背后那只手,黑得很,也稳得很。十有***,就是省城那家大食品厂。
被动挨打,今天来几个小贼,明天可能就是一把火。
与其等着房子被烧了再哭,不如自个儿先在院子里挖个大坑。
林东没把自己关起来。
他就坐在村委会那张掉漆的八仙桌旁,一坐就是两天。
桌上摆着一盘发潮的花生米,一个搪瓷缸子,缸子里是泡得发白了的茶叶末子。
两天里,村里的老村长、狩猎队的几个老把式、还有王小虎他们这些年轻一辈的顶梁柱,轮番过来。
没人咋呼,也没人问“东子你想出办法没”。
大伙儿就是过来,默默递上一根烟,或者给他缸子里续上开水,
然后就蹲在墙根底下,一口一口地抽着呛人的旱烟,屋里烟雾缭绕,熏得人眼睛发酸。
大家心里都明镜儿似的,这坎儿,是靠山屯自打分田到户以来,遇到的最大一道坎。
迈过去,海阔天空;迈不过去,就得卷铺盖滚回过去喝稀饭的日子。
第三天头上,林东终于把缸子里最后一口茶水喝干,咣当一声把缸子顿在桌上。
“叔,大伙儿都在吧?商量个事。”
所有人都掐了烟,屋里瞬间静得能听见窗外风刮过电线的呜呜声。
“咱那些药材种子,是王叔他们几个,在地里一根根挖出来的。”
“咱那些药膳方子,是熬了多少个大夜,废了多少药材才试出来的,那是娃儿们往后能吃上肉的保证。”
“还有前阵子刚运来的那几样新机器的零件,是省里特批的,往后就是咱的镇山石。”
他每说一样,在座的汉子们腰杆就不自觉地挺直一分。
这些东西,不是财产,是全村人一滴汗一滴汗淌出来的活路。
“现在,有人眼红,想伸手毁掉咱们吃饭的家伙。”林东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每一个人,
“我的想法是……干脆,把这些东西主动捧出去,当个香饽饽,引狼上门。”
屋里死一样的寂静。
半晌,老村长才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东子,你的意思是……唱一出空城计?”
“不,”林东摇头,“是打围。把狼引到咱自个儿选的围猎场里,关门打!”
消息是村东头的“歪嘴李”传出去的。
歪嘴李好吃懒做,就爱在镇上茶馆里,听那些南来北往的贩子吹牛,再添油加醋地传回村里换两口酒喝。
这天,他“恰好”听见王小虎和张大山,在库房门口,为谁去看管“宝贝”争得面红耳赤。
一个说新到的“神仙种子”比金豆子还贵,一个说那几张“绝密方子”才是值钱的东西,
还神神秘秘地提到,省里专家要来,一批“外国机器”也暂时堆在里头。
歪嘴李听得两眼放光,当天下午就跑镇上,把这“天大的消息”跟他那些狐朋狗友一说,
不出三天,这风就吹进了省城大厂某些人的耳朵里。
夜里,靠山屯的灯火比平时熄得更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