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 盛大总部。 张英峰正在汇报工作。 这位张先生，负责盛大所有游戏项目的筛选丶引进和谈判，并负责相关版权的授权丶运营和保护。 未来，他将从法务负责人，一路升迁至盛大CEO。 法务升CEO，就问你怕不怕！ 陈老板品着咖啡，招呼张英峰坐下，心情不错道：「上面已经打通关节，明年元旦开始专项行动，五部委联合打击私服和外挂。你们法务那边，证据搜集得如何？」 张英峰拿出厚厚一摞材料：「主要目标是17173和17577。」 「17173刚被搜狐收购，转型为游戏门户网站。但它们有大量的帖子，涉及私服和外挂交易。这个网站不好对付，一是有搜狐在背后做靠山；二是他们可以推卸责任，说那些都是网友的私下行为，网站本身只是监督不力而已。」 「对于17173，我的建议是先寄律师函，在五部委开展专项行动的时候寄。勒令他们在首页发声明道歉，删除一切涉及非法交易的帖子，并保证今后加强对帖子的管理。」 「至于17577，这个论坛最为猖獗，是全国最大的私服基地，明目张胆出售私服构架，还兼卖《传奇》和《传世》的外挂。必须杀猴儆鸡，把这个论坛给打掉，我们已经搜集到大量证据。但涉及到具体的金钱交易，必须通过有关部门来取证。」 「我的建议是，不仅要打掉17577，还要把站长残影送去坐牢！」 陈老板接过那摞材料，认认真真看起来。 张英峰总结道：「私服和外挂是打不完的，打掉一个，又冒出十个。要集中力量瞄准游戏论坛，那里是私服和外挂的根，斩草除根才能一劳永逸。失去了传播平台，那些做私服和卖外挂的，就会很快变成无根之萍。打掉17577之后，再给乐都等论坛发律师函，要求他们道歉丶删帖丶加强管理。」 张英峰的思路很明确，只除根，不斩草。 因为草太多，且斩之不尽，春风吹又生。 但若是根没了，草自然会枯黄衰败。 说什麽五部委牵头联合行动，但哪有恁多人力来帮盛大啊？ 从取证到判罚，整个过程漫长无比。 等判罚结果出来，专项整治行动早结束了。 陈老板指示道：「可以，就按你们的想法来办。但把17577的站长送进大牢，这个有待商榷，没必要做得那麽绝。」 「董事长，如果不法办树立反面典型，恐怕吓不退其他同类网站。」张英峰说道。 陈老板问：「你有法律依据吗？」 张英峰说：「针对性法条暂时没有，但可以引用版权相关条例。虽然有点困难，但可以试试看。」 试也没用！ 针对性法条都还没制定出来，一直要等到2006年才有，目前只能搞专项打击这种行政举措。 也就是说，陈贵良做私服，好像是违法了，又确实没违法。 如果真被专项小组逮到，顶多也就行政罚款而已。 等2006年《信息网络传播权保护条例》颁布，继续做私服就得担心去坐牢了。 第一个因私服而判刑的案子，就发生在立法之后的2007年。《天下传奇》发展到租用94台伺服器的规模，被盛大当成出头鸟严厉打击，五个私服合伙人全给抓进去。 陈老板说出行动原则：「既然法律难以定性，就没必要节外生枝。这次我们配合五部委行动，气势一定要足，但应该重拿轻放。」 张英峰听明白了，就是要吓唬那些不懂法的，做出一副把人送进大牢的样子！ 另一个时空，17577的站长残影，还真就被盛大吓到了，直接关闭网站提桶跑路。后来发现屁事没有，残影又出来活动，但影响力已大不如前。 陈老板随口问道：「最近那两个热帖，你们在搜集证据时看到了吗？」 「就是想要做不卖装备的私服那个？」张英峰问。 陈老板点头。 张英峰说道：「两个玩家喝醉了酒吹牛，一大群玩家跟着凑热闹而已。不卖点卡，不卖外挂，不卖装备，他们的私服靠什麽赚钱？就算能做出来，等资金耗光也就关服了。」 陈老板感慨：「玩家对我们意见很大啊。什麽传奇难民丶网络孤儿，都已经变成流行词汇，怕是连传统媒体都要报导。唉，我们又得花钱公关了！」 如今的某些传统报纸，特别喜欢报导网络热门事件。 一个帖子，一个现象，纸媒就能拿来长篇大论，甚至还可以做系列报导。 报纸有了卖点，读者也看得新鲜。 而自从《传奇》爆火之后，盛大一直都处于舆论漩涡中心。网瘾少年丶电子鸦片之类，搞得陈老板焦头烂额，多次亲自现身进行辩解。 估计舆论对他造成了什麽心理阴影，导致靠做游戏暴富的陈老板，一辈子都看不起网路游戏行业。 他觉得不够高大上，而且总是要挨骂。 陈贵良和陶成钢搞出的两个热帖，在网络出圈之后，等于给纸媒递武器，百分之百会再次批判盛大！ 陈老板一想到这个就头疼。 他再次端起咖啡，张英峰立即告退。 办公室里只剩一人。 陈老板喝着咖啡拿起滑鼠，点开「私服开发日志」文字直播贴。 他总觉得这事儿有猫腻。 只见贴主给出最新消息：「感谢网友『我在河边湿了鞋』（水军）提供的创意，我和一剑西来决定采用他的世界观……」 「即玛法大陆面临神秘力量入侵。这股神秘力量，是来自深渊的虚空之力。虚空力量导致玛法大陆的部分怪物发生变异，这些怪物爆出的装备也会变异……」 「说穿了就是以前的极品怪物和极品装备，但我们会把极品怪物变得特别强大，再把极品装备也变得属性随机。玩家在各个地图，都有机率发现变异怪物。」 「有可能打一个稻草人，就会爆出属性接近炼狱的『虚空乌木剑』。而且，不同的『虚空乌木剑』，其属性还不一样。玩家每一次跑地图，都像寻宝一样有着各种惊喜……」 「再次感谢兄弟姐妹们，谢谢你们提供大量建议和无私支持。我们一定会做好这款私服，游戏里的每一个怪物，都是我们所有人的心血结晶！」 陈老板认真查看每一个回帖，发现那些网友跟打了鸡血似的。 游戏都还没做出来，他们已经在欢呼庆祝了。 还有很多网友，提出各种各样的建议，甚至因为想法不同而互相争吵。 陈老板此刻非常确信，这款私服要是做出来，必然在短时间内人气爆棚。 当然，估计很难赚到钱，纯属赔本赚吆喝。 因为一旦收费，就会遭到舆论反噬。 说好了不收费的！ 网友们此时表现得有多热情，到收费时喷起来就有多麽激烈。他们会觉得自己遭到背叛，觉得自己被玩弄感情，觉得自己的青春受到亵渎。 这种潜在的舆论反噬，陈贵良已经感受到了。 他跟陶成钢丶杨宇辉丶冯涛反覆电话讨论，决定修改最初的游戏创意，对情绪上头的网友进行妥协。 一刀9999的变态私服，肯定是不能做了。 陈贵良注册帐号发帖试探，给出一刀升几级的建议。立即遭到怀旧老玩家的群嘲，被无数人喷得生活不能自理。 但又不能什麽都依着玩家，否则没法赚钱。 只能折中。 把等级提升速度稍微放缓，把深渊副本等级稍微降低。再增加普通地图虚空装备的数量，提高普通玩家的游戏体验，同时还得让这些装备不影响副本计划。 所有参与回帖的网友，都是陈贵良的免费策划员，说他们是私服的乾爹并不为过。 …… 帝都。 付国强这位京爷，今天又无所事事，但他联系了许多传奇老兄弟，通过QQ把帖子网址发给朋友们。 久未联络的老兄弟，看了帖子感慨不已，全都回帖留言抒发情绪。 最开始那个「传奇难民贴」，现在已经盖了9900多层楼，即将成为中国网际网路第三个万楼帖——第一个是网易的「首条新闻贴」，第二个是天涯的「开罗宣言贴」。 网易和天涯的万楼帖，凭藉各自用户基数庞大。 陈贵良的「传奇难民贴」，则全靠游戏玩家的热情。 一个又一个老玩家，倾诉自己的难忘经历。甚至是呼朋唤友，让老朋友都来看看，那些老朋友来了又继续回帖。最终认识或不认识的，直接在贴子里聊起来。 付国强和他的朋友们，就贡献了一百多层楼。他们早就互加QQ，此时却不用QQ叙旧，似乎在贴子里聊天更有仪式感。 付国强在贴子里敲出最后一句话：「如果这款私服做成，光芒的老兄弟可愿再战？收到请回话！」 「收到！」 「收到！」 「收到！」 「……」 陈贵良看着一水儿的「收到」，瞬间感觉压力山大。 人倒是忽悠来了，可万一副本收费让他们不爽，舆论反噬起来能直接喷死这款私服！ 陶成钢也打电话过来：「我草，我不敢看帖子了。」 陈贵良说：「认真打磨游戏吧，尽量做得完善一些。」 「那就推迟到下周五晚上再开服。」陶成钢现在同样压力巨大。他第一次感受到，宣传做得太好也是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