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狗老天!”
“你要是真的有眼!”
“就让我再撑一会儿!”
“现在的时间还不够长。”
“不够让胡连庆他们逃得再远一点。”
“不抛弃,不放弃……”
“该死的胡连庆,你以为这两句话,就你们连队会喊!我们连队,也是英雄连!!!”
陈阳松的手指已经僵硬了,鲜血从他的肩胛骨汩汩的往外流,流到他的指尖,又从指尖滴落,在焦土上砸出一个个暗红色的坑。
他咬着牙,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两枚手雷的保险销咬开,在钢盔上狠狠一磕,朝着鬼子最密集的方向甩去!
轰!轰!
又是两声轰鸣!
爆炸的火光映红了他的脸,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气浪掀翻了三四个鬼子,
惨叫声在硝烟里回荡。
陈阳松没有停留,他拖着残破的身躯,踉踉跄跄地朝着炮兵观察所的废墟爬去。
那里是他之前就观察好的,最好的,也是最后的掩体!
他的身后,是一道长长的血痕。
鬼子们很快发现了他的踪迹。
“血の跡!彼はあっちへ走った!(血迹!他往那边跑了!)”
“彼を包囲せよ!逃がすな!(包围他!别让他跑了!)”
“殺せ!殺せ!(杀了他!杀了他!)”
……
子弹呼啸着从陈阳松的身边掠过,一发子弹擦过他的小腿,带走一块血肉。
陈阳松闷哼一声,但没停下,他咬着牙,像一头负伤的野兽,硬生生爬进了炮兵观察所的废墟。
这里已经被炸塌了一半!露出还在往外渗透砂砾的沙袋和参差不齐的木材……
陈阳松背靠着墙壁,大口喘着气,鲜血从嘴角溢出,滴落在胸前的军装上,晕开一片暗红。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腿上的伤口深可见骨,手臂上的弹孔还在汩汩流血,肩胛骨的位置更是疼得钻心。
他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整个人就像一具被子弹撕烂的血人。
“呵……”
他咧开嘴,笑了,鲜血顺着下巴滴落!
“我的老连长,要是看见我这副样子,得很骄傲吧!”
“已经够本了……”
“但还是有遗憾。”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鬼子的叫骂声清晰可闻。
陈阳松知道,自己跑不了了。没有阵地可守,没有退路可走,甚至连再开一枪的力气都快没了。
他抬头,透过坍塌的屋顶,看向天空。
夕阳已经沉到了山后,天空被染成了血红色,像极了当年他在连队时,第一次越野跑,他跑得肺部要炸掉了,扭头却看见军营外,夕阳西下,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什么破晚霞,还美成这样!”
“老子以后都看不到了!”
他喃喃着,声音颤抖。
他的也在颤抖,但还是摸向身边的汉阳造。
枪管已经烫得握不住,但他还是死死攥着,像攥着最后一口气。
外面的鬼子越来越近,他能听见皮靴踩在碎石上的声音,能听见刺刀碰撞的金属声,甚至能听见他们粗重的呼吸。
蹩脚的中文,从炮兵观察所外传来。
“投降吧!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陈阳松嗤笑一声,吐出一口血沫。
“投降?”
他嘶哑着嗓子,声音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老子这辈子……字典里就没这两个字!”
他猛地抬起枪,对准了门口。
这一刻,他似乎又看见了他们连队的军旗!那军旗在夕阳西下时分,总是飘舞的最热烈!飘扬的军旗下,是他连队的战友,总是嘹亮的军歌。
他此时哼唱了起来。
“这是一个晴朗的早晨,鸽哨声伴着起床号音,但是这世界并不安宁,战争年代满是激荡的风云!准备好了吗?士兵兄弟们!当那一天真的来临!放心吧祖国!放心吧亲人!为了胜利我要勇敢前进……我要勇敢前进……”
“来啊!狗日的!我不怕你们!”
他咆哮着,扣动了扳机。
砰!
冲在最前面的鬼子仰面栽倒,眉心一个血洞。
外面的鬼子顿时乱作一团,纷纷寻找掩体。陈阳松趁机换弹,但手指已经不听使唤了,子弹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弾がない!突入する(他没子弹了,冲进去!)”
“殺す!(杀了他!)”
“だめだ、長官はこの敵を生け捕りにしなければならないと命令した、彼は必ず重要な情報を掌握しなければならない!さもないと、彼はとっくに私たちに殺されていた!(不行,长官下令了,一定要活捉这个敌人,他一定掌握关键情报!否则的话,他早就被我们打死了)”
……
陈阳松并不知道,他是因为那群鬼子的长官,想要从他这里获得情报,才活到现在的。
他一直觉得是贼老天开眼。
保佑了他一次。
但他也奇怪。
如果贼老天真的有眼。
为什么让好好的金陵城,遭遇如此罹难,为什么让他那三十万同胞,全都惨死,那些菩萨,道士,如来佛祖,哈利路亚,为什么在金陵百姓,跪地乞求他们保佑的时候,从来没有显圣过!
但这些事情,陈阳松没有机会再想了。
他看着涌进来的鬼子,嘴角扯出一抹狰狞的笑。他缓缓从腰间摸出最后一颗手雷……
陈阳松的手指刚触到手雷的冰冷表面,一阵剧痛突然炸开!
砰!
一颗子弹精准地打穿了他的手腕,血肉和碎骨飞溅,手雷滚落在地!
“他娘的......”
他低头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右手腕,断裂的肌腱像被扯断的琴弦一样抽搐着。鲜血喷涌而出,在焦土上画出诡异的弧线。
但他没有停下。
他用左手撑着墙壁,颤抖着想要去够那颗手雷。左手的指甲抠进沙袋的沙子里,拖出一道血痕。膝盖骨发出不堪重负的quot咔咔quot声,但他硬是咬着牙,一点一点地直起了身子。
最前面的鬼子军曹厉声呵斥,刺刀已经抵到了陈阳松的胸前。
”八嘎!止まれ!(混蛋!停下!)”
陈阳松却笑了。
他满嘴是血,牙齿被染得猩红,却笑得像个得胜的将军。
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这个浑身是血的大夏军人,竟然摇摇晃晃地完全站了起来!
夕阳从残垣断壁的缝隙间斜射进来,将他染成一个血色的剪影。
断裂的手腕还在喷血,染红了半面墙壁;腹部的伤口隐约可见蠕动的内脏;左腿不自然地扭曲着——但他就是站得笔直,像一杆永不倒下的军旗。
“我......”
他刚开口,血就涌了出来。
但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像是要把这最后的影像烙进鬼子的灵魂里。
不知是哪个新兵没忍住,“砰”地开了一枪。
这一枪像是打开了闸门,密集的子弹瞬间撕裂了凝固的空气。
砰!砰!砰……
陈阳松的身体剧烈颤抖着,子弹穿过他的胸膛、腹部、大腿......血雾在夕阳中绽开,像一场凄艳的红雨。
但他居然还没有倒下!
直到最后一颗子弹打碎了他的膝盖骨,这个浑身弹孔的血人才终于缓缓向前扑去……可从始至终,他的膝盖都没有弯曲。
却在即将触地的瞬间,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死死撑住了身体。
就算是死,他也不愿意完全倒下。
残阳如血,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长得仿佛要跨过百年的时光。
那一刻,被夕阳照亮的他直立的身姿,百年后仍凝固在传说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