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呢?”
“周天佑呢?”
赵登先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络腮胡的喉结上下滚动!
“牺牲了,和那个端着冲锋枪的龟儿子,同归于尽了。”
“他临死前,让我们一定帮他完成任务。”
“他最大的遗憾是没能撑到最后决战!”
“他想杀鬼子!”
“他太想杀鬼子了。”
“他家的族谱上,好些个长辈,都是死在鬼子手里。”
蒸汽管道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团团白雾从检修口喷涌而出。
赵登先咬着牙。
“那电机房的备用电源切断了吗?”
络腮胡摇了摇头。
“那边还在打!电机房的岗哨,比我们想得难对付!”
“听枪声,他们配备了冲锋枪,这一点,宋老爷子没有跟我们说!”
赵登先看着怀表表面凝结的水珠,七点二十九分的刻度在雾气中模糊不清。
原计划彻底被打乱了——没有切断备用电源,八点的总攻就是送死。
赵登先扯开领口,露出挂在脖子上的铜哨!
他扭头看向身后的瘦高个。
“大刘,我带两个人去增援,必须把电机房剩下的岗哨端了。”
“七点五十分之前,必须让整个指挥部断电!”
“断电后,你们按照原计划,引爆厨房的炸弹!”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是,宋老爷子说过,八点开始的会议,那位唐老总,要求所有军官,提前四十分钟,抵达会议室……”
“也就是说,我们要的军官,现在都在指挥部的会议室内。”
“现在已经打草惊蛇,我们要做的事,就是封死出口,一个军官都不能让他们离开防空洞!”
可就在这时,瘦高个突然按住赵登先的肩膀。
“我替你去!”
赵登先摇了摇头,随后他突然把怀表塞进瘦高个手里。表链在灯光下划出一道金线,表盘上的裂痕像蛛网般蔓延。
“按原计划接引线。”
“我比你们都早入伍!”
“按照部队的习惯,你应该叫我什么?刘大勋!?”
那个瘦高个不自觉的挺直了脊背。
“班长!”
赵登先这才点了点头。
“听老班长的命令!”
而就在这时,被捆着的厨子突然剧烈挣扎起来,捆住他脚踝的麻绳在地上蹭出凌乱痕迹。
赵登先蹲下身,看见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眼里滚出浑浊的泪。从他的衣襟里,掉出一张灰白色的全家福,照片上是一对中年夫妻和一个穿学生装的少女,赵登先没有犹豫,用刺刀,一刀切开那几个厨子身上的绳子!
“放心,我们不是土匪!我们是人民的子弟兵!”
“无论哪个年代,都不会伤害老百姓!”
“等会儿爆炸一响,你就往警备室跑——记住,要等爆炸之后!”
防空洞的照明灯突然闪烁起来,忽明忽暗的光线下,十二张黝黑的脸庞如同戴上了青铜面具。赵登先最后检查了弹匣,二十发子弹在黄铜弹壳上泛着血色。
赵登先深吸一口气,硝烟味混合着蒸笼里的米香灌入肺叶——这味道荒诞得让他想起妻子铁板上的炒粉。
“行动。”
他拉开门栓的瞬间,怀表的分针与时针在七点半的位置重合。
“对不起啊!媳妇!我也想贪生怕死,但是做不到啊!”
“真奇怪,这些年,我胆子明明已经小很多了,明明只想老婆孩子热炕头……”
“可只要披上军装,拿起枪,一切都变了。”
“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一个子弟兵,他可以是渣男,可以是混混,可以是初中毕业考不上高中的叼毛,也可以是开鬼火被家长送到军队教育的黄毛。”
“但一群子弟兵,那就是人民的武装、正义的力量;是冻死不拆屋、救灾我先上的大夏光辉;是老百姓最爱戴的暴力机构;是绝对可以无条件信任的先进组织。”
“你从部队里拎一个军人出来,可能要提防他满嘴跑火车;你找个复员军人,也可以鄙视他不学无术游手好闲;你介绍个退役老兵,可以用“沉淀”、“老兵烧烤”之类的网络术语嘲讽他!”
“但就是这种人,只要在子弟兵的军营里,都可以无条件信任。出门在外最值得信任的就是自己的家人,其次就是子弟兵……”
“我也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先进的制度,还是魔力什么的,能让形形色色的人都变成圣人,能让普通人毫不犹豫的跳入洪水铸成人墙……”
“可我现在,退后不了半步!”
“我后面是金陵几十万百姓,我无路可退……为争取最后胜利,成功不必在我,我先牺牲,我先牺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