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幕府山的轮廓在月光下起伏如巨兽的脊背。
林彦的呼吸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他的军靴碾过碎石与枯枝,每一步都踏得极重,仿佛要将满腔怒火踩进这片土地。
山风呜咽着掠过枯死的松林,枝桠间悬着半截被炮火撕裂的绑腿布,像招魂的幡。远处江涛拍岸声隐隐传来,与林间此起彼伏的鸦鸣交织成挽歌。
前方,军曹的身影在灌木丛中时隐时现,土黄色的军服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他跑得极快,但左腿似乎受了伤,步伐有些踉跄,每一次落地都会在泥泞的地上留下一个深陷的脚印。
林彦眯起眼睛,估算着距离——三十米,最多四十米。
还不够近。
他不能贸然开枪,子弹只剩两发。自己只有两次机会。
就算不能一击必杀,也要有效的消耗对方的战斗力。
而前方逃命的军曹显然也知道有人在追他,他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地往山林深处钻,试图利用地形甩开追击。
林彦咬紧牙关,加快脚步。
二十米。
军曹突然一个急转,钻进了一片密集的松林。林彦紧随其后,松针抽打在他的脸上,留下细密的血痕。他的肺部火辣辣地疼,但脚步丝毫不停。
十米。
军曹终于回头看了一眼,月光下,他的脸因恐惧而扭曲。他猛地从腰间掏出一颗手雷,咬开保险销,向后一抛……
林彦瞳孔骤缩,身体本能地往侧面一扑!
轰!
爆炸的气浪掀翻泥土,弹片擦着他的肩膀飞过,火辣辣的痛感瞬间蔓延。他觉得有弹片,卡进他的肩胛骨。
但他顾不上查看伤势!
他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追击。
放跑了这个军曹,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军曹趁此机会又拉开了一段距离,但林彦已经看到了他的破绽——他的左腿伤得更重了,跑起来一瘸一拐,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刚刚被拉开的距离,被林彦重新拉回到十米。
林彦继续追击。
八米。
这个距离够了。
他抬起手里步枪。
枪口抬起的刹那,林彦看见军曹猛地转身——一柄南部十四式手枪的枪管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黑洞洞的枪口正瞄准着自己的眉心。
quot砰!quot
第一发子弹擦着林彦的太阳穴飞过,灼热的气流在皮肤上犁出一道血痕。他闻到自己头发烧焦的糊味,却连眼睛都没眨,食指扣下扳机。
quot砰!quot
军曹的大腿炸开血花,他踉跄着后退,却仍死死扣动扳机。第二发子弹穿透林彦的肩胛骨,钻出时带出一蓬血雾。
林彦闷哼一声,但他没有后退,他咬着牙,拉动了步枪的枪栓,拉栓上膛的动作却稳得像台机器。
这种时候,退后,和找死无异。
越怕死越容易死!
狭路相逢勇者胜!
这是国仇家恨,只有你死我活!
步枪口径虽然小于手枪口径,但是威力更大,这意味着,如果自己和这个鬼子,击中的是对方的同一个部位,对方死亡的概率,比自己更大!!
咔嗒……砰!
林彦手里的汉阳造喷吐出火光。
第二颗子弹钻进军曹腹部时,对方的手枪还在喷吐火舌。子弹擦着林彦脖颈飞过,撕开一道肉眼可见的口子。热血顺着锁骨往下淌,浸透了半边衣襟。
quot八……嘎……quot
军曹跪倒在地,手枪空仓挂机的声音清脆可闻。
他徒劳地扣动着扳机,黄铜弹壳从抛壳窗里蹦出来,滚落在血泊中。
林彦的步枪也打空了。
他甩手扔掉枪,拔出那把豁口的刺刀。
月光在刀刃上流淌,映出quot老汉儿要长命百岁quot的字迹……现在这行字正泡在林彦的血里,每个笔画都在蠕动。
倒在地上的军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用蹩脚的中文,嘶哑的开口。
“放……放过我!”
“我的……女儿……”
“还在等我……回家。”
林彦冷冷的盯着他!
“竟然会说汉语!?”
“人才啊!”
“但放过你……做梦!”
“你杀了我多少同胞,还想我放过你?”
“你们屠戮我同胞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放过他们,怎么不想着他们也有妻儿老小。”
林彦睚眦欲裂,他的眼中,都是仇恨。
他之前不懂这血海深仇,可自从获得了“历史上的战争”这个系统后,他懂了。他代入那些百姓的视角后,才知道那些经历过抗战的老人,为何对这些鬼子,就恨得牙痒痒……甚至提起那个国家的人,就恨不得把对方,剥皮抽骨。
在那些百姓的视角里,就是有一天,你出门干活,回来发现鬼子进了你家,你老婆女儿老妈全被侮辱致死,你小儿子被刺刀挑破了肚肠、内脏在院子里淌了一地,你老爹被剥了皮挂院门上,同你一起长大一起滚过泥坑救过你命为你看家护院的黄狗同它的狗崽一起被炖成了一锅好肉……
沿街到处都是邻居的尸体,同你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给你糖吃的大婶、教你本事的叔伯、常来你家做客的你妻子的小姐妹、拼着最后一口气拖着血迹爬到你家门前想来通风报信的岳父岳母、会围着叫你叔叔的孩子们的残肢、甚至你早八百年就不联系了的远亲、你向来有小矛盾的仇家、只是路过你村子的陌生人、住在村子另一头你可能见都没见过的村民……
那么,作为一个老百姓,你想不想,炸了鬼子家乡的那座岛。
哪怕那岛上其他的也没杀过你家人呐、虽然他们可能屠过别的村子、可没杀过你家人呐!可是你想不想炸了那群鬼子家乡的那座岛。
林彦的眼中杀意涌动。
可就在这时。
原本跪地乞怜的军曹,突然暴起。
他发出如同野兽一般的嘶吼。
quot啊!quot
他抽出军刺,猛地向林彦扑来。
林彦猛地把手里的刺刀一提。
两把刀在半空相撞,火星四溅。
林彦的虎口被震得发麻,刺刀差点脱手。
军曹趁机一个头槌撞在他鼻梁上,他听见软骨碎裂的脆响,温热的液体涌进喉咙。
两人滚倒在地,枯枝败叶在身下噼啪作响。
军曹的指甲抠进林彦脖颈的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
他反手一刀扎进对方肋下,却像捅进了湿木头——刀尖卡在肋骨间纹丝不动。
军曹的惨叫惊飞了栖鸟。
他松开掐住林彦的手,去捂肋下的伤口。
林彦趁机翻身压住他,抡起拳头砸向那张扭曲的脸。
第一拳打中了他的下巴!
第二拳打断了鼻梁!
第三拳下去,他感觉自己的指骨也裂了。
那名军曹吐着血沫,突然咧嘴笑了。
quot咳……咳咳……quot
他染血的牙齿间有什么在闪光——那是一枚手雷的保险销!
林彦的瞳孔骤缩。
他猛地掐住军曹的喉咙,另一只手疯狂撕扯对方的军装。
布料撕裂声里,一枚手雷滚落在地,保险杆已经弹开,延时引信正在燃烧。
四秒。
他抓起手雷往远处掷去,军曹却死死抱住他的腰。
手雷在五米外的岩壁上反弹,划着弧线落回他们不远处……
三秒。
林彦一脚踹开军曹,转身要跑。对方却像濒死的鳄鱼般咬住他的小腿,犬齿深深楔进肌肉。他抡起刺刀扎穿军曹的肩膀,对方反而咬得更紧了。
两秒。
手雷在落叶堆里冒着青烟。
林彦发狠似的拧转刀柄,军曹的肩胛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他终于松口,却用最后的力气把林彦往手雷方向推去。
一秒。
林彦扑倒的瞬间,看见军曹蠕动着爬向相反方向。他伸手抓住对方的脚踝,猛地往回一拽!与此同时,他借势向旁边一滚……
轰!!!
冲击波像无形的巨锤砸在背上。
林彦感到无数钢针扎进后背,炽热的弹片在血肉里欢快游动。
他被气浪掀翻,撞在一棵松树上。树干quot咔嚓quot断裂,树冠缓缓倾倒,针叶雨点般砸落。
耳鸣。尖锐的耳鸣。
世界在旋转。月光变成模糊的白色旋涡。
林彦试着动手指,发现它们还连在手上。
他吐出嘴里的泥土和碎牙,用肘部撑着地面往前爬。
五米外,军曹仰面躺着,腹部插着半截松枝。
他的两条腿已经不翼而飞,断肢处冒着焦糊的青烟。可他的胸膛还在起伏,喉咙里发出quot嗬嗬quot的声响。
不知是否是运气的原因。
这名军曹受的伤,竟然比自己重得多。
林彦爬到他身边时,发现这个恶魔的眼睛居然还睁着。月光在那对浑浊的瞳孔里跳动,像两簇将熄的鬼火。
刺刀不知掉在哪了。林彦摸到一块棱角分明的岩石,双手举起时,肩胛骨的伤口迸裂,温热的血顺着脊椎往下流。
军曹的嘴唇蠕动着,似乎在说什么。
林彦能听见他微弱的气音。
“沙紀子……(沙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