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体贴地没有点破。
“沈姑娘若有闲暇,不如一起用个午膳?”
沈凌瑶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将军盛情,凌瑶却之不恭。”
她抬脚就走,却没注意地上水渍,不慎脚滑,整个人趔趄着撞在了谢沉戟身上。
而对方也没有推开她,温柔且有力地将她扶起。
“多谢将军。”沈凌瑶抬头冲他一笑,可眼底却多是落寞。
滂沱大雨中,整条朱雀街被洗得发亮。
青石板路面上,迎亲队伍的红绸缎在雨水中拖出蜿蜒的胭脂色痕迹,宛如一道道未愈的血痕。
裴临渊端坐在雪白战马上,喜服上的金线蟒纹在雨中依然熠熠生辉。
雨滴顺着他的玉冠滚落,滑过棱角分明的下颌。
忽然,他似有所感,勒紧缰绳抬头。
望月楼雕花露台上,沈凌瑶正对着谢沉戟展颜一笑。
她今日穿着月白色襦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珍珠步摇,在灰蒙蒙的雨幕中宛如一弯新月。
谢沉戟微微俯身听她说话,玄色大氅将她半掩在怀中,像护着一件珍宝。
一道闪电劈开天际。
裴临渊的手指在缰绳上收紧,皮革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淌下,却浇不灭眼底骤然腾起的暗火。
从前每次她有求于他,都会这样眼睛微弯地笑起来,左颊浮现出一个小小的梨涡。
“世子爷?“喜官撑着伞焦急道,“吉时快过了……”
露台上,沈凌瑶似有所觉,转头望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嘴角的笑意尚未消散,眼中却已凝起寒霜。
雨丝在他们之间织成透明的帘幕,将记忆里那些耳鬓厮磨的夜晚割裂成碎片。
谢沉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右手不动声色地按上剑柄。
两个男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溅起无形的火星。
裴临渊忽然轻笑一声,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走。”
马蹄声重新响起,鲜红的队伍继续向前流动。
有片海棠花瓣从喜轿上飘落,黏在裴临渊的靴尖,又很快被雨水冲进污泥里。
望月楼檐角的风铃在雨中叮当作响,盖过了沈凌瑶手中茶盏轻微的颤抖声。
……
雨夜。
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苍穹。
雷声轰然炸响的瞬间,沈凌瑶猛地从床上坐起。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手指死死攥住锦被,指节泛出青白色。
眼前仍晃动着梦中画面,母亲临死前七窍流血的模样,那些暗红的血线像毒蛇般从母亲的眼耳口鼻中爬出。
而父亲的头颅滚落在刑台上,沾满泥污的嘴唇一张一合,反复诅咒着“不孝女,不得好死”!
沈凌瑶终于吸入一口气,却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冷汗浸透了素白中衣,湿漉漉地黏在脊背上。
窗外暴雨如注,被狂风吹开的窗棂啪啪作响。
冰凉的雨滴扫进来,打湿了床前小半片青砖地。
她摸索着去够床头的火折子,手腕却抖得厉害,铜制的火筒“当啷“一声滚落在地。
黑暗像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刑场上父亲那颗头颅突然在记忆里转过来,腐烂的眼眶直勾勾对着她。
“不……不要……”
沈凌瑶猛地蜷缩起来,膝盖抵住心口,仿佛这样就能压住那里撕裂般的疼痛。
泪水无声地滚落,在下巴汇成细流,滴在交叠的手臂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