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河畔公园的晨光还尚未完全洒落,天空是一片淡淡的蓝灰色,还带着点青蓝的凉意,带着些许云层尚未散开的朦胧,公园却已经慢慢热闹起来。 公园沿着河岸延伸了好几公里,地砖是略旧的灰砖铺面,边缘有几处被时间磨得稍微起伏不平;河面平静,偶尔有一两只鸭子缓缓滑过,泛起细小的水波。 河边长满了各式植物,有些地方种着整排的树木,有些则保留了自然的芦苇丛;枝头上传来不远处的鸟鸣声,不吵杂,却足以让人意识到这个城市的一角还藏着些自然的节奏。 跑步的人三三两两地经过,有的戴着耳机,有的低头看表,有人牵着狗慢跑。 也有人提着早餐走过,塑胶袋轻轻碰撞发出细碎声响,袋子里传来微弱的温热蒸气与油香味,每个人都照着自己的步调前进。 这里不是什麽绝景,也不特别美,更没有那种刻意的热闹,这种混杂着自然与人间烟火气的画面,才是生活真正动人的一面。 是会让人忍不住放慢脚步,有时不自觉停下多看两眼的地方。 看着那些人,安然的用日复一日重复着属於自己的清晨节奏,晟哥原本紧绷着的思绪,也在这些微不足道的日常画面中,一点一点松了下来。 晟哥和舒淇并肩走着,彼此间隔着一点点距离,不远不近,明明没说话,脚步却出奇一致。 脚下的灰砖地略有些起伏,偶尔踩到一块松动的石砖,会发出轻微的声响;走一小段路後,有人牵着狗慢跑擦肩而过,两人因此更靠近点,肩膀微微触碰,没有刻意闪躲,却也没有再刻意分开。 走到河边一处转角时,舒淇忽然停了下来,望着鸭子滑过水面,没说话,晟哥也停下,站在她身旁,安静地陪着看那一道一道扩散开的水波。 晟哥转过头,看见她脸上的疲惫被晨光拉得更淡,却也更柔软。 「再走一会儿吧。」晟哥轻声说。 舒淇点了点头,没看他,继续往前走。 风不疾不徐地吹着,绕过行道树丶拂过耳畔,有点凉,却也让人稍稍清醒。 舒淇走得很慢,发丝在风中轻轻飘动,偶尔一缕扫过脸颊,她伸手把它拨开,动作有些恍神,偶尔低头踢一脚脚边的小石子,像在思考什麽,又像是无意中想吸引他的注意。 她没有特别说话,但从她走路的姿态与偶尔抬头看天的样子来看,心里似乎正盘旋着什麽东西。 晟哥始终没催她,也没问话,只是默默地走在她身旁。 走了一小段,晟哥朝着舒淇的方向微微侧过头,轻声说:「……风这样吹着,好像...也没那麽难受了。」 舒淇脚步顿了一下,没有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淡淡的丶柔柔的,却也不再那麽紧绷。 阳光终於穿破云层,从他们背後洒下来,两人的影子被拉长,在地上悄悄靠近,彷佛在光影中,缓缓拥抱。 风吹过河面,几只鸟从水面掠起,拍打着翅膀掠过水面,溅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它们飞得不高,却也自然。 空气中传来几声短促的鸟鸣,然後它们就消失在河湾的尽头。 舒淇下意识停下脚步,不是被什麽打动,而是单纯的想多看几秒,晟哥也停下来,站在他身边,没有说话。 两人都望着水面,望着那些鸟飞走的方向。 此时风轻轻地吹过来,带着河边植物的气味,凉凉的,不难闻。 然後她开口了,声音有些低,像是怕吵到什麽。 「书伟从来不会这样陪我散步。」舒淇的的声音很轻,但话语像刀锋,平静的划开空气。 「他总觉得时间要花在……他觉得他该花的地方,工作丶应酬丶手机或者……游戏。」 她的嘴角微微一翘,却没有笑意,有些冷。 「这公园,我一个人绕过几十圈了,他从来不知道。」 晟哥没有接话,神情没变,但眼底翻起一丝痛苦丶一丝怜惜,指尖悄悄收紧。 他不知道他们夫妻这些年来是如何相处的,也不知道这些年来他们发生过什麽事丶有什麽故事。 但晟哥很清楚,非常清楚。 当一个女人若连「一起走一段路」这件事都放弃期待时,那是被冷落得有多久了? 她是真的习惯了孤单。 「我以前会找话跟他说,找藉口约他出门……後来懒了。」 「人不能老是在一段关系里自说自话,那样好像在跟一面墙结婚。」她像是自言自语,声音淡得快被风吹走。 晟哥听着,心里却一寸又ㄧ寸的往下沉。 他知道自己不该在意这些话,因为他是长辈丶是书伟的父亲丶是眼前这位女子的公公。 他是那个……应该劝她「多体谅」的人。 可他没开口,甚至连眼神都没能移开。 风又吹过来,她低着头踢了一下脚边的小石子,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又像是无声地想被看见。 晟哥没说话,却在心底长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他不能碰她,也不敢问她。 却又心痛得想握住她冰冷的手,心酸得几乎忍不住想问一句「…妳还好吗?」 但他终究什麽都没说,静静的待在她身边,连呼吸都不自觉变得小心翼翼。 舒淇微微侧了头,看向平静的河面。 她那一夜未眠带着血丝的眼睛,还有微微泛红的眼眶,在阳光斜照之下逐渐明显,像是张细密的网,紧紧攥住了他的心。 他的内心下意识的想要挣脱那张网。 却发现他想逃,却无法挣脱。 他低下头,视线落在她身侧微微颤抖的手上。 他犹豫了一下。 只是一下。 便伸出那温暖丶宽厚丶带着粗茧与岁月的手,牵住了舒淇冰冷柔嫩的手。 他的手轻轻牵着,像是在触碰一朵快要凋谢的花。 她微微一震,下意识地看向他。 晟哥没转头,只静静地望着前方,像什麽都没发生,神情如常。 可她的目光却没移开。 依然是那张熟悉的侧脸,既安静又沉稳。 什麽都没说,却像说了很多。 她忽然觉得,心里那块紧绷的地方,像被一缕温暖的微风轻轻碰了一下,有什麽东西化开了来。 她没有说话,只让手指微微收紧了一点,轻得几乎感觉不到的力道,再也不想放开。 两人的影子被阳光拉得更长,逐渐重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