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似的。 来寿抄起手听着,倒也不骂刘喜眼皮子浅,只从鼻子里哼哼两声,心道这还用亲自去瞅?他早就知道了。 说话间,天开景运殿的花雕门已近在眼前。来寿独自拐进去,趴在地上磕头请安:“奴才恭请万岁爷圣安!” 声调掐得不高不低,恰能送进皇帝耳朵里,又不至惊扰圣躬。 待听得明黄帷幔后低应一声“进来”,来寿这才一骨碌爬起身,有条不紊地带人进去,替皇帝更衣束冠。 晏绪礼向来不用女官,从前多是太监们跟着伺候。如今入主乾明宫,才在各处新添了些宫女。 宫女…… 晏绪礼微垂眼睑,撩起衮袍衣摆,气定神闲地落座在上首,拾起折子翻了翻。 馆阁墨字立时入眼,却没太入心。 皇帝早朝前惯不用膳,今日也未曾破例吩咐。 见炕桌上摆着盘御艾窝窝,晏绪礼不由多瞧了几眼,发觉里头竟还插着验毒的银牌儿。 御膳房里的馔料是自何处采买,调鼎时又经何人之手,皆有管事儿的从旁督视、反复验毒。特地插银牌呈送的糕点,更像是出自别处。 可这一大清早的,谁能巴巴送点心过来? “启禀万岁爷,这品御艾窝窝,正是玉芙姑娘亲手所制。” 来寿最会瞧皇帝眼色,见状立马把那珐琅彩描金碟子端近前,笑滋滋地念叨: “奴才听底下人说,姑娘可是一宿没睡,今儿还没过丑时,就在茶房里忙活起来了。” 玉芙这是知晓自己触怒了君上,赶忙披肝沥胆,急着讨主子爷欢心呢。 “殷勤。” 晏绪礼不咸不淡地说道。 来寿眼珠子一转,故意眯着没接话。果然没过几息的工夫,就见盘中的江米团子少了一块。 晏绪礼略尝几口,便知这的确不是御膳房的手艺。 许是晨起匆忙,那宫女没来得及弄糖桂花,而是用玫瑰酱裹的果仁馅——又耍些精奇古怪的花招儿,但好在味道还凑合。 糕点吃多难免甜腻,晏绪礼接过帕子拭净指尖,顺着窗缝儿看出去时,正巧望见来送茶水的玉芙。 茶房同正殿隔着条回廊,尚盈盈生怕茶氲在路上消散,索性借着值夜时用的炉子,直接在殿外候火定汤。 所谓茶氲,惯常是将明亮浓酽的茶汤,盛于白瓷茶盏当中。冬日里对光而观,便可见茶汤表面有油霭流动。 按理说天热是不易见茶氲的,但万岁爷有心考校,尚盈盈只得硬着头皮照办。 瞥了眼晷针投下的影子,尚盈盈端稳刚沏出来的金瓜贡茶,掐准时辰步入殿中。 “奴婢给万岁爷请安。” 尚盈盈规矩地停在花毯正中,跪俯行礼,又将茶案托至头顶。 来寿刚要上前去接,却听万岁爷淡淡发话: “平身,端过来。” 这会子可不敢再犯迷怔,尚盈盈知晓说的是她,连忙谢恩起身,将茶盏亲奉至晏绪礼手边。 晏绪礼毫不遮掩地盯着玉芙,从头到脚审视一番后,心道这还像个人样儿。终于不用委屈自己眼睛,晏绪礼心气儿顺了,便又琢磨起别的来。 只见他半掀开茶碗盖子,转眼间却又扣了回去,碰出极清脆的一声叮响。 尚盈盈听见动静,心头猝然惊颤。 ——皇上怎么尝都不尝?莫非没出茶氲? 饶是尚盈盈泡茶功夫娴熟,见此情状,也不禁怀疑是自己失了手。 “你既能听懂朕的意思,为何不沏酽茶?” 晏绪礼慢慢掀睫,语气不辨喜怒。 压根儿顾不得细想,尚盈盈连忙蹲下身子,一五一十地答道:“回主子爷的话,奴婢虽知酽茶更易见茶氲,但您尚未用早膳,晨茶过浓恐伤脾胃。若只为办妥差事,便罔顾主子爷龙体,奴婢合该万死。” 听出玉芙是劝谏自己莫要空腹饮茶,晏绪礼点了点那盘御艾窝窝: “你今早送点心过来,也是这个缘由?” “是。奴婢茶艺不精,甘愿领罚,还望主子爷保重圣躬,莫要动气……” 尚盈盈垂头答话,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她实在想不通,自己究竟是犯了哪门子太岁。就连平素最拿手的沏茶本事,今日竟也能出错。 “起来吧。” 晏绪礼一扬手指,唇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 见皇帝今日格外优容,尚盈盈愈发羞愧难当。起身后又听见掀茶盖的动静,她便忍不住偷瞄过去,想弄明白哪里出了岔子。 待看清楚后,尚盈盈一双妩媚风流的狐狸眼,都快瞪成圆杏子: 那盏金黄茶汤之上,正浮着层薄薄油雾,不是茶氲又是什么? 晏绪礼没理会惊诧的玉芙,仍旧面不改色地啜茶。他是故意吓唬她了,但那又如何? 暖融融的参枣味滑入咽喉,晏绪礼品出几分愉悦,搁盏提点道:“记住你方才所言。” “念在你还算忠心的份儿上,朕可以不计较从前之事——” 晏绪礼不紧不慢地站起身,经过尚盈盈面前时,肃声撂下一句: “但,下不为例。” 皇帝身量颀长,撑起十二章缂丝衮服也毫不费力。影子自上投下来,轻易便将尚盈盈笼覆其中。 鼻尖猛然灌入沉水香的气息,尚盈盈不知是庆幸还是惧怕,连忙退后半步,伏地叩首道: “是,奴婢定当谨记在心,多谢主子爷宽宏。” 明黄衣摆不曾停留,自眼前飘然掠过。尚盈盈在心中数过十息,待皇帝彻底远去,这才缓缓抬首,跪坐在原地平复心绪。 熹光漫过团寿纹支摘窗,眼前的墨地描金匾仿佛蓦地活了,浅金游龙在“天开景运”四个大字间翻腾。 景阳钟浸在琥珀色光霭中,撞响今日第一声嗡鸣——卯时已至。 - 皇帝起驾去了前朝,宫人们却迎来一日当中最忙碌的时候。趁着万岁爷不在的空当儿,他们须得将乾明宫里里外外,都收拾得一干二净才成。 虽说四位姑姑会轮流掌班,但今儿个是皇帝回宫头一日,按着众人心照不宣的次序,也合该由尚盈盈挑大梁。 行至天开景运殿门口,尚盈盈右手四指并齐,往抬起的左手心儿里清脆一拍。今日当差的宫女太监得了令,便悉数埋头忙活起来。洒扫廊院的、擦抹桌柜的、换冰添香的,皆井然有序,一丝不紊。 众人只艳羡姑姑威风八面,殊不知尚盈盈早已乏得骨软筋酥,暗自拧了好几下胳膊,才强撑着盯满一个时辰。 打眼望见玉芙沿着游廊往回走,酌兰忙从后头追上来,轻轻扶住她,体贴说道:“姑姑,奴婢送您回房。” “今早多亏有你帮衬,不然那碟子御艾窝窝,怕是呈不到万岁爷跟前。”尚盈盈侧头看向酌兰,柔声道,“午后你便回屋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