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野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但很快又恢复了冰冷与疏离。 “云姒,你觉得本王很好骗么?” 当初,不惜与他同归于尽,也要跟他和离,可见是有多么的厌恶他,短短一个多月,就算知道侯府的事并非是他所为,也断不可能有如此转变。 “本王既已同意与你和离,你大可放心的离开,本王也不需要你的补偿。” “秦野……” “不必再说。” 云姒苦笑。 她突然有种,想解释却解释不清的无力感。 算了。 她把秦野的心伤透了,又怎么可能三两句就能哄好。 得慢慢来。 只要他不赶她走,一切都好说。 云姒回到栖梧苑。 一连几天过去,秦野并没赶云姒出府,但也从未去看过她。 栖梧苑本是王妃才能居住的院子,云姒回来那天,是秦野把她抱回栖梧苑,现如今她不是王妃了,秦野也没让她另外换地方住。 于是,云姒便安心的在栖梧苑住下。 她住下后,好好整理了一下前世的记忆,以及死后,灵魂被困在秦野身边那五年所获取的一些有用信息。 云姒是个早产儿。 一出生,便是勇义侯府最尊贵的嫡出大小姐。 外祖是江南首富,父母恩爱,父亲一生只爱母亲一人,共生育三个子女,上面是两个哥哥,作为家中唯一的小女儿,从出生就备受全家宠爱。 而且,她从小便展露出不同寻常的惊人天赋,学什么都很快,甚至是无师自通。 可惜,她身体太差,时常都是病殃殃的,很多东西想学却没有精力去学。 和她身体一样差的,还有人缘关系。 她不知道为什么,身边的小姐妹们,好像都很讨厌她,那些公子哥们,也都对她避之不及。 唯有沈谦不同。 沈谦会经常来府里找她,在她生病不能出门时,给她带很多新鲜有趣的东西,在她被人孤立骂病秧子时,也会站出来保护她,跟她说,不用理会那些人,他会永远陪着她。 渐渐的,云姒就把沈谦视作了自己唯一的朋友。 “主儿。” 陆渔从外面走进来,打断云姒的回忆:“沈公子来了。” 沈谦来了? 这么多天过去,他终于找来了! 云姒嫣红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 …… 萧王府门前。 沈谦一袭月白锦袍,银线暗绣流云纹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玉冠束起墨发,长身玉立间,举手投足皆是世家公子的清雅矜贵。 他伫立于府门前,没人知道,他温润守礼的表皮下,藏着的是一颗阴冷伪善的心。 那夜,别院走水,将一切烧为灰烬。 沈家不仅仅是财务损失惨重,还有许多重要密信被一并烧毁,沈谦愤怒至极,收拾完残局后,才发现云姒失踪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派人寻了许久,万没想到,云姒会自己回到萧王府。 他必须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不是,云姒发现了什么? 否则,她为什么突然跑回萧王府? 那晚的大火,也着实蹊跷。 沈谦在府门前等了有小半个时辰,没等到云姒出来,反而等到萧王的马车从外面回来,缓缓停在门前。 秦野从马车里下来。 看到沈谦,他还未曾开口,便瞧见云姒从府中出来。 他冷冷勾了下唇。 似嘲似讽。 沈谦先行过来,朝他拱手一拜:“萧王殿下,您与阿姒既已和离,还请您高抬贵手,就此放过她,也放过您自己。” “殿下。” 秦野身上的气息骤冷,云姒快步走过去,伸手勾了一下他的手指:“我想单独跟他说两句话。” 她抬头,盈盈水眸望着他,好似在征询他的意见:“可以吗?” 秦野身子微微一僵。 手指被轻轻勾住的那一瞬间,像是被一片羽毛若有似无的扫过心房。 以前的云姒,从未这样主动靠近过秦野,更别说,如此温柔的跟他说话。 秦野垂眸看着云姒。 微风卷着她发丝,淡淡馨香气萦绕鼻尖,胸腔里翻涌着连他自己都难以名状的情绪。 “随你。” 良久,云姒才听见秦野的声音响起,冷淡的像是跟他毫无关系。 墨色广袖拂过云姒手背,他不着痕迹地收紧掌心,转身却故意将脚步放得很慢。 余光瞥见沈谦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他心底不可控的漫上一丝快意,但很快又被自嘲所代替。 云姒等秦野彻底走远,才收回目光。 心中不由轻叹。 在挽回夫君的心这条路上,还任重而道远。 “阿姒。” 沈谦眸光阴郁的看着云姒,待她转身朝他看过来,他的眼神又变得温和,担忧起来。 “你为什么不告而别?别院突然走水,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担心我?” 时隔一世,再次见到沈谦,浓烈的恨意瞬间袭满全身。 云姒手指微微紧握。 她强行冷静下来,巧笑嫣然的看着他:“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你没事就好。” 沈谦上前,想拉云姒的手,被云姒巧妙躲开。 他的手僵在半空,心中疑云丛生:“阿姒,你好不容易摆脱萧王,为何还要回来,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惹的你不高兴?” “说什么傻话。” 云姒浅笑道:“你怎么会做错?”蓦地,她声音陡然一冷:“错的是陷害我侯府满门的人!” “那你为何要回萧王府?” 云姒刚刚对萧王的态度,和以往完全不同。 这让沈谦一时也有些摸不透她,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会让她突然做出这些异常举动。 “是不是萧王做了什么,他威胁你?” “如今,我还能有什么可以被威胁的?” 云姒虚扶了一下他的衣袖,算是安抚:“我回萧王府,是为了寻找萧王陷害侯府的证据,找到之后,我自会想办法离府。” “为什么突然要找证据?” 沈谦隐隐觉得不对,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你不信我?” “我当然信你。” 云姒不动声色,平静道:“可我信你有什么用,没有证据,我爹娘一辈子都回不来,我要怎么报仇?” “你……想报仇?” “当然!” 斩钉截铁的两个字,让沈谦的神色微微滞了一下。 “可是……” “好了,这里是萧王府,让人看见我们单独说话影响不好,不利于我找证据,你放心,等我找到证据,我会让他也尝尝……痛苦绝望滋味。” 明明云姒口中说的那个他,是指萧王,可听在沈谦的耳中,却让他无端生出几分不适感。 云姒说完,不再给他多问的机会,转身往府内走去。 沈谦一把拉住她,待她回头,审视与怀疑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才幽幽开口。 “别院的东西都烧毁了,只有这个,我在书房外的湖心亭捡到,你不打算要了吗?” 云姒低头一瞧,是一枚羊脂玉佩。 沈谦给她的定情信物。 跟秦野和离时,她只带走了这枚玉佩。 十五岁那年,母亲带她去江南外祖家探亲,一次意外,她被暴雨困在一个山洞。 当时她淋了雨,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高热好几日,身子忽冷忽热,迷迷糊糊间,她知道有一个小哥哥在照顾她,喂她喝水,冷的时候抱着她为她暖身,热的时候为她擦拭降温,在他衣不解带的照料下,将她从死神的手中抢回来。 等她清醒的时候,才看清楚,那个照顾她的小哥哥竟是沈谦。 经历此事后,侯府才与沈家订下婚约,沈谦将自己的贴身玉佩赠予她,说好了再过两年,等云姒身体养好一点便可迎娶她过门。 可谁也没想到,会被秦野横插一脚。 云姒看着沈谦递过来的玉佩,曾经,那是她最在意的东西,可如今再看到它,只觉生理不适。 想吐。 “怎么会,可能是我不小心弄丢的,还好被你捡到。” 她把玉佩接过来,朝沈谦说道:“我会永远留着它。” 留着它时刻提醒自己,前世的她有多蠢。 沈谦紧盯着云姒的脸,并未发现她脸上有任何异常的表情变化,他缓缓笑了,笑容不达眼底:“好,找证据的时候万事小心,有什么发现,记得马上告诉我。” 云姒点点头,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沈谦盯着她的背影,眼神渐渐阴冷。 他转头吩咐随行的侍从:“去查,别院走水那晚,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离开前是否见过什么人。” 王府内。 云姒走到一处凉亭歇息,顺手将玉佩放在石桌上。 回想前世,秦野用了五年时间才将沈家彻底连根拔起,这一世,她想自己对付沈谦,谈何容易。 沈家乃是百年的世家大族,族中一大半人都在朝中为官,而沈谦本人,年纪轻轻就做了四品兵部侍郎,别说是她,就是现在贵为亲王的秦野,也没有办法与之抗衡。 最关键的是,她这副破败的身体…… 云姒忽然想起什么,眸色微微一亮。 从外祖家探亲回京的那年,有位高人云游路过侯府,说是跟她有缘,想收她为徒,教她医术和其他一些本事,她当时很感兴趣,跟着他学了几天。 师父夸她天资聪颖,很有天赋,学什么都能学的很快,可惜身体太差,让她先学医术,学会后便可自行调理身体。 但沈谦跟她说,那高人就是个江湖骗子,不过是想在侯府混吃混喝,让她不要相信。 那时候沈谦已经是她未婚夫,她对他比以往更加信任和依赖,虽然,她潜意识觉得,师父不像是骗子,可为了不让沈谦不高兴,她还是答应将师父赶走。 她那时候的脑子是真的有问题,宁可相信别人,也不愿意相信自己。 后来,她再也没见过师父。 直到她死后没几天,发生过一件诡异的事。 她灵魂跟着秦野出门,路过勇义候府门前,她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进了侯府大门。 秦野可能没看见,但她看的很清楚,那个人就是当年被她赶走的师父。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师父站在门口停顿了一下,转头朝他们的马车看了一眼。 当时她坐在马车的车顶上,那一眼的感觉,师父就好像能看见她似的,随后,师父便进了侯府大门。 她赶忙追上去,见师父直接进了她曾经住的闺房。 然而,她灵魂不能离秦野太远,所以并没看见师父进她房间做了什么。 难道,是给她留了什么东西? 算算时间,应该就是最近几天发生的事,她那时候浑浑噩噩,不记得具体是哪一天。 前世,师父来的时候她已经死了,不知道这一世,她们师徒还有没有缘分再见一面。 看来,她得找个时间回家一趟,看看师父是否真的给她留了什么。 云姒离开凉亭时,依旧陷在自己的思绪里,玉佩就那样被孤零零遗忘在凉亭的石桌上。 直到快走回栖梧苑她才发现,玉佩被她落在了凉亭,于是又返回去拿。 只是,当她回到凉亭,看到的一幕不禁有些傻眼。 石桌上哪还有什么玉佩,只剩下一堆绿色粉末! 随着一阵轻风拂过,粉末被吹的四散开来,顷刻便消失于天地之间。 这…… 谁干的?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