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翼与冯管家的争执暂且不提。 另一边,从马车里偷逃出来的云盈儿,用袖子掩住粉面朱唇,强忍着昏厥的冲动,推开夜行的人群,跌跌撞撞地冲向杂货街。 她确实喝了那药。 但趁冯管家不注意,已吐出大半来。 剩下的药虽然对身体还有影响,但不至于让她失去神志。 自从被囚禁在那个院子里,虽然好吃好喝的养着,不会饿着肚子,也不会被那死鬼老爹打骂,但却没有半点自由。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那些丫鬟婢女一个个跟哑巴似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每日除了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就是督促着她学习另一个人的行举止,学完了,还要照着那书本上的字迹练字。 她又不傻,怎会看不出这些人拿她当替身养着? 甚至,还有一回她午休时,听到那位将她带回来的,被称为冯管家的中年男子,对她的贴身嬷嬷念叨。 “可惜了,眼睛能看得见。” “这是破绽啊。” “养两年看看情况,实在不行,眼睛也挖了吧。” “做戏,就要做全套。” …… 这群魔鬼! 这个魔窟! 她云盈儿决不能为人鱼肉,她一定要逃出去! 只是,在这些人眼皮子底下,她打瞌睡都要被催促责骂,更别说跑了。 不曾想,今日竟来了机会。 冯管家独自带她上了马车,灌了她药后,将她双手绑住,自以为万事大吉,也不曾细细检察,将她一个人丢在车上后,就匆匆离开。 她袖子里长攥着一柄匕首,以备不时之需,关键时刻,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冯管家一离开,她便割了绳子,跳下马车,蹲到墙角处,抠着嗓子眼吐出了大半药汁,跌跌撞撞地逃命。 京城不能待了。 她能猜出来,那位冯管家背后的主家,权势滔天,非富即贵。 她想回家再看一眼兄长,就悄悄离开。 老娘失踪,老爹死了,哥哥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不见一眼,她不甘心。 月夜,少女撞歪了一群又一群的路人,终于冲到杂货街时,看到那落锁的大杂院后,整个人懵了。 木门上,盖着官府印章的封条,贴了十几道,将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封住,不留半点缝隙。 她使劲敲了几下,门庭内空荡荡的,连合租的其他几户人家,也不见人影。 这是怎么了。 老爹去世了,哥哥呢? 家中发生这样的变故,跟那个冯管家有关吗? 云盈儿心头五味陈杂,正焦灼迷茫之际,听到背后传来一道清润的声音。 “你是,盈儿?” 那声音翩然有礼,好似浊世的谦谦公子,让人心生好感。 云盈儿转身,看见了一道穿着黑衣,带着帷帽的男子。 隔着面纱,她都能感觉到,那男子的眼神,在她身上驻足很久,很久,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一样。 这种眼神,她太熟悉了。 那位冯管家经常用这种眼神看她。 云盈儿无聊时常常会想,那个女子到底是谁,有什么身份,她真的跟她长的那么像吗? 虽说世上只有一个独一无二的云盈儿,虽说她永远不可能做别人的替身,但她对冯管家口中的那个女子,充满了好奇。 如今…… 这位公子也认识那个人吗? 不然为何露出这般表情? 奇了怪了。 这世上所有人都认识那个女子吗?都围着她转吗? 她云盈儿还真不服气了! “你是谁?” 云盈儿警惕地瞪着那突然出现的男子,像一只张牙舞爪的野猫。 “你为何会认识我?” 对面。 林从鹤眸光微敛,收回了那抹灼热。 语气清淡,自有一种让人如沐春风的魅力。 “我与你兄长是朋友。” 林从鹤温声解释,“此处宅院被官府拆卖了,里头的住户都赏了银子赶走了,你兄长也已经离开半个月了,听他说……” 林从鹤眉头微皱,似乎在思索什么,“他说京中难混,没有出头之日,他孤家寡人,决定拼一把,拿着银子去了漠北,归期未定。” “他临走之前交代我,若见了你,把这东西给你……” 林从鹤从袖中翻出一个口袋,递给云盈儿。 云盈儿狐疑的接过口袋,朝里头看去,不曾想,里头装着跟刚才同出一辙的软筋散。 她一打开,粉尘便喷了出来,糊了她满脸,呛进鼻孔里,顺着灌进肺里…… 云盈儿气急,蓦地瞪圆了眼,恶狠狠地看着林从鹤,正要骂时,人已昏了过去。 昏迷之前最后一抹意识。 江湖人心险恶,话本诚不欺我! …… 云清絮捏着那写了八字的纸条,回了屋内。 如意眼珠子发亮,期期艾艾地围了过来。 “夫人……” 眼神巴巴地看着那字条。 云清絮无奈地叹了一声,递给她,“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那平安先生身份复杂,处事神秘,她实在不想跟他有太多牵绊! 如意喜滋滋地接过那字条,连连点头。 “夫人放心,等过了今晚,那平安先生绝不会再膈应咱们了!” 云清絮眉头微皱,有些不安地交代着。 “如意……你可别胡来啊。” 倒不是担心平安先生,而是担心如意。 如意这点斤两,在那等老狐狸面前可不够看的。 算计到头,若把自己栽进去就得不偿失了! 如意连连摆手,眼珠子乱瞟,“怎么可能,奴婢很尊敬平安先生的……” 云清絮知道她没说实话,可她劝也劝了,手脚长在旁人身上,她还能时时刻刻看着不成? 操心那么多事,最后累的还是自己。 叹了一声,云清絮不再多劝。 又同如意闲聊了几句,听她心不在焉的回答,便知道她的心已不在这里摆了摆手,让如意离开了。 如意走后许久,云清絮躺在帐中都睡不着。 她耳力好,能听到院里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一个人出去了。 过会儿......又一个人出去了。 云清絮无语至极。 百日里一个个忙活的还不够累,夜里还要加班加点,实在...... 辛苦。 她翻了个身,蒙着头,不再管外面的动荡,沉沉睡去。 …… 如意小心翼翼地出了门后,抓着手中纸扎的稻草人,直奔附近那座据说极为灵验的土地庙。 庙内虽空无一人,但土地爷的脚边,却摆了许多贡果与鲜花,代表时不时有人会过来探望。 如意见状,眼底一亮,忙跪在蒲团上,将手中的稻草人往祭台上一摆,开始祈祷。 “天灵灵,地灵灵,土地爷快显灵。” “信女愿吃素半年,只求恶人能早点离开我家夫人和老爷,还我们一个清净。” “还有我那只鹦鹉,希望这两日能沾了光高价出手,侧妃娘娘被王府的管家给害了,若消息哪日爆出去,侧妃娘娘风光不在,我这本买卖算是亏进裤裆里了啊!” 如意嘟囔着,将稻草人上的八字给念出来。 “甲戌年,己亥月……”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