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了,云清絮再想到昨夜发生的荒唐事,眼角眉梢尽是羞耻。 抓着锦被的双手,也控制不住的发抖。 昨夜,似乎要了许多回。 药物作用下,她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做了一些难以启齿的动作…… 她从未这般放浪过。 如今只是回忆,便忍不住心惊肉跳。 “这些也都换了。” 不愿再闻到被翻红浪的味道,云清絮急匆匆地离开了寝殿。 到了院外,暮春疏冷的空气,夹带着院里的玉兰花香,浸入鼻尖时,才暂时缓了她的焦虑。 浮躁的呼吸,渐渐冷静下来。 心头,萦绕着一股散不去的悲哀。 已经发生的事,再懊恼后悔也无用了。 这摄政王府果然不是善地。 她前些日子刚从浑噩的梦境中醒来,陡然听到窦大夫的诱惑,动了心,便想着借助窦大夫的手段,彻底消失在京中,消失在所有人的世界里。 无论是玄翼、兄长、还是那些对她恨之入骨的仇人,她都不要再见了。 凌迟割肉的痛,失去双眼的代价,当众被扒掉衣服的耻辱……还有从前许多不堪的过往,都留在过去吧。 落花不忆枝头日,流水何曾恋旧湾。 她想去过一个全新的人生吧。 所以,她才会答应了窦大夫的条件,同意了窦棠雁的所作所为。 昨夜将那下了药的酒杯递给玄翼时,她心底内心平静,没有任何波澜。 可谁能想到…… 玄翼那个混账竟然会把酒杯给换了! 难不成他发觉了什么? 还是说他早已窥测到了她跟窦大夫之间的交易? 云清絮不敢赌,所以才想见李渊一面。 刑台之上,快要被玄翼凌迟而死的时候,是李渊冲上来护住了她,救了她的命。 因为他,她才有了如今的苟且余生。 如果说京城还有什么让她牵挂的人,让她信任的人,那便只有李渊了。 听说他已中举,她打心眼里为他开心。 惟盼着他能一路荣升,封侯拜相。 也盼着再见他一面,问问他这几个月,是否安好。 …… 李渊到摄政王府时,已是午后了。 阳光有些刺目,但云清絮却看不到,只能凭借着他衣襟上特有的青竹香,还有那清浅沉稳的脚步声,循声望向长廊的位置。 一道颤抖的,压抑着喜悦与惶恐的声音,由远及近,传入她的耳中。 “絮儿,你……” 声音到后来,轻的好似羽毛。 带着不敢触碰的小心翼翼,“你还好吗?” 云清絮对他笑着点头,“一切都好。” “如意,给李公子看茶。” 如意搬了一把竹编的圈椅,放到廊下茶台的另一侧,温好的茶水递过去时,忍不住赞叹道:“李公子,您今日这身衣衫真好看。” 李渊站在杏花影下,一身黛紫色的暗纹澜衫被风吹起时,杏花跌落如雪,落在他袖口的梅纹,腰间系着的那枚玉佩,垂下来的流苏也随着春风翩飞舞动。 直身而立,潇洒生风。 温润的眉眼看过来时,天地都含情。 “是么?”云清絮坐在日光下,听到这话,心底生起淡淡的遗憾。 可惜,她看不到他如今的风采。 不知想起什么,云清絮笑着招来如意,“你去将我放在梳妆台上的鎏金木匣取来。” 李渊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像僵住一样。 眸光触碰到她的双眼时,一抹刺疼在心脏里蔓延。 那样明镜无暇的双眸,竟然被林婉如给害了。 春日这样好,万千姝色,她却再也看不到了。 据说是那位失踪的沁柔郡主做的。 他李渊立誓,再见之时,无论那沁柔郡主是何等身份,他必要将她施加在絮儿身上的痛,千倍、万倍还之! 那日的事,他想起来便恨自己。 只恨自己去的太晚,没能早点发觉刑场上的异常,没能早些护住絮儿。 尤其是后来絮儿在他的怀里昏倒后,他本想带絮儿去医馆,却被那位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横刀夺爱。 摄政王那冷漠的眼神,他至今都记得。 甚至可以读出其中的警告之意。 ——你算什么身份? ——你敢带走我的人? 那种绝望又无助的感觉,在无数个夜里,犹如蚁虫噬心,啃断他从前所有的尊严与骄傲。 纵然心中悲怒愤恨至极,可他又能如何呢? 一介白身,不要命了吗?敢跟摄政王抢人?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日日夜夜的魂不守舍,他也病倒了。 春闱前夕,他甚至连提笔的力气都没有,何谈去应付考试? 依照他这种状态,这次春闱绝对考不中了。 可为了不让父亲和母亲失望,他强撑着去了,不曾想,竟有意外之喜,中了皇榜…… 如今兜兜转转,又被玄翼请到王府中,能再见她一面…… 已是万幸。 “李公子,这是前几日兄长探望我时送来的青花墨。” 云清絮的声音,打断了李渊的回忆。 她苍白的指尖,探入那墨盒中,将两块用锦帕包着的墨条取出来。 乌玉一样的墨锭上,透出淡淡的黛青色,仿若含苞的青杏,有种雨过天青的美感。 其上雕刻着的片片梨花,更是栩栩如生,一眼,便能看尽春色。 云清絮喜欢的是它的香味。 将墨条递过去,笑着道,“掺了沉香与麝香,能够凝神安眠,希望你夜里用它磨墨写字时,也能心情恬淡。” 李渊接过那墨块,看着其上的梨花成妆,心头微微动容,眼底,也闪过几分痴念。 他如何……舍得用这墨块写字? 小心翼翼地将墨块包好,歉疚道,“今日来的匆忙,也没告诉娘,不然她定会做些你爱吃的点心,命我给你带来。” “你还记得村子里那几只芦花鸡吗?早养肥了,爹上次回去,将它们都提到了京城,可是一直舍不得吃,惦记着给你补身体……” “去岁雪下的大,院里的那些青竹又拔高了,快要高出院墙长到隔壁院里了,你知道隔壁那位徐寡妇,就是那会过来借炭的那个,脾气大得很。” “爹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早些砍了,娘却拦着不让,想着竹叶高生,我也能步步高升。” 李渊絮絮说了许多扶沟村的事,那些生动的画面,让云清絮压抑的心情,也跟着缓和下来。 眼角眉梢,染上比春日还明媚的笑意。 …… 刚迈进院子的玄翼,一眼便看到了她笑宴宴的模样。 那笑容温煦如暖阳,可偏偏,从未在他面前出现过。 只有在李渊面前,她才会这样笑。 手上一个用力,那刚从街上买来的凤首鹦鹉,一时不察,被他捏断了脖颈。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