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絮确实醒了。 她做了好长的一个梦里,梦里她回到了前世,眼睁睁看着自己做了和前世一样的选择,重温了那些在王府的磨难与折磨,看到了渊儿再次死在她怀中的那一幕,看到了引火自焚的自己。 可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她像个旁观者一样,出不来回不去,只能默默地徘徊在王府,看着王府之后发生的事情。 本来死去的兄长,原来并未死去,只是被玄翼赶到了京外,勒令一生不许与她通信。 后来很多个夜里,玄翼拿着那枚玉佩,又哭又笑。 玄翼与林婉如决裂合离那日,宫里的太后和新帝都过来劝,可他一意孤行,甚至以火烧长春侯府为威胁,让林婉如在合离书上签了字。 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 他变得越来越疯魔。 冒天下之大不韪掀翻了朝局,身披龙袍,登基为帝。 残忍虐杀了新帝与嘉华太后,在云朝上下实施暴政,天下哀号遍野,天灾不断,可他不仅不收敛,反而开始在民间采选。 但凡有一点像自己的人,玄翼都纳到宫里。 封妃,封贵妃,封皇贵妃。 若有妃子怀了孕,他便命人将妃子与孩子勒死,再寻找下一个替身。 直到后来,漠北派了一位内奸,与自己有九分相似,成了他的心尖宠。 他日日守着那人,不上朝不理政,一天十二个时辰,恨不得十三个时辰都在,掏空国库为她兴建了一座摘星楼,拔地千尺,奢靡无度。 千金买笑,倾国求爱,不过如此。 那宠妃也姓云。 在摘星楼建成之日,云妃与他携手站在那玉台上,仰看天穹繁星。 笑得最温柔的时候,云妃拿出一把匕首,扎入他的心脏。 匕首入心脏的瞬间,云清絮忽然发现,她不再是旁观者,她竟然进入到那女子的身体里,成为了云妃。 冰冷的利刃与灼热的血,溅在彼此的脸上。 她惊愕地看着面前的玄翼,想拔出那把匕首来,却被玄翼给按住。 他抓着那匕首,往自己的心脏里按,眼神似悲似喜,满目痴绝。 “是你,对不对。” “我就知道是你。” 他贪婪地看着她,情丝缠绕着前世今生。 “原来只有死的时候才能再见到你……原来……我早该死了。” 梦里,云清絮不知为何,看着他的眼神,心忽然开始疼,疼的她几乎痉挛。 她不爱玄翼,她恨这个男人,她厌恶他的孤傲与独断,她反感他的残忍与冷漠。 可两世了,与这个男人缠绕不清的岁月里,她想过任何一种未来,却没想过他会死。 “不要哭。” 玄翼冰凉的指尖,擦过她眼角的泪痕。 “这摘星楼下有一条暗道,藏在你最喜欢的紫萱花下。” 他说的紫萱花,是一丛野花,原本没有名字,后来随口起的紫萱,风吹过时,会发出叮铃铃的声音。 “我死了,你从暗道离开,带着里面的银票,一生也无忧。” 他捧着她的脸,想在她额头上落一个吻,这个动作耗尽他两世的力气,那吻还是没落下来。 他转身,一步踩空,坠入千仞。 “玄翼……” “玄翼!” 云清絮绝望地站在那玉台上,身后是朱殿寰宇,头顶是繁星如许,面前的千丈深渊,埋葬了那个纠缠她两世,掏空她所有爱恨的人。 “玄翼……” 手中的匕首锒铛坠地,她回看了一眼身后的琼楼玉宇,也跟着他的步子,跃入黑暗。 繁花,似梦,人间谁写别离。 爱恨,成痴,凡俗皆难幸免。 相逢,为何,来赎三生业债。 至死,成空,可否再看你…… …… “云姑娘,老夫说的条件,你可满意?” 云清絮从浑噩的梦境中醒来,不知今夕何年。 耳边,是窦大夫苍老的声音。 “我那孙女已成痴了,非摄政王不嫁,否则便要上吊勒死在房中。” “可王爷一心扑在你身上,她求见几回都被赶了出去。” “若你能帮她见王爷一面,成就一桩好事,老夫可以帮你离开京城。” “悄无声息的、让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 云清絮心中微动。 现实,让她疲惫至极。 梦中的那一幕,要耗干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不想见玄翼、不想见兄长、不想再陷入这朝政风波里头,日日提心吊胆。 她想走,想离开。 可靠她一个人…… 云清絮睁开双眼,眼前一片黑暗。 窦大夫惋惜地说,“你的眼睛,光凭药物已经无法治愈。” “唯有用活人的眼睛,挖下来为你替换,才有一线希望。” “只是这法子,老夫尚未告诉王爷。” “否则若王爷知道了,只怕又是一场灾难,还不知又要造多少杀孽……” “不用告诉他。”云清絮嗓音沙哑,虚溃无力。 玄翼的性格,从前她或许理解的没有那么深入。 可当她结束这个梦境之后,方明白他的固执与偏激。 窦大夫还要再说些什么,外头已响起密集的脚步声。 想来,是得了消息的玄翼已赶过来了。 窦大夫压低声音,“若你有意,夜里为你问平安脉时,老夫再与你详议。” 云清絮点了点头,没再多。 光这个动作,已耗了她一半的力气。 窦大夫收拢药箱退了出去,尚未来得及向玄翼汇报详细情况,玄翼已大手一挥。 “赏。” “今日王府上下,人人赏三十两银钱,禁军各个驻地的餐费,都补上五千两,从本王私库里出。” 冯管家急忙应下,说着讨喜的话,“云姑娘醒了,是咱们阖京的喜事,王爷的日夜辛劳也算没有辜负,咱们都托着云姑娘的福,盼云姑娘早日痊愈。” 玄璟渊瞪了冯管家一眼,好个溜须拍马的管家,今日若非他来,娘亲能醒吗? 冷哼一声,撞开冯管家这条挡路的狗,冲到床榻前,一声娘正要叫出口时,忽然被玄翼扫了一眼,眼神里,带着警告。 警告他注意人前人后,不要说出些暴露身份的胡话。 玄璟渊心下闪过懊恼。 唉,人多口杂,只能先忍着了。 父子二人正在交锋时,一个不察,云清川眼疾手快已冲到最前面,成为了第一个出现在云清絮面前的人。 声音,忐忑又紧张。 “絮儿,你醒了?我们回家吧?”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