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寒山寺被炸平之事,已过去七日了。 今夜,林二小姐头七已过,明日就该下葬了。 按照规矩,未婚女子意外身亡的,不得入祖坟,否则会坏了祖坟的风水。 所以林文淑的棺椁,会被送到城南的穆慈山上,以无名氏的身份下葬。 京中这一批因为寒山寺时间亡故的贵族小姐们,皆会葬在此处。 虽入不了祖坟,但也比乱葬岗强些,逢年过节,亦有专人祭奠。 林婉如看着铜盆中飘荡的纸钱,眼底闪过一抹神伤来。 虽然她跟林文淑的关系并不好,但都是侯府的姑娘,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如今满京都在盛传,摄政王为了上山救她,断了一条腿,可只有她这个当事人才明白……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云清絮…… 想到自己这条命,到头来系在一个她从来都看不起的女子身上,林婉如只觉耻辱至极。 还有这只手。 林婉如看着自己右边袖口处空荡的袖管,眼底闪过悲凉和恨意。 玄翼,你好狠的心,就因为我碰了你一下,你便要断了我的左手…… 断手之辱,不共戴天。 …… “婉如,你回来了。” 玉老夫人被孙氏和侯夫人扶着,缓缓走进灵堂。 不过几日光景,老了十岁不止,原本花白参半的头发,如今已全白了,挽着低矮的发髻,穿着一身鸭青色的衣裙,庄重又肃穆。 看到林婉如后,红了眼眶。 “文淑离世,老身心痛至极,好在你入了摄政王的眼,得他亲自入山救你,我们林家的女儿才留下来一个。“ 想到悲处,她扼腕叹息,“此次寒山寺事件,牵扯出了逆臣叛党,陛下震怒,让摄政王全权督办,依照王爷的性子,我们这些无辜被牵连的人家,是要不来一个说法了!“ 此次梅花节,名义上是三家一起举办,实际上大部分事务都是长春侯府来操办。 谁曾想,会惹上这么一桩祸事! 那些贵女背后的家族,私底下快把长春侯府恨透了! 百年清名,因为这一场岔子毁于一旦…… 一向保持中立的林侯爷,这几日更是被保皇党和摄政王党参了无数个错漏,如今不得不请病在家,以保全官途。 主子奄奄一息,府里的奴才更是欺上瞒下,胡乱蹦跶,想找寻旁的出路! 玉老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根本没有精力去处理,一直卧病在床躺着。 今日,听下人说沁柔公主回府了,这才命两个儿媳妇搀着她来见她。 如今,侯府的名声一落千丈。 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眼前这个御前红人,搬去宫里住的孙女了! 看见玉老夫人苍老成这般,林婉如心里也不好受。 放低了姿态,“既然来府里,应该是孙女去拜见您的,孙女不孝,想着等先祭奠完二姐……” “都是虚礼,不必这么讲究。” 玉老夫人被搀扶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向林婉如。 “你那边可有摄政王的消息,为何平了寒山寺之后,他和他的私军一直在京郊徘徊,是在找逆贼的头目吗?” “小七,等他日摄政王进京,你私底下能否跟摄政王沟通一番,说祖母寻他有事相商,无论是来侯府还是去摄政王府,只要能同他单独见上一面便好。” 玉老夫人经此一事,心防塌了,气也泄了,自知自己已时日无多。 可她不能这么草率的走了。 若那个梦是真的,若侯府真的被摄政王抄家灭族…… 她死后下了地府,拿什么面对恩爱多年的老侯爷? 如今名声尽毁的侯府,对上如日中天的摄政王府,无异于以卵击石。 冤家易解不易结。 她想着,若摄政王府与侯府之间存在什么误会的话,能不能单独和摄政王坐下来聊一聊,释结解怨,在她临死之前,了解这一桩祸事。 但摄政王此人,古怪又孤僻,很少与朝臣有来往,便是侯爷想要单独见他一面,都找不到机会。 无奈之下,老夫人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林婉如身上。 毕竟如今满京疯传,说摄政王为了救沁柔公主摔断了一只腿,情深意重…… 林婉如听到玉老夫人的要求后,脸色瞬间变了。 怪不得对她好好语好声好气的,原来是想利用她。 看着玉氏婆媳三人殷切的眼神,林婉如心里掠过一抹冷意。 这就是高门侯府吗? 当初她们嫌弃她坏了侯府的名声,逼得她不得不跟侯府断了联系进了皇宫。 如今看她有利用价值,又给她打起了感情牌…… 怎么,真把她林婉如当成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丫鬟吗? 而且,旁的事情也就罢了,偏偏是想见摄政王。 那个恶魔说过,再见面时,要做两件事。 一是让她出面为云清絮正名,自己担下来害了满京贵女的帽子。 二是让她把欠他的那一条命给还回来…… 光是想象,便觉冷汗森森。 林婉如已经在布置自己的假死计划了,可让她舍下自己的郡主身份,舍下多年的经营,她如何甘心! 她真的希望玄翼永远都不要回京! 更别说邀请玄翼和玉老夫人见面了。 只怕她前脚提出这个要求,后脚玄翼就一刀将她脖子抹了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 “小七……” 见她迟迟不回应,玉老夫人有些着急,“就当祖母求你了,你帮帮祖母的忙好不好?” 若不解决此事,她就是死也死的不安宁! 一旁的侯夫人和孙氏也在搭腔。 “是啊小七,看在侯府生养你一场,你就答应你祖母吧。” “昨儿大夫过来诊脉,说母亲的身份也就这一两年了,你作为孙女的,怎么也不能太过绝情……” “众所周知,摄政王待你极为不同,只要你开口……摄政王必会应下的。” 林婉如被架在当场,一时尴尬至极。 应下也不是,拒绝也不是,留下来也难堪,转头就走更不好。 面色铁青,来回变换,正为难间,听道了外头传来的声音。 “小七回来了?” “母亲和嫂子们也在灵堂?” “正好,我有事跟他们商量。” 是林三爷的声音。 一身白衣,腰配白鹤,眉目之间,纵有几分忧虑,却难掩绝色之姿。 进殿之后,先是朝棺椁里的侄女拱了拱手,接着看向玉老夫人。 “母亲,关于我跟云姑娘的婚事,想同您商议一下……”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