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絮浑然不知,有人在暗中护她的周全。 走在街上时,周围有卖花的娘子冲她招手,“新鲜的莲花,插水中便能养活,清雅四溢,姑娘可要来一支?” 云清絮忽然想起自己当时沿街卖花的场景,不由失笑。 选了三支,付了三十文铜钱,刚把花捧在怀中,忽然听到一阵清亮的男声。 那声音有些耳熟,云清絮回首,待看见那一对朝这边走来的俊美男女后,眼底一暗。 真倒霉。 为何每次上街,都会碰上她最不想遇见的这两位。 不是旁人,正是一身铠甲意气风发的姜小将军,还有一身碧衣,清丽脱俗又自信的林七小姐林婉如。 她们身后,簇拥着十几位小厮和仆从,一路驱赶着沿途的百姓,为她们让道。 这样的贵人,一看便是皇亲国戚之流,不用仆从驱赶,百姓们已纷纷退避,不敢挡路。 二人正在彼此寒暄。 “今夜七小姐做的那首六国赋,真是绝妙好文啊。” “姜某佩服。” 今夜,陛下传召长春侯府七小姐进宫面圣。 日日教导玄璟渊武艺的姜叙白,彼时并未离开养心殿。 初见面时,他对这位京中有名的林家庶女观感不错。 虽然那双眼睛过于活泛,但生的貌美秀丽,还带着京中闺阁女子不曾有的明艳,让他生出几分兴趣。 所以,便也留在了宫中。 不曾想,会听她做出这样一篇惊天的赋文。 这篇文章,以乱世起笔,将各个国家的优缺、利弊、改良的方向,通通指出,文采斐然,有状元之姿。 那一刻,姜叙白才算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他在漠北待了那么多年,觉得女子不过如此。 可进京之后,先是碰上了敢直面他的弓箭,从他马下救人的柔弱女子,又见识到了林七小姐这样的才女,方知闺阁女子……也不容小觑。 因此,今夜七小姐离宫时,他主动请缨,送七小姐回侯府。 …… 站在姜叙白身边,享受着百姓们畏惧又艳羡的眼神,林婉如的唇角,盈了一抹淡淡的笑。 这个朝代是史书上不曾出现的朝代,那些历史上有名的人物和诗篇,在这个空间也不曾存在。 她随便拿一篇赋论,便能震惊朝野。 她穿越而来,是为了改变这个世界的。 自信的眸光转了一圈,忽然凝在那抱着荷花的女子身上,脚步一顿,膝间传来一抹痛意。 又是她。 林婉如眼底的暗色一闪而逝。 古代女子,不都是恭良忍让的吗? 偏偏这个姓云的,装的楚楚可怜,背地里却抄袭她的创意牟利,还害的她被老夫人责罚……如今,人模狗样的抱着莲花,站在大街上,装给谁看呢? 林婉如想起这几日跪佛堂的痛苦来,往前走了两步,拦住云清絮,冷笑着开口。 “这不是云姑娘吗?” 下一刻,男子略带惊喜的声音也跟着响起。“云姑娘!” 姜叙白也看见了云清絮,快步走来,眼底带着喜色。 可快要靠近她时,想起玄翼的警告,脚步顿住,有些不好意思道。 “上回害你受伤,姜某一直心里过意不去。” “你如今伤好了吧?你住在哪里?这么晚了,在下送你回府吧?” 云清絮抱着荷花的手臂,因为这两人的出现,而微微僵硬。 她攥着那荷花的枝干,半开的菡萏掩映着她秀雅的面容,华灯初上,美得比莲花还要清幽。 姜叙白只觉心脏某处,狠狠颤动了一下。 漠北多年,征战沙场,何曾见过这样娇弱的南方女子。 为了缓解心头的那点颤动,他将身旁的林婉如介绍给云清絮,温声道。 “云姑娘,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长春侯府的七姑娘,才华极盛,你们可以认识一下,做个知交好友。” 云清絮指尖微颤,抬眸看向那眼底隐隐带着不屑的林七小姐。 知交好友?还是算了吧…… 她这样的人,不配。 “见过林七小姐。”云清絮微微屈膝,俯身行礼。 林婉如虚笑一声,上前两步将云清絮扶起来,只是眼底的嘲讽之意更重。 瞧,又勾搭上一个。 不是抄袭就是勾引男人,还非权贵不可。 “云姑娘一个人啊……”林婉如幽幽道, “上回见你,身旁还有个别的男子呢。” 这话,有些唐突和污蔑了。 如今云国虽然男女大防没有前朝那么严苛,女子也可以抛头露面,但女儿家名节为重,怎会轻易跟男子一同上街? 云清絮眼底一暗,解释道:“可能是跟兄长一起采买,碰上七小姐了。” 三两拨千金,林婉如可不打算这么放过她。 眉头微挑,“哦?我没记错的话,你兄长是读书人,面白细嫩的,可那日陪同你上街的,是个黑脸的男子……” 此话一出,周围人看云清絮的眼神都变了。 名声二字,就如同一桶清水一样。 只要往里面滴一滴颜料,任你百口都莫辩。 云清絮深吸一口气,抬眸看向林婉如,不亢不卑道:“巧了,这回陪林七小姐上街的公子,也换了一个呢。” 此话一出,周围响起哄笑声。 林婉如没想到云清絮敢当街回怼过来,脸色骤变,正要开口呵斥时,一旁的姜叙白急忙出来打圆场。 “都是些玩笑话,不必当真的。”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正大光明的同行,也算不了什么天大的事吧? ”“云姑娘,天色不早了,你可曾用过晚膳?” “姜某知道城西有一家新开的茶楼,里面的茶果和点心……”“ 不必了。” 云清絮后退两步,不想再跟这两人纠缠。 “更深夜重,就不打扰二位了。” 云清絮转身离开。 姜叙白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有心想追,却被一旁的林婉如叫住。 “姜小将军还送婉如回府吗?” 姜叙白这才想起正事。既答应了林七小姐,自然不好当街甩开她,只能遗憾地看着云清絮消失在人群,而后对林婉如颔首道。 “自然。” 林婉如没有错过他眼中的失落之色,深吸一口气,强按住那隐忍的怒意。 头一次,对一个古代的女人生出厌恶之心。 云清絮,你最好不要再招惹我。 否则,我不介意出手让你明白,外面的社会,跟男权夺利的世界,不是你们这些闺阁女子能涉足的。 …… 云清絮逆着人流,隐忍着心头的悲怒之意,本想直接回云府,却听见人群尽头,传来女子哀切的哭声。 那哭声过于悲凉,听着年纪不大,被一堆人团团围住。 云清絮心下生了一些不忍,挤到最前方时,正好看见那头上戴草的双胞胎姐妹俩跪着哭泣。 “各位老爷夫人们行行好。” “奴家与妹妹愿卖身为奴,只求主家能赏些银子,好让我们姐妹俩,为父亲做个棺材,让他入土为安……” 那自称卖身葬父的女子,看起来有十六七岁,哭的泪水涟涟。 她口中的妹妹年纪更小,估摸着只有十一二岁,跪坐在她身后,低着头,发上簪了一根草绳,以示卖身葬父。 在她们身后,一卷草席裹着一个没了呼吸的中年男子。 看着好不凄惨。 周围一片哀婉和叹息声,可却没人开口说买下这姐妹俩。 大户人家喜欢用家世清白的仆人,小门小户又没那个多余的银钱去买奴,这姐妹俩在此哭了许久,都无人问津。 顶多,有一两个心善的妇人,往地上扔了一把铜钱。 可姐妹俩想要五十两银子,买一副好的棺材,再选一处堂堂正正的墓地,这点铜钱,无疑是杯水车薪。 云清絮叹了一声,也从怀中掏出五两银子,放在那少女面前。 转身欲走时,裙角却被那年幼的女孩扯住。那女孩巴巴地仰头看着她,眼底尽是哀求。 “姐姐,月牙什么都会做的。” “会洗衣,会做饭,会喂牛,求求你了,把月牙买回去吧。” …… 角落处,漆黑的马车上,车帘落下。 玄翼看着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卖身葬父的姐妹俩,冷眸落在虞掌柜身上,咬牙切齿道, “这就是你的馊主意?”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