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风雨阅读>女生频道>月出照凉州> 24.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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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第二十三章(1 / 2)

宋弦连忙松手。

这下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楚潇不紧不慢地拢好衣衫,重系束带。

她倒也没有质问的意思。

这位宋将军,在花楼的时候都不需要女人陪侍,眼下大庭广众的,她不觉得对方会作出什么龌蹉恶行。

楚潇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等一个在理的说法,却忽地在青年的冠玉面容上发现了可疑的赧意。

他平日里端正轩然、临风而立的模样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窘促与拘束。

她偏偏头,似乎有些意外。

宋弦有种在衙差面前探囊偷盗的亏心感,结舌解释道:“方才,方才我看你领口……”

楚潇的神情一滞。

……看她领口?

宋弦意识到不对,汗毛瞬间立起,气都不敢喘,飞快将话倒完:“看你领口松了我便帮想你提上去谁知马车颠簸误事了!”

听罢,楚潇微微挑起一边眉梢,看不出喜怒。

宋弦等待审判一般垂下头。

轱辘摇晃,莫名让他回忆起年少时闯了祸不敢回家,却被她揪上马车的情形。

宋弦不自觉地捻了下衣袍,偷眼窥着她的神色。

她生气了吗?

其实,楚潇并放在心上,一场误会罢了。

反倒是见他睫羽不住地颤抖,暗自觉得有些好笑。

这幅犯事心虚的模样,很像某个人。

正想翻过话题,却听见老胡粮车旁的一伙人闹嚷了起来。

一道细弱却执着的少年嗓音:“还给我。”

马车上几人侧目望去,只见一群汉子围着名纤细少年,嬉皮笑脸地在说些什么。

“给我们看看怎么了?”

一名粗腰汉子手中举着把漆黑小刀,恶劣地笑着。

“难道你的东西,只能给大当家看?”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意味不明的奸笑声四起,那群汉子猖狂地勾肩,推着少年,边走边起哄:“是不是啊?”

那名少年看着十五上下的年岁,身型纤弱,瘦削身躯只罩着件鹅黄单衣,生有分外清秀的眉眼,在放肆的哄笑声中惨白着一张脸。

“还给我。”

他努力适应那几人的步伐,声音虽微弱,却带着绝不退让的执拗:“那是我爹留给我的。”

粗腰汉子抛玩着黑刀,嗤笑道:“这就是传闻中的戴庄陨刀啊?”

“天外来物,有市无价,据说可保先人息魂,后代安康。”

他俯视着少年的细颈削肩,拖着尾音阴阳怪气道:“你可得好好感谢它,若没这份保佑,你哪里过得上今日的好日子?”

少年怔住。

粗腰汉子见他听得不明白,粗声嘲笑道:“瞧瞧大当家给你穿的衣衫,料子多好啊。”

一团恶俗笑声霎时爆起。

但凡长眼的人都看得出少年穿的是什么。

薄萝蝉衣,轻烟软雾。

覆在身上几乎起不到遮掩的作用,少年清瘦的身躯在其下若隐若现。

春末夏初的边疆,还远远未到可穿单衣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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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这衣衫面料好,任谁都听得出是句隐情暧.昧的讥讽。

四周的山匪笑不可仰,边走边应道:“确实很好啊,大当家都爱不释手了!”

那名少年顿住了脚,落在笑声丛后,毫无血色的脸白了又白,眼眶却渐渐浮起红意。

“别说大当家了,我们看着也心动啊!”

粗腰汉子神色猥琐,回头打量着少年:“想要刀是不是?我听大当家说,你……”

“你闭嘴!”

少年忍不住了,飞扑上去:“把刀还给我!”

粗腰汉子将黑刀往旁人手里一抛,狂笑道:“那你去拿啊。”

几人四下跑着,相互丢着黑刀,将那少年当猴子一样耍。

粮车旁的楚潇早已拧紧了眉。

原本还顾及几人身为白澄亲族,眼下正是紧要关头,不好与大当家身边的人起冲突。

下一刻却见粗腰汉子探出脚,将那少年狼狈地绊摔在地。

沙尘骤起,单衣在其间松垮散乱。

尖酸的奚落讥嘲声又炸起。

楚潇再也忍不住了。

她跳下缓行的粮车:“老胡,马鞭借我一用。”

“啊?”

坐在前排的老胡一脸茫然,还未反应过来,楚潇已伸手抽走了马鞭,朝那边的闹场走去。

粗腰汉子见少年倒在地上,狞笑不止,欺身而上:“戴洛,你装什么矜持?这里谁不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

说着便动手扯他的单衣。

戴洛被按在沙地,动弹不得,只得用苍白细弱的手指死死揪住衣裳,嘶哑的呼救声梗在喉间:“救……”

蚊蝇般的求救声,却激发出蚺蟒般的巨大恶意,不绝于耳的嘲笑声再度袭来,似狠绝的浪,毫不留情地将他拍入死寂深滩。

惊恐窒息的泪从眼角划落。

……没有人会来救他。

就像那日,村民们将他推至大当家的身旁一样,没有人会救他……

肮脏的嘴脸朝自己靠近,戴洛的心逐渐死寂,绝望地闭上眼。

“啪”地一声清响。

令人嫌恶的浊热遽然退后,泠泠如霜的陌生嗓音在耳侧响起。

“一群人欺负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四下声响似乎静了一瞬,戴洛茫茫然睁开双眼,只见到一道黑瘦身影。

来人身量纤巧,巴掌小脸轮廓精致,却黑得像碳,似乎比他高不了多少,通身的粗布补丁,褴褛落拓,却难掩挺直脊梁下的出尘风骨。

“你他妈谁啊?”

粗腰汉子正在兴起,却被她一鞭抽了个措手不及,直接被掀飞了出去。

待他定身看清来人的瘦小模样,顿时大怒。

“哪来的瘦猴?如此不知死活,敢来打扰老子的好事!”

楚潇不言,伸手一把拉起地上的少年:“没事吧?”

戴洛重新站落了脚,仍愣着神看她。

见她不搭理自己,粗腰汉子更是怒极,立即从腰后摸出个短把长链刺球形大锤,宣威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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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山匪们瑟瑟一缩。

粗腰汉子见旁人怂软,嚣气大涨,当即就要上前发难。

“对不住,对不住,这位是新人,苏大哥不要见怪啊。”

一道矮小干巴的身影从楚潇身后窜出,推了她一把:“愣着做什么,快给苏大哥道歉啊。”

楚潇瞥眼看去,正是赶车的老胡。

老胡见她不动,压低了嗓子说道:“苏有贵是大当家最得力的心腹,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的。”

“他那一手流星锤不知砸碎过多少兄弟的骨头,你若不想死,就千万别得罪他!”

想死?

楚潇平声道:“我当然不想死。”

“你懂事,知进退就好。”

老胡连连点头,又朝苏有贵赔了个笑脸:“他要道歉,苏大哥……”

话音未落,楚潇胳膊狠劲一甩,一道鞭影迅疾擦过苏有贵的脸。

苏有贵只觉锐不可当的凌厉气息破空而来,寒刃般的鞭风掠过人面,再近一寸就能将他的脸抽得皮开肉绽。

他心下惊骇,未反应过来已被吓住,本能地倒退好几步。

那边的楚潇早已预知了他的动作,手腕灵巧翻转,长鞭便似黑蛇般向前衔袭,下一瞬又迅速扬身回到手里。

苏有贵这才回过神来,惊然发觉自己腰间空了。

二人距离颇远,这瘦猴竟有如此精准的鞭法?

再抬眼,楚潇的手里果然多了把墨黑小刀,正是他从戴洛手上抢走的那把。

身侧一众山匪哑然瞪视着这一幕:“这……”

有小山匪反应过来,连忙指着楚潇骂:“我们苏大哥英勇盖世,你竟敢当面从他身上抢东西!怕不是活腻味了吧!”

这小山匪的原意是要拍马奉承,替苏有贵挽回些颜面。

可在旁人听来,那句“当面从他身上抢东西”却更扎耳一些。

山匪们面面相觑。

苏有贵一向跋扈,从未在弟兄们面前丢过脸,如今却在楚潇手里吃了亏,面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老子的东西你都敢抢?”

苏有贵怒不可遏,大手一抖,流星铁锤应声抡起,铁链哗啦粗响,尾端的狰狞刺锤虎虎生风,于上空盘旋两个大圈便疾速砸向楚潇。

楚潇握紧了鞭,犹未动作,一道高挑身影便瞬移到面前,白芒骤闪,寒霜剑光倾天而下。

削铁如泥,锤链似易碎的瓷,“咔啦”一声,遽然断裂成几段,颓坠落地。

那转速惊人的刺锤受了力,应声改向,回旋镖似地砸向苏有贵等人,吓得山匪们作鸟兽散。

苏有贵吓得险些踩了自己的脚,再次连退几步。

“嘭!”

好险退得及时,破废的刺锤砸落在脚前的地面,尾端仍连着一截断口锋利的链绳。

这流星锤算是毁了。

“好啊……”

苏有贵咬牙切齿,顺着锤链看过去。

青年横剑立于前,短褐穿结,破旧布带束出一段劲瘦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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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年岁尚轻,但一双眼眸漆黑似浓墨,蕴藉着难言的森冷。

苏有贵一时有些说不出话。

刚才溜须拍马的那名小山匪上来扶他:“苏大哥,没事吧?”

苏有贵余光察觉到众人的暗自打量,愤恨推开小山匪:“滚!”

他狠戾地盯着面前二人:“你们是哪来的?”

“二,二当家是我亲兄长,我们是他的亲族!”

白无霜躲在李南山身后,探头嚷着。

方才,他原是想上前帮忙的,却被那碎骨大锤吓得腿软,幸而李南山在旁扶了一把。

“我劝你别得罪我们,不然二当家可饶不了你!”

楚潇微微皱眉,大当家忌惮白澄,苏有贵既是他的心腹,又如何会给白澄面子?

“二当家?”

苏有贵果然嗤笑一声:“我还以为是何方神圣,原来是二当家的走狗。瞧你们这幅穷酸样确实与他同出一辙。”

“你们可别忘了,这雪山寨里是谁最大,难道你们要和大当家作对?”

他淫眼瞥着戴洛,皮笑肉不笑:“大当家说了,已经将他玩腻了,早晚都会将他赏给我。莫非……二当家还要管别人□□子里的事不成?”

戴洛面色骤白如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方才……大概是因为这几名新人不清楚苏有贵的底细,所以路见不平才与他动了手。

如今他们弄清了状况,也该后悔了吧……

“当然不会管。”

果然,楚潇淡声应了。

戴洛咬紧了自己的下唇,眼框的酸楚之意又起。

“算你识相!”

苏有贵目光扫过他们的马鞭与银剑,见对方让了步,也不愿多缠,只装腔作势地改口道:“将戴洛推过来,我大人有大量,就不与你们计较了。”

戴洛见着楚潇抬手,涩然忍着眼里的泪,认命地垂下了头。

然而,下一刻,又是一道鞭风凌冽划过。

“啪!”

“嘶——”

鞭声清脆,衬得山匪们的吸气声格外拖沓。

“这,这……”

“噗嗤。”

甚至有人憋不住,偷声笑了起来。

戴洛惘然一瞬,抬头去看,不由得瞪大了眼。

只见苏有贵的腰带被一鞭抽断,宽松的裤头也裂成两瓣,开花一般散开落地。

沙洲艳阳,苏有贵光着个大腚,着急又狼狈地拢着裤头。

附近围观的山匪,不少人是平日被迫屈服于他的淫威,今日见着他吃瘪,都在心里大呼痛快,远远地指画讥笑了一把。

苏有贵气得面色涨红:“你!”

“我?我什么我?”

楚潇戏谑一笑:“你不是说别人管不着你的□□吗?你还是自己提着裤头吧,我可不会帮你。”

周遭又是一顿哄笑,苏有贵忙向旁侧躲去。

宋弦面无表情将楚潇扭了个向:“别看了,要长针眼。”

确实有碍观瞻。

楚潇点点头,随手将马鞭抛回给老胡,这才想起手里的墨黑小刀。

方才远远看着的时候,还未留心,如今拿到手上,才发觉这把小刀似乎有些与众不同之处。

触肌生寒,刀面乌青近墨,极细微的纹路暗藏其间,稍一转动,似暗夜辰星粼粼细闪。

确实不是俗物。

只是怎么觉得,好像有些眼熟。

正琢磨着,最前头的陈七终于发现粮车队伍之末有异,怒气冲冲跑马而来。

“围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些跟上!若让大当家等急了,想吃板子还是想吃刀子!”

见管事的生了气,山匪们连忙跟回队伍中。

苏有贵不知从哪扯了条绳子,才束好裤腰,望向楚潇等人的目光像是淬了毒液。

楚潇甩头,往老胡的粮车走去,顺手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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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不经意地回眸,只见苏有贵附耳在戴向荣一侧。

他们立在祠堂正门前,上方的鳞次碧瓦隔绝天光,只将灰暗阴影斜映在二人身上。

格外阴损。

楚潇心中嗤了一声,再回过头时,宋弦已经将自己的短褐脱下,为她绑在腿上遮掩破口。

宋弦绑得小心,并不影响她走动:先应付一下。

楚潇一瞬错觉,似乎被他当成了矜贵自持的京城千金。

“……谢谢。”

她稍微晃神,再次搀起老人:“我们走吧。”

三人步伐缓缓,远远见到了几道岔路。

戴庄的村落沿路而建,三条岔路小道东西分列,二人搀着老人,往其所指的居中道路去。

刚走近些,楚潇就发觉最东侧的小道有些古怪。

与西侧二路的坑洼泥泞截然相反,东侧的小道蓬蒿丛生,绵延向里,枯枝败叶荒意茫茫。

楚潇心觉有异,下意识问道:“爷爷,东边的小路已经荒废了吗?”

“是啊。”

老人拄着拐点地,甚至未抬头多看一眼:“荒废近十年了。”

……又是十年。

宋弦不动声色看了眼楚潇。

一引其纲,万目皆张。(1)

东路蓬草沙沙声响,似陈年低语。

老人声音平淡,说的话语却骇人:“那年中秋夜,本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戴庄却招惹了大难。”

“东路二十户,近八十条人命,一夜被阎罗屠杀殆尽,血流得似雨水刷地……”

楚潇与宋弦不觉转首向东,只见莽草如蒲,苍绿茅海之后隐约残立着颓垣断壁。

风一压,数不清的灰黑坟冢便轧上萋尖,粗糙石碑泾分流风,呼声凄惘。

实在苦惨。

宋弦凝眉,收回了目光:“这样的血案鲜少听闻,可有报官?凶手落网了吗?”

“报官?”

老人摇头道:“谈不上报官,那凶手闹得动静大,当夜就被戴老爷擒住了。”

楚潇微讶:“戴向荣?”

她稍一皱眉,便能想起对方那顶臃肿的大肚,怎么看也不像是擒得住人命阎罗的英雄。

老人应了:“是他。”

宋弦也觉得不对:“你们是亲眼见到他擒凶手了?”

“见到了,那恶人浑身都是血啊,就算被戴老爷捆着,也呲牙咧嘴嚷着要杀人,凶煞得不行,人人见了都害怕。”

老人颤颤着拄着拐杖:“后来戴老爷就将他提走,说是带去村外手刃了。”

话语间,三人拐过一道狭窄小弯,来到一户门扉半朽的人家。

老人止住了话头,拐杖也不再往前:“有劳二位,这儿就是我的住所了。”

楚潇抬眼打量,面前的薄木门板早已破败不堪,无风自斜,似乎一推就会应声落地。

老人习以为常,只轻力开了门:“进来喝杯水吧。”

他佝偻的背微微侧过,看向楚潇:“你的衣衫,也可以在此补补。”

二人欣然同意,楚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潇借了些针线,坐在屋内缝补自己的裤腿,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屋外的动静。

宋弦提了钉锤,正替老人修缮残破的门窗。

“爷爷,您这房子许久未修了吧?”

老人靠在院中的矮木椅上,浑浊双目远了远:“是许久了,以前我的孙女和孙女婿常来帮我收拾这间破屋,后来……”

他顿了一下,缓声道:“后来他们搬去了东路的新房……”

楚潇与宋弦齐齐一怔,停下手中的动作。

东路不就是那条被血洗的……

“从那以后,我这老屋就没什么人来了。”

老人慈祥地笑了笑,左右看看二人:“今日你们二人在这,倒让我想起了些过往的日子。”

“他们夫妇俩,也像你们这样……一人在屋中做些针线活儿,一人在这小院里敲敲打打,同我说着嘴儿……”

老旧的小屋檐瓦松了几隙,稀疏垂下些光束,正好落在楚潇面前的针线上。

她与宋弦隔着浅淡光束对望一眼,一时分不清对方眼里的软光是来自何处,只觉细微尘烟的飘荡都轻缓了一瞬。

许是初夏近午,暖风多情,宋弦手里的钉锤似乎都多添了温度。

连带着耳畔弥起的热意,他被看得拘谨,率先转开了视线:“您说笑了……”

楚潇远远看着他扶一颗钉,扶了好几次才落锤。

稍默一刻,她只轻声道:“您行动不便,也可以请乡邻们来帮帮忙的,如今门窗坏成这样,哪天砸到自己就不好了。”

“从前未见过你俩,应该是新来的吧?”

“你们有所不知,我们戴庄村民久不出村,平日里全靠戴老爷送粮衣过来维持生计。”

老人笑道:“我虽然年纪大,但也看得清楚,他有私心,鲜少会送这些钉锤利器过来,我们家家户户,只要门窗家具不是真的坏了,都舍不得修的。”

“久不出村?”

楚潇刚补好了裤脚,将线扯断,听见这一番话,有些惑然。

“戴庄虽然偏僻了些,但四面沙路平坦开阔,看不出通行有何不利的样子,为何不出村?”

老人沙声遥遥:“这事说起来,与那年中秋夜的屠村血案是一个原由……”

宋弦再次抬眼。

楚潇默默推开手中的针线,起身来到屋门处,竖耳听着。

老人摩挲着手下的矮木扶手,缓声道:“我们戴庄家家祖传有宝,只因地处偏僻,鲜少有示外的机会。”

“所以外人不知晓,我们自己也不清楚祖物的价值,一直以来都安然地度日。”

他面朝东方,掀起层叠的眼皮:“直至那个中秋夜,那人命阎罗过路,在此地借宿。”

“东路的村民毫不藏私,将他收留,好好招待……殊不知他看见村民们在屋中供奉的祖物,竟然认出那在塞外值个大价钱,他起了歹心,趁着夜深……”

他缓缓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楚潇二人已经明白了。

又是一个恩将仇报,杀人越货的故事。

老人接着说道:“村里人本不敢声张,但此事还是走漏了风声,不出几个月,东路的坟冢便被盗贼挖开,陪葬的祖物被尽数盗走。”

“——今日贼人敢挖墓,明日就敢杀人。村里头人心惶惶,村民们终日闭门不敢见客,不敢外出,甚至有了离乡出逃的想法。”

“所幸那时戴老爷已经飞黄腾达,得知我们的困境,便从雪山寨派人来保护,又每月送来粮衣,使我们得以安心留在故土,但也因此失去了出村的自由……”

说着,老人缓缓转头看向楚潇。

他摸起一旁的拐杖,颤巍巍地起了身,向屋内来。

楚潇忙上前搀住,随他往屋侧龛阁处去。

“我如今也分不清,这保平安的传家宝,给我们戴庄带来的,到底是福还是祸。”

“我是要入土的人了,无儿无女又无孙的,留着它也无用。”

老人站定在龛阁旁,枯手一抬,掀起了阁帘:“今日你们帮了我,也算有缘,这个就给你们吧……”

楚潇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骤然瞥见一抹墨色,视线霎时凝住,下一刻便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只得哑然张张口。

宋弦远远见她背影僵住,生起些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

他丢下钉锤,来到楚潇身边,随着她的视线侧首,目光陡然一震。/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掌柜,他昨日还想给我们穿小鞋,现在又在打什么主意?”

白无霜一着急,连掌柜都叫了出来。

“木鱼入庙。”

楚潇哂道:“上门讨打呗。”

“我与你一同去。”

青年覆霜般的寒声落在耳畔,凉意飘散,相近咫尺。

楚潇懵然发觉自己竟傍在他的臂弯里,甚至一手紧攥着他的衣袖,晃眼看来,二人执手相依,目窕心与。

她下意识松手避开了些。

柔暖的暗香自臂间撤去,改换为茅草小屋积囤的凉意。

怀间倏而轻盈,肩臂却莫名沉压了几分,宋弦微垂下头,只看见她客气有距的神色。

楚潇轻声道:“不必,蝼蚁罢了,我自有办法。”

“你们还在这儿做什么?”

李南山匆忙跑来,急急停在院外喊道:“大当家说不巡村了,陈管事催着收拾回寨呢!”

宋弦仍看着楚潇,想说些什么,楚潇却不容拒绝地摆摆手:“先回去。”

粮草清空,车马的驭行轻快许多。

飞沙随意滚入风中,漫长沙道上的车辙浅浅隐没。

楚潇四人仍坐在老胡的粮车上,听着后者四海八陆地胡扯。

艳阳大路,阴寒之意却暗暗滋生,楚潇本能地侧过头,一眼看见前车的苏有贵,与他四目相接。

见她看来,苏有贵意味深长地回了个奸笑。

他摆出一副先知的模样,似乎笃定了对方是临崖的山羊,而他正持着弓矢逐步逼近,随意抬手就能令对方万劫不复。

小人得志,真是令人恼火。

楚潇仍旧目光平平,无知无觉又无辜的样子。

苏有贵的恶兴致愈发盎然,正想挖苦讥嘲几句,却见对方的视线忽然开始腾挪。

这道视线分外挑剔,宛若在市集里挑选白菜,不紧不慢地打量了他一番,最后停在他的裆.间。

想起对方那手精准劈断腰带的凌厉鞭法,苏有贵心中一颤,再次幻觉胯.下一凉。

当即就警醒几分,仔细留意着楚潇是否想动手。

然而,楚潇格外闲适,除了悠悠哉哉地抬起头来,并不多动作。

在苏有贵警惕的目光中,她只微微勾起了唇线,露出个堪称恶劣的嘲讽笑容。

苏有贵一瞬茫然。

……他在嘲讽什么?

下一刻,就见楚潇靠上粮车栏杆,大咧咧地摊开两条长腿,分外满意地望了眼自己的腿间,又转眼看他,颇为同情地摇了摇头。

苏有贵:……

“噗哧。”

“哈哈哈哈哈。”

“这新人有种啊……竟然……”

早就注意到这边的眼神硝烟,一直在暗中看热闹的山匪们不觉就笑出了声。

白无霜更是不嫌事大,凑到楚潇跟前,乐滋滋道:“哎,我今早就想说了!他那儿确实很……”

宋弦面无表情地拨开白无霜的头:“污言秽语。”

什么腌臜男人的事情,怎可拿到她耳边去说。

白无霜被莫名推了开,忍不住瞪大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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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她挑起的事!

宋弦撇过头去,抱臂环胸不搭理他。

四下的人各有各的热闹,对面的苏有贵却青了一张脸。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哪个男人经得起这样的羞辱!

耳听着嘲笑声窃窃,不绝如缕,苏有贵恼意更旺,愤而一脚,踢开面前堆着的箩筐镰铲,怒火爆起了身。

“笑什么!”

镰铲相撞,刺耳哐当乱响一通。

山匪们都知道苏有贵的秉性,不敢再说话,四下骤静。

苏有贵横眉怒扫一圈,视线重新落到楚潇身上。

“看什么?”

楚潇毫不在意,懒洋洋地开了口:“大当家可说了,我鞭法好,让我去他院中当守卫。”

“当家的赏识我,我劝你最好也识相点。”

宋弦淡淡瞥了他一眼,默不作声挑下腰间长剑,“哐”地立在粮车木板上。

青年十分随意地斜眸,长剑的肃杀之意便霎时腾起。

寒意泠冽,此间意味不言而喻。

“你!”

想起晨间,那二人轻而易举地让自己颜面尽失,甚至毁了跟随多年的流星刺锤。

苏有贵一肚子的怒火,在听见“鞭法”二字时,硬生生浇灭了一半,在看见那把银光宝剑时,又被粗暴地扑熄另一半。

只余下满腹的火辣滚炭,股股冒烟却又无处发泄,最后憋屈得涨红了脸。

众目睽睽,楚潇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苏有贵僵直着身,一时有些下不了台。

那溜须拍马的小山匪又寻到了表现时机,当即上前将苏有贵拉下,体贴助声道:“我苏哥英明神武,他是不想与你们多计较,可不是怕了你们什么鞭啊剑啊的!”

众人默默低头憋笑。

此地无银三百两。

白无霜敷衍应着:“啊对对对,你说得对。”

苏有贵恼火地将小山匪推开,瞪向楚潇,恶狠狠道:“且去做这守卫吧,你定能高升!”

宋弦本就觉得此事有异,眼下又从他的话里听出些别的意味来,不觉便皱紧了眉。

楚潇却不置可否,撇了撇嘴,回道:“行,等我高升了,立马提拔你做手下。”

苏有贵脸色又变,小山匪忙将他按住,转移了话头:“苏哥,到山寨了!你看——”

众人侧首望去,粮车马队前方,巨大雪山连亘,霜白万里,旧雪素裹,一望无际的玉质风光。

粮队行至雪山下,拉车马踢蹄站稳。

众人陆续下了车,陈七从前绕来,对宋弦几人道:“你们几个,将车卸了,将马喂了再回去。”

又上下看了眼楚潇:“你,等下随我来。”

说罢又去叫一旁的另几个山匪。

白无霜瞧着这一幕,迟疑着:“他们搞什么把戏呢?真要叫你做守卫?”

楚潇目光飘忽,半晌未作答。

白无霜正想再问,却被她一把捂住嘴,拉到高马后躲起。

楚潇压低了声道:“你悄悄牵匹马,远远地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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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无霜面露不解,然而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却不由得身型一僵。

是白澄。

白澄从山口另一头出来,瞥眼看了下这边,见是陈七带人从戴庄回来,也未多管,自己牵了架马车就绕南而行。

远远还见她将一硕沉麻袋丢上了马车。

楚潇小声对白无霜说道:“我直觉她要去满春院,你小心些,跟着去看看那边是何情况。”

眼见着白澄的马车拐入一条胡汉商道,白无霜连声应了就要去牵马。

“你这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的,万一路上出了问题怎么办?”

李南山看见他的动作,紧了紧眉:“我与你一同去吧。”

趁着这边卸车,二人牵出两匹棕马,偷摸跟上白澄。

楚潇看着棕马穿过乱杂匪群,悄自扬尘而去,心中思绪又起。

村民老人的一番话,无处不阐明白澄与戴庄的血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但其间宛若浓雾蒙蒙,总有些令人想不通的地方,例如满春院与此事到底有无关联?

若不探个清楚,恐怕无法决下定论。

“喂,楚潇,快些跟上。”

远处的陈七一边叫着别人,一边朝她这儿嚷着。

“来了。”

楚潇随口应了,正想迈步往人声处去,却蓦然发觉腕间多了道灼热力度。

男子的指腹下薄茧粗糙,不经意地蹭磨腕上肌肤,生出些细微隐晦的痒意。

楚潇难得走神一瞬,下意识顺着那只指节分明的手往上看。

是宋弦。

四下喧嚷,宋弦却静立于粮车旁,只无声地握着她的手腕,定眼看着她。

山脚的树荫丛,光影游荡随风,凌波明光淬入她似水潋滟的秋眸,略一顾盼便妍情婉婉,更胜春工。

青年眼底情绪汹涌,难言的占有欲涌上心头。

——即使黑粉覆面,但只要有心些,不可能认不出她是位姑娘。

“祈安?”

宋弦抿了抿薄厉的唇线:“我替你去。”

楚潇回正了身,一抬眼却被对方眸中的沧波暗浪惊住。

她压下心间的思绪,默了片刻道:“他要的是我,你如何能替?”

青年执着得近乎幼稚:“若你同意,我有一万种方法。”

方法?

楚潇瞥了眼他另一手提着的银剑,哑然失笑。

这就是他所说的方法吗?

不是说自己已经二十有八了,怎么还像个愣头青?

“……白澄那边事态不明,现在只能从戴向荣的身上下手,我本来就要去会一会他。”

楚潇耐心解释,笑道:“他自己送上门来,我又岂能错过?”

宋弦垂下脸,眼前人的笑颜近在咫尺,他毫不费力就能看穿那层厚沉脂粉,用目光描绘出她的精巧面容。

他眉心蹙起,低声道:“你不懂,他绝无好意……”

“我如何不懂了?”

楚潇往前,仰起脸与他对视,双眼折映的日华璀璨细闪,紧紧拘住了宋弦的视线。

楚潇余光掠过他的短褐。

莫名想起在戴庄时,她的裤腿扯出个破口子,他如临大敌似的,用它来为自己遮掩。

睫羽如蝶扑簌,楚潇轻笑出声,温热的吐息吹拂过青年的颈侧,眼见着他的脊背僵了僵。

她的嗓音轻且淡。

“宋将军,我久经江湖,什么人什么事没遇过?你何必如此小心待我。”

宋弦抿着唇不答,笃沉的目光纹丝不动。

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担心和保护多余。

楚潇暗叹一声,这股倔劲儿,真的很像某位故人。

那头的陈七喊齐了人,有些不耐:“你还不过来?”

“还有你,不去喂马在这儿做什么?做工如此懈怠,是想被驱下山了不成?”

陈七远远看着那边二人身影重叠,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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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大当家一贯的叫嚷声并未传来,反倒是陈七的嗓音响起:“将他丢到榻上去。”

几道脚步声逐渐靠近,戴洛意识到有些不对劲,探头一看,不觉愣住:“这……”

两个院卫扛着楚潇上前,动作粗暴,随手就将她丢上了榻。

陈七踱步而来,远远看了一眼,嫌恶道:“任凭苏有贵吹上了天,我也看不出这人有何了得的。”

他指了指站在一侧的戴洛:“你,去把他的脸给擦干净,省得黑糊糊的倒了大当家的胃口。”

戴洛终于明白眼前是何情况了。

少年不忍地望向楚潇,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小声说情道:“陈管事……这哥哥身手很好,放房里有些可惜了,不如……”

“大当家做的决定,是你可以置喙的吗?”

陈七不耐地打断:“赶紧去把他的脸给擦了。”

见戴洛踟蹰站立,仍不动弹,陈七似笑非笑道:“怎么,舍不得大当家?你若担心一个人睡觉会寂寞,不如我让苏有贵今夜去陪你?”

闻此,戴洛身躯一颤:“不……”

陈七冷眼瞥着:“那还不快去?”

少年垂下头,慢腾腾地挪步,拧了条湿帕子,复又回到榻边。

他偷眼看着陈七,趁对方不注意,轻喊了两声:“哥哥?”

楚潇无声无息地歪在一头,显然已经昏死过去。

戴洛假借着擦脸的动作,使了劲儿去掐楚潇的人中,然而,直到拇指上的小小指甲痕都印上了唇线,楚潇仍是毫无反应。

少年有些无措,那边的陈七已经烦了:“还没行吗?”

“快了,快了。”

戴洛慌忙换手去给楚潇擦脸。

湿帕子简单几抹,碍眼的粉料被带走,其下的细腻肤色似朵馥郁白芍药,猝不及防就畅意绽开,惊得他的手猛然一抖。

少年呆滞地看着这张娇妍如玉的秀美面容。

鞭法凶戾悚人的哥哥,竟然是名女子……

“干点活都拖拖拉拉,妈的,我看你真的是欠收拾。”

陈七踹开厅间矮椅,骂骂咧咧地走上来。

戴洛回过神来,慌乱地将楚潇推进床榻里侧,拉过一角被子遮住她的头脸。

“可以了,可以了。”

他仓皇退下床榻,扯下层层叠叠的锦花帷帐:“小心吵醒了他,我们走吧。”

陈七本想去确认一眼,但见戴洛堆下了那叠繁琐的帐帘,又觉麻烦,不耐地顿住了步子。

“慌什么,他喝了大当家调的药,就算是头牛也得昏睡一天。”

戴洛讪讪笑着:“这不是怕扰了大当家的兴致么。”

陈七鼻哼一声:“都随我出去,别留在房里碍事。”

戴洛与那两位院卫喏喏应了,一行人细碎的脚步声行远,楠木房门再次被合上。

依稀听见陈七颐指气使的驱声:“都知道大当家不喜杂声,你们赶紧离这间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房远些,省得待会儿不留神,冲撞了我们当家的。”

此声出后不久,院落里的各色响动渐远。

半晌过后,除了耳畔金檠上的烛花偶尔爆鸣,再无旁的动静。

楚潇再也按捺不住,撑起身来,狼狈地咳出几口鲜血。

唇上的人中仍在隐隐作痛,楚潇暗道戴洛这孩子真是实诚。

怕不是想掐死她,方才疼得她险些憋不住了。

她从袖间伸出血淋淋的左手,又抽出腰间短匕,随意划下条衣袍带子,包扎指上的割口。

方才在六角亭中,忠酒端到鼻下她就嗅出了异常。

奈何陈七与苏有贵盯得紧,直接吞服解药恐怕有些冒险。

于是她借着整理腰带的功夫,用匕首割破手指,顺势摸了把藏于腰间的醒神药粉。

这药粉是白无霜调制的,药效强悍,可解市面上常见的迷药,若是触及血肉,起效会更快。

但是……

楚潇喉间腥痒,忍不住又呕出一口血,床榻艳色一片。

她胡乱抹了唇,掀开帐帘起了身,晕眩感再起。

楚潇咬咬牙,稳住了身形。

这戴向荣看起来一无可取,没想到,他竟然在调药上有几分本领,那碗忠酒里的药剂恐怕并不简单。

她压下心肺间的甜意,缓缓环视房内的布置。

雍香袅袅,堆金积玉的奢华雅房,梁间缀满了柔润的夜明珠,似熠熠星辰光彩溢目。

房内一应用具皆显纷华靡丽,单看她身后的千工床榻,每一方寸的雕饰都极尽天工,精妙绝伦,用以上贡亦不为过。

如此气派,不知碾压了多少京城世家,恐怕当今圣上都难与之争锋。

楚潇踩上满铺的皮毛地毯,匕首刀光吞吐,香案上的熏炉便熄了烟。

腻人的甜香清淡不少,楚潇移眸,看向角落里的沉木书桌。

这大概是此间房中最素净的一角了,大沓的软白宣纸被齐整地摞在一旁,名家精制的狼毫紫笔悬于山水玉架上,无一支开了锋的。

侧眼看去,桌面稀疏几道灰印,似乎主人不常使用,底下的人也不怎么尽心打扫。

唯一有翻动痕迹的,就是堆在桌角上的一叠旧信封。

楚潇随手拾起几封,稍一捻便觉得有些古怪。

——里面一张纸都没有,都是些空了的封函。

借着珠光烛火,依稀看清各个封函上歪歪扭扭写的字。

“辛未年腊月,一千八百两,给戴庄。”

“壬申年一月,一千九百八十两,给戴庄。”

“壬申年二月,二千一十两,给戴庄。”

“……”

笔者似乎疏于书写汉文,字迹潦草且吃力。

但每一封信上,都执着地描摹有笔画复杂的“给戴庄”三字。

楚潇逐封看着,心头的思索逐渐明了,答案呼之欲出,待翻到一张微黄的信函,指尖更是忍不住轻力一掐。

这信函似乎被酒水沾湿过,有些微微皱起的浅色印记。

半句龙飞凤舞的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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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笔者酒意酣畅之际,抬手挥墨了半句最熟悉的文字,而后想起读信的人不识胡语,又草草改了笔。

楚潇垂下眼睫,从袖间摸出张满春院花票。

是白澄床铺里金额最大的那一张,其上金墨斑斓,与那发黄信函上的歪斜黑字风牛马不相及。

但是……

“壬申年腊月,三千两整,给戴庄。”

二者书写的时间与金额分毫不差,唯一的区别就在于黑字的末尾——十年不改的“给戴庄”。

楚潇想明白了什么,鼻尖一酸,险险落下泪来。

她心中叹息,只将手上的信封码回原处,纷杂的纸张就像眼前难解的题,什伍东西,杂乱无章。

楚潇不忍再看,偏过头去,怅然间却被另一物什抢了眼。

桌案边缘上放着一方乌金墨砚,四角平稳,端重似铁,漆黑发亮的砚台正中微微下凹,积了薄薄一层灰。

似乎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她低下头去,果然在砚台两侧找到几枚清晰的指印。

楚潇缓缓拧起了眉。

笔锋未开,砚面积尘,平日里是谁有此等闲心摸玩这方砚台?

正欲细看一下,南侧的门窗的闩闸却“咔嗒”一响。

未及多想,楚潇迅速躲落桌下,暗暗摸出两枚银针。

只听着“吱呀”声起,什么东西被推了开,随后便是一道急沉脚步。

楚潇隐约察觉不对,悄自探眼,登时有些怔忡。

……竟然是宋弦。

青年从南侧的半窗翻入,许是闻到房中残余的甜腻助情香,一入屋便分外暴躁地掀翻了香炉。

他大步跑向床榻,未等楚潇出声就猛力扯开了锦帘。

榻上空无一人,只有翻乱的被褥与染血的床铺。

宋弦一路紧绷的心弦骤然断裂。

沙场上一往无前的英武将军,此时此刻不觉后退了几步,险些站不稳。

……没找到她。

娇气的帷帐被扯脱丝线,松垮疲沓地垂落,半掩着榻上的丛残狼藉。

宋弦不可抑制地想起十年前那个秋日。

万物萧索的时节,他与同窗游学归来,只觉京城的天要格外灰些,吐息间空气都带着别样的死沉。

他一开始并未在意,只管护着怀里的杏仁糕,沿路走着还想再给她挑些有趣的小玩意儿。

然而,他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劲。

街道上的百姓都在往京北去,闲言碎语窸窣,掺杂着不少的“楚家”。

绵甜的期盼很快转为了火燎的心急。

他重新跳上马,一路向北疾驰,途间飞灰似雪,在残阳零风里越下越大。

直至北街口,漫天烟烬,乌茫茫淹没长街,放眼望去凋败无涯。

矗立百年的楚家大院,在秋风中扬散废墟的齑粉,只余下一地的断壁残垣,朽木枯骨。

街坊们在耳边絮语,说楚家抗旨拘捕,拉着百余抄家的官兵,齐葬火海。

说楚家院落宽敞阔绰,是如何烧足了三日才静落,说那些陪葬的官兵如何无辜,刑部来验尸是何等的烦琐。

他僵滞地停在家甜汤铺子前,一如往日地侧首,却再也看不见熟悉的白墙青瓦,也看不见心心念念的少女款步走出府门,悄悄掀起帷帽一角,在婆娑纱影里对他微笑。

唯一见到的,是白巾蒙面的刑部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楚潇朝他弯了弯眉眼,好看的梨涡蕴着一泓甜泉:“对吧?”

宋弦愣愣然,只下意识地点头。

他忽然想起初入营队时,副尉指着迎风猎猎的军旗,威严发问他们几多心诚。

当时他一心求死,随口敷衍,并未放于心上,往后经历了无数生死关头,他也没有回忆过这一幕。

反倒是眼前姑娘的这一声笑,让他不自觉地想起,当年他的回答。

是怎么说的来着……

——愿为之肝脑涂地。

“看到没?”

楚潇笑意盈盈,带着戴洛转身,指了指那砚台:“放心,大胆试吧。”

戴洛看了看面前二人,半晌后探手扣住墨砚,鼓起勇气开始拧转。

细微的咔啦声响不断。

楚潇下意识靠近了些宋弦。

酒药未退,若待会儿再出个岔子,那可是掉脑袋的大事。

宋弦鲜少见她这样,暗觉好笑,看着身前人鸦羽般的额发,他安慰道:“我看着呢,不必害怕。”

长桌上的砚台适时“咔咔”两下脆响。

她警觉回眸,却见靠墙的万字雕纹书柜倏然一震,砖石摩擦的粗糙声起,书柜碾过底下的玉砖,往后斜撤。

一道幽深乌黑的门洞豁然出现眼前。

戴洛欣喜看来:“开了!”

楚潇松了一口气,称赞道:“幸好有你,让我们省了不少工夫。”

少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你们留在这儿吧。”

宋弦点燃桌上的长烛,将这盏火光探入门洞,隐约可见黑黢黢的一条石道。

“我先下去看看是何情况。”

他跨过门洞,踩上窄扁的石阶,才走两步就察觉到了什么,停住了脚步。

长烛向后,灯火灼烁,映出两张不让人省心的白皙面孔。

戴洛从楚潇身后探出头来,怯声道:“哥哥,我不想待在那间房里。”

宋弦默了一瞬,将银烛往上轻抬。

燃灯之下,楚潇侧着张千娇百媚的小脸,秋眸暗光浮动,分外狡黠:“哥哥,我也不想待在那间房里。”

……

她大概不知道她唤那二字时,唇畔勾出的梨涡有多好看。

原来心是会痒的。

宋弦攥紧手中灯盏,避开了视线,只将长烛往下压了压。

“你们小心脚下。”

落脚的石道绕弯向下,像是早年间凿山而建,此后也再未养护过,是以每一石阶大小不一,尘沙碎石胡乱堆砌在旁,并不便于行走。

所幸山石硬实,凿工不易,这条小道也未延伸多长,三人很快就踩到了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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