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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第十六章(1 / 2)

似乎有些熟悉?

“这是……”

楚潇迟疑地伸手,那边的宋弦眼疾手快,一把将香包牢牢按住。

楚潇怔愣,下意识收住动作。

面前的手修长匀称,虎口薄茧,横陈着几道陈旧细伤,显然是提剑握枪的手,眼下却覆盖在一抹精细柔软的布料之上。

浴血沙场、杀伐果决的青年将军,眼神躲闪,竟然露出了几分赧然。

宋弦实在心虚,此地无银三百两:“……是我的东西。”

楚潇悟了。

暖香布袋,情怯难语——

心上人送的香包。

楚潇了然,缩回手,眼底带上了促狭的笑意:“宋将军远赴凉州,你的未婚妻该思念得紧吧?”

他的未婚妻?

宋弦顺利将香包拢入手中,细密的刺绣轻轻勾划他的掌心。

他借着莹莹浮动的烛光,看清了她眼中的情绪,与他的坐立难安截然不同,她眉目舒展,通身的悠然自洽。

落差感悄然凝成一团郁气,盘结在心。

他暗摩手中的香包,闷声道:“我的未婚妻,恐怕早把我忘了。”

面前的姑娘轻哂一声,似乎将他的话当成了情人间的甜蜜嗔语。

宋弦心口的郁气又沉了几分。

她是真的,完全记不起他了?

那缕郁气幻化成羽,悄然攀上他的喉间,扫起难抑的痒,蠢蠢欲动。

他忍了半晌,终究是按耐不住,抬手拈起瓷杯,似是漫不经心地开了口:“那你呢?”

她?

楚潇不解其意,稍停一瞬。

宋弦却被这一瞬间的停滞鼓舞了,仿佛她的迟疑背后蕴藉着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

他像是将猎物堵入末路的豹,看似悠然踱步,深邃瞳眸却淬亮如火,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楚掌柜深夜会见外男,不怕未婚夫介意吗?”

楚潇一怔。

那三个字像一道暗雷,沉声轰响在心际。

一道神采飞扬的少年身影跃然出脑海。

恍然间似乎看到了京郊的绿茵草场,少年恣意奔策,墨发飞扬,意气风发不知愁。

却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仓促勒了马,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朵新摘的漂亮野花。

……

他该以为自己死在楚家的火场里了。

算算年纪,他弱冠已有两年,应该娶亲了吧。

楚潇睫羽轻微一颤。

她压下心间的悸意,轻声回道:“将军说笑了,我没有未婚夫。”

昂扬的豹子猝然扑了空,栽进泥坎,浑身狼狈。

“嚓”地一声,宋弦将手中的瓷杯捏得粉碎。

此声突兀,楚潇瞬即侧目,诧异地看向他手里的狼藉。

宋弦面无表情将瓷杯丢落在地,垂睫掩盖眼底翻涌的情绪。

果然。

他几乎要咬碎后槽牙:她果真将我忘得一干二净!

楚潇探究地看着他,思虑纷起。

他又怎么了?

这位宋将军平日里就对她的身份颇多疑虑,总是百般试探,莫非方才也在试探她?

若是往日也就罢了,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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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

楚潇凝神。

接下来,他们要去招安山匪,此行或有阻碍,二人朝夕相对,还指望着能互相援助的。

一直心存提防可要浪费不少精力。

她拿定主意,沉声开了口。

“宋将军,不管过往如何,眼下我们都是为了边境的安稳共同谋划,试探、猜忌可不是我与伙伴相处的习惯。”

“若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要同行,须得保证你我二人暂且放下疑忌,推诚不欺,守信不疑。”

“你说呢?”

宋弦气笑了。

他说什么?他哪有资格说什么?

她不认故人,不建新交,如今给他一个伙伴的身份,愿意与他推诚守信,难道他敢拒绝吗?

——他不敢。

宋弦自觉憋屈,却又生怕她反悔,当即应了声:“当然没问题。”

楚潇终于松了一口气。

堂堂一军之将,没必要与她诳语。

得这一句保证,往后合作的日子里,她能轻松不少。

楚潇莞尔,对他真切一笑。

翌日晌午,宋弦将两城军务交由李北川代管。

因着楚潇说招安一事不宜张扬,他仅带着李南山一人,便随她策马出了营。

李南山识相地远远跟在后头,眼睛却没闲着。

眼见着要往岐山谷地去,回想起那恶林里的诡谲机关,他阴影颇深,不免有些头疼。

但马前的将军和楚掌柜却淡定得很,那二人的气场和谐相恰,似乎还流转着一种未宣于口的密切,仿佛一夜之间达成了什么共识。

李南山狐疑着,他错过什么了吗?

宋弦随意地握着缰绳,远远眺见了乌密的黑林,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危险压迫感。

见身侧的楚潇仍然眸光平淡,他忍不住问道:“这恶林机关遍布,种类繁杂,实在了得,你这手机关术是从哪儿学的?”

闻言,楚潇目光远去,似乎心神也出走了片刻。

须臾,她轻声答道:“我小时候就爱看兵器机关图纸,长大后……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一份差事,又精进地学了些。”

宋弦恍然。

她父亲是兵部侍郎,擅制兵器,她自小耳濡目染,确实是爱看图纸的。

至于这份差事……

宋弦想起,她的沙鹰也是因一份差事而得。

“与你的沙鹰是同一份差事?”

楚潇没想到他还记得这种枝末,有些讶异,顿了一下答道:“是的。”

宋弦犹在暗自猜测,到底是什么差事,会饲养沙鹰又会教导机关术,旁边的楚潇却不甚在意地开了口。

“和这趟行程还有些关联呢,你总归会知道的,是塞外的地下武场。”

宋弦手中缰绳一紧。

地下武场?

那日花楼重逢,她的武斗身法刁钻狠戾,确实有地下武场的影子。

可她在地下武场做什么?

宋弦的脑海里依稀浮出一个想法,尚未成形,便感觉胸腔里的心脏被狠捏了一下,浑身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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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我是那里的管事。”

楚潇不看他,淡声解释道:“也是在那里认识了白无霜与桉知。”

宋弦恍然间似乎松了一口气,心脏松弛半分,脑海里的思绪却不减迷离惝恍。

……既是管事,为什么会武斗身法?

心绪逐渐纷乱,错中缠绕成结,一时难以盘顺解开。

不知不觉,三人的马匹已经先后入了岐山谷地。

岐山巍峨挺拔,山河奔腾倾泻而下,慷慨灌溉出繁盛的谷地密林,林间叶海茫茫,成荫成云遮天蔽日。

密林内光影昏昏,只有零星光束透过叶隙,直落林地,像天际垂下的银白绒线,是阴翳黑林里难得的温柔。

楚潇借着微薄阳光,领着另外二人绕开缭乱机关,一路往林深处去。

越往里走,黑林越发阴凉,耳畔更是静寂森然,李南山难耐地打了个哆嗦,忍不住提绳凑近前面二人。

“这路可以三人并排吗?”

楚潇驻马,回头看他,示意他跟上。

李南山稍松一口气,咧嘴笑道:“楚掌柜,你真是大善人!”

话音未落,一道腥风悄然从他背后拂过。

李南山戒心大起,下一刻便肩颈一沉,有一物重重地贴上了他的背。

耳畔响起砂石碾磨之声,瘆人的凉意钻入心脾,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全身。

他面上的笑僵住,卡顿地扭着头回视,一声凄厉的尖声哭叫却猝不及防地在他耳边叫响,狰狞刺耳。

“啊——”

“啊——”

李南山循着那道哭喊声,爆发出惨厉的尖叫。

他一扬马鞭,疯狂奔向楚潇:“楚掌柜!救命啊!”

宋弦缓过神来,当即白芒一闪,利剑出鞘。

楚潇急忙伸手挡住他:“不必。”

她从怀中掏出个青黄果子,扬手掷向李南山身后。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李南山后知后觉地转过身,只见一道矮小身影莽然飞扑而来:“把孩子还给我!”

他下意识拦手,扣肩扭肘,干脆地将来人按俯落地,厉声道:“谁?”

地上的妇人泼赖怒骂不止,嚷声冲天,宋弦警觉抬眼。

附近的灌丛后陆续探出数十道低矮人影,个个面色戒备,举棍握石。

更有甚者张起弓弩,蓄势待发。

李南山眼见来者不善,当即勒住地上妇人的喉颈,将她狠力拽起充当人质,大声喝道:“放下兵器!”

“放开她!”

楚潇的喝声同时在身后响起,李南山忽地有种危险的预感。

下一刻,肩胛的穴位突发刺痛,臂间筋络一阵痹麻,他挟人的右手竟不受控制地脱力松了开。

身前的妇人失了禁锢,踉跄跌出几步。

李南山愕然回头:“楚掌柜……”

那妇人急忙转身,又欲往前扑去却意外地刹住了脚。

只见小娃娃被托着胳肢窝,正正地举在她面前。

妇人本能地伸手接住,娃娃身后却探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灿烂笑颜。

妇人呆怔地看着。

楚潇笑道:“苓姐姐。”

桉苓终于反应过来,喜意顿上眉梢:“楚潇?”

田垄边的稻草亭里,楚潇安然坐在石凳上,慢条斯理地吹饮一杯甘茶。

宋弦面色平静地陪饮,旁侧的李南山却有些心绪不宁,眼神不住地往周侧人群瞟去。

这里的村民看着十分古怪……

楚潇握着茶碗,轻声提醒道:“是先天的疾病,不要冒犯。”

岐山谷地偏远蔽塞,谷地村民只在族中通婚,代代腿骨弯短,即使成年,身量亦不足四尺,看起来与谷外人士大有不同。

往年他们偶尔出谷交换些生活用物,围观指点的目光实在算不上友好,后来又遭受了一场灭顶之灾,他们就干脆蜗居在这片恶林之中,再不肯轻易外出了。

身为外人,贸然闯入已是失礼,若还盯着人家看,那便是冒犯了。

李南山连忙低头,收回了目光。

一直默不作声的宋弦却开了口:“他们似乎受过不少伤?”

楚潇一顿,放下茶碗看向田垄的另一头。

桉苓正带着桉知往这边赶来,身后还跟着不少族人。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清楚看见他们许多人面上、身上瘢痕错杂,疮疤陈旧,像一条条褐色的蛇盘踞在身,很是骇人。

更别提还有些拄拐空袖盲眼的伤障了。

一行人歪歪扭扭,走走停停,往稻草亭靠近。

楚潇心有不忍,起身相迎。

那边村民看清稻草亭里的楚潇,人声即时热闹了起来:“还真的是楚姑娘!”

“好久不见啊,楚姑娘!”

“还认不认得我?我是七伯呀……”

村民们欢天喜地围上前来,明明自己肢体不便,却将楚潇按回石凳坐下,拉着她七嘴八舌地寒喧。

有几位心肠软的妇人很快红了眼:“一别近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十年,你这丫头都长这么大了!”

“去去去,好好的哭什么。”

桉苓喜笑盈腮,挤开众人,一把拉起楚潇的手:“今夜在我家留宿如何?我们好好聊聊家常。”

说着往旁一瞟,直接略过了李南山,对着宋弦上下左右一番打量,不住地向楚潇挤眉弄眼。

宋弦察觉到她的视线,莫名回想起当年楚家哥哥们看他的眼神,也是这样,充满了检视的意味。

他下意识挺直了背。

楚潇:……

她按住桉苓,温声解释道:“我终究是外人,不好在此打扰太久。”

桉苓心直口快:“你算什么外人,若没有你,我们早就……”

“咳。”

楚潇轻咳一声,翻过了话篇:“苓姐姐,我今日是来接白无霜的,你见到他了吗?”

“白无霜?”

桉苓还未接话,旁边的桉知就嗤了声:“天兰草还未种成,他可不能走。”

楚潇沉住气,耐心道:“桉知,我们有要紧的事需要他帮忙,等此事一了,我立即带他回来种天兰草。”

“那可不行,天兰草也十分紧要,白无霜绝对不能走。”

桉知想也不想便拒绝,眼见她又伸手提出一个布囊,率先出言打断道:“我已经松过一次口了,这次你给我神仙草都没得商量。”

楚潇:……

桉苓见她神色不好,连忙帮言道:“桉知,你先放人出去忙正事,种草而已,晚些时日再种也行。”

“是吗?”

桉知瞥了她一眼:“最近谷地雨多,不少人旧患复发,就连你的夫君也是腰骨日夜作痛,寝食不安。”

“天兰草有镇痛之效,但娇贵难活,过了春季就无法发芽。眼下已经是春末了,你确定可以晚些时日再种?”

桉苓哑然。

谷地里辟有农田,养有家畜,虽然日子过得简单,但村民们自给自足不成问题。

唯有这药草……

此地药草本就稀缺,村中男女老少还满身的沉疴宿疾,用药向来紧张,天兰草的种子确实来之不易……

她为难地看了看楚潇。

楚潇安抚地拍拍她,正想着要如何说服桉知,另一旁的田埂却传来一道惊喜大叫。

“掌柜?是你吗?”

侧首看去,白无霜半身黄泥半身草屑,兴高采烈地挥手跑来。

他一路大步,踩得泥水肆意飞溅,雀鸟拍翅惊散。

“你可算来了!快来帮我搭草棚,我这几日搭的全塌了!”

面前的泥人咧着一口白牙,撑上稻草亭的横栏,冲她招手。

见他一副无忧无虑的愚蠢模样,楚潇的太阳穴忍不住突突直跳。

“来呀!没有遮荫的话,天兰草发不了芽的。”

楚潇深吸一口气站起,忽地灵光闪现。

身后的宋弦跟着起身,却未料及楚潇突然转了身。

恍惚间只觉山谷的春日凉风暖了一瞬,馨香袭来,一个柔软的身子径直投入自己怀中。

宋弦不禁一僵。

他身量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颇高,垂眸看去,只能见到她乌黑的发顶与纤细的肩背,倩影潇湘,身轻似梦,似乎下一刻就会幻化成流烟飘逸飞散。

他下意识伸手,环住她的腰身,用力将她圈紧入怀。

二人依在一处,顺着缓来清风,楚潇鬓发微散,轻拂过他的衣襟与颈间,勾起轻微细密的痒意。

宋弦真切地感到,空寂十年的心海瞬间被柔软情意填满,他贪心地只想感受当下,全然不管身旁一群人的各异目光。

亭外的白无霜呆滞片刻,蓦然反应过来,怒火冲天,指着宋弦大声骂道:“登徒子!快放开我们家掌……”

话未说完,他的泥嘴便李南山一把捂住,后者急急地压低声音,道:“没看到是楚掌柜自己扑上去的吗?人家两厢情愿,情投意合!”

白无霜挣扎着去推他的手,嘴里含糊叫骂不止,李南山死死地按住他,二人忙着搏斗,丝毫未留意身后的动静。

楚潇探手揪住宋弦的衣襟,将他往下扯了扯,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桉知本性不坏,只是爱刁难人,他吃软不吃硬,你想办法给他许一点甜头。”

话音落入宋弦耳中,他缓过神来,而后怀里便骤然一空,令人眷恋的温度向后抽离,缠绵的馨香随之无声散去。

楚潇干脆利落将他推开,面上却仍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等我,我很快回来。”

宋弦默自绻起指尖,轻轻复捻:“……好。”

谷地村民乍然瞧见这一幕,挪揄笑声四起。

“去搭个草棚而已,这么难舍难分啊?”

“放心,他就在这儿,我们帮你看着他。”

桉苓爽声调侃道:“难得一见,原来我们楚潇也有这样的小女儿姿态啊!”

“……苓姐姐别拿我说笑了。”

楚潇忍着牙酸,佯装羞涩应了几句。

暗窥着桉知未发现什么异常,她转身提起白无霜跳下田间:“快走快走。”

再待下去,她要被自己酸吐了。

稻草亭里,桉知见楚潇走了,只随意看了眼宋弦,也转身欲离去。

“桉兄何必着急,一起喝杯茶吧。”

宋弦定了神,重新坐回石凳,取了只干净茶碗为他倒茶:“说不定我们会聊得很愉快。”

“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别人愉快了。”

桉知侧身回视,并不愿意赏脸:“我劝你别浪费心神了,我是不会让白无霜走的。”

宋弦极轻地笑了笑,将茶碗推至对方面前:“其实我是无所谓的。”

青年微微抬起头来,墨黑的眼眸径直对上他,毫不掩饰眼中的野心与执念。

十分霸道。

桉知恍然。

这家伙莫不是吃白无霜的醋吧。

他来了兴致,欣然来到石凳前坐下,故意扭头去看田野里的另外二人。

……果然就喜欢刁难人。

宋弦配合地侧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那头的白无霜正踩着一根长木,十分艰难地推拉手中的铁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楚潇捏紧了拳头站在一旁,半晌后忍无可忍抬腿将他踹开,弯腰拾起一把铮亮砍刀,怒而挥手,一刀就将那根长木劈成了两段。

宋弦:……

桉知:……

桉知挪开视线,喝了一口茶,平声道:“宋将军人中龙凤,应该不会在意他才对。”

宋弦轻哂。

其实还是在意的。

他稍稍垂睫,将桉知手上的大小艾印收入眼中,绕过这个话题,改口道:“边关的子民,我都很在意。”

桉知微微眯起眼。

宋弦平声讲道:“我曾在北部军营任职,北部边疆纷争不断,兵士受伤频繁。”

“很多时候,明伤已愈,暗伤也会后遗数年,乃至终身。”

“往后再怎么避湿寒,免劬劳,断骨也难止酸涩,断肢幻痛更是如影随形,使人不得安寝。”

他顿了顿,转眸看向桉知:“天兰草是镇痛良药,但娇贵难养,能成活的或许寥寥无几,即使分斤掰两,恐怕也不够用。”

桉知不觉冷了脸:“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待楚潇与白无霜搭好草棚,已是戌时初了。

在田垄忙活半日,二人溅染了一身的泥泞,颇为狼狈地走过村巷,最后推门入了间四房小院。

这是桉苓先前清出的空闲院落,留给四人落脚歇整。

白无霜摆臂摇着井轴,想打些水来冲洗。

“掌柜的,你说宋将军他们为何还不回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能出什么事?”

楚潇坐在院中的娇杏树下,任含露团雪的粉色花瓣散落发间,花香满衣。

她捻起一片粉色,轻声笑道:“他们不为难过路的人都算好了。”

“哎,有人在吗?”

梨木院门“吱呀”声起,清风越入,桉苓托着几个油亮餐盘从后探出。

待看清院中的二人,她乐颠颠地迎上招呼道:“快来尝尝!新鲜出炉的辣酒炙狼肉!”

白无霜惊讶回身:“狼肉?哪里来的狼肉?”

“是沙狼。”

桉苓将餐盘堆在杏树旁的矮桌上,又朝楚潇挤眉弄眼:“你那郎君好大的本事啊!在哪儿找的?”

楚潇微微一笑:“在花楼里找的。”

“嗯?”

桉苓一愣,片刻后反应过来,朝白无霜拍掌乐道:“瞧她这鬼机灵,还学会开玩笑了!”

白无霜干笑几声:……她没开玩笑。

楚潇只管给几人分了餐筷,平声问道:“他做什么了?”

桉苓神秘兮兮地看着二人:“午间不是铜铃响了吗?你们可知是谁闯林了?”

见他们配合地露出探究的神情,她才满意地揭开谜底:“是一队沙狼!”

楚潇一怔。

沙狼多智近妖,知配合,擅围杀,宋弦与李南山二人遇上一队沙狼,恐怕很难讨到好处。

桉苓眉飞色舞地复述着:“带路的村民说了,十余匹沙狼在黑林里乱窜,触发了一大片机关。”

“前有石林箭雨,后有沙狼围击,你那位宋将军硬是顶着机关阵,将狼群逐一手刃斩杀了!”

“这才有了这顿炙狼肉呀!”

楚潇挑挑眉。

一剑斩群狼?

这么拼做什么,怎么不回村里喊人帮忙?

“他们人呢?”

“被桉知拉去喝酒了,今日可算大丰收,桉知高兴得很。”

楚潇点点头,三人就着矮桌畅怀饱餐。

直至月上中天,夜风清许,淡露微云,桉苓记挂着家中的娃娃,这才离去。

院中又剩二人。

白无霜饭足生懒意,趴在桌上看楚潇摆弄几件旧衣裳。

素手纤白,翻合在灰粗麻布上分外惹眼。

“掌柜,你问桉苓拿这些旧衣旧布做什么?”

“明儿你就……”

“知道了”三个字还未说出口,院门又被“嘭”地从外推开。

薄薄梨木重重撞到旁侧竹篱上,两者不约而同震响,惊飞一地烟尘。

宋弦撑手站在小院门前,面色苍白,狼狈地看向杏花树下的楚潇。

她一头鸦羽般的青丝用发带简单系绑,柔软垂落在肩头,闲适倚着矮桌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身侧的杏树花瓣落了一地,有种朦胧的恬静与温柔。

胸口仍烧灼着滚沸辛辣的酒意,桉知倒酒时说的话语犹在耳侧。

“你们进村的时候,她推不开那扇机关门吧?”

“她左手的臂骨曾经断过,是使不上力的……”

不知是酒意还是什么,宋弦松了撑门的手,竟往前踉跄了几步。

楚潇微微蹙起了黛眉。

面前青年一身云绫玄衣,琼林玉树,乍一眼望去像个京城世家的王孙公子。

然而借着清霁月光细看,便能发现他墨色衣袍之上浸染着斑驳的暗红,大片骇人血迹飞珠溅玉,似绮靡旖丽的彼岸花,妖冶诡谲,宛若鬼魅阎罗。

“宋将军?”

楚潇放下手中的旧衣,起身往他身后看:“今日对付沙狼还顺利吗?李南山呢……”

她话音未落,宋弦目光已经凝住。

青年三跨两步上前,猝然出手紧紧握住了她的左腕。

“宋将军?”

楚潇微惊。

鼻尖除了血腥味,还有浓醇的酒气。

……他这是,喝多了?

楚潇午间在田里忙活,早已将袖子挽起,宋弦扣手直接贴上,指腹的薄茧不经意地蹭磨,亲昵得令人心惊。

她下意识想挣,对方却不肯放,还腾出另一手将她的袖子再推上一些。

见此一幕,懒意迷离的白无霜霎时清醒,当即拍桌怒嚷道:“宋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他骂咧着上去掰宋弦的手。

门外又跳入一道人影,高声喊着:“将军,不是庆功宴吗?你怎么提前走了?”

李南山酒意松爽,一入院却蓦然瞧见树下三人拉扯纠缠在一处,似乎起了什么争执。

他第一反应是要上前帮自己家将军。

下一刻却发现,自家将军两只大手都在人家姑娘白生生的胳膊上。

还要继续往上推姑娘的袖子。

嘶——

老虎的胳膊摸不得啊!

李南山头皮发麻,连忙冲上前抱住宋弦。

“将军!你是不是喝多了,那是楚掌柜啊!”

李南山与白无霜好一顿掰扯,宋弦却仍岿然不动。

他只管小心地拘着她的腕,低下头去细看。

楚潇的手修长洁白,像一管笔直的玉色长笛,匀称细腻,凝脂柔软温暖,漂亮得难以言说。

美中不足,令人惋惜的是,她臂间有一道盏口大小的浅色伤疤,边缘呈撕裂状,似是被利器贯穿而留。

明珠生隙,白璧有瑕。

桉知醉意醺然的声音又在耳内响起。

“地下武场嘛,武斗都不算什么,最受欢迎的是兽斗与围猎。”

“她起初是被卖去兽斗的,少女与鬣狗,塞外的老爷们最爱看了。”

鬣狗……

宋弦探出指尖,抚上那道岁月遥远的疤痕。

他指下的肌肤温软,却像细刀一样寸寸缕缕割破肝肠,令他止不住地颤抖。

“她快要活不下去了,是白无霜的兄长将她捞出,悉心教导……后来她便成了围猎场的头羊。”

“头羊,围猎场最大的彩头!所有顾客都盯着她——只要猎捕到她,就能从武场赢走一大笔钱!”

什么头羊,什么猎捕。

她是活生生的人啊……

宋弦心口被火炙一般烫得生疼。

“她第一次被猎到时,武场生了好大的气。”

“她被一群人按着,硬生生折断了左臂……断骨尖锐,破肉而出……”

宋弦垂睫颤颤,十指若灌铅般梗滞僵硬。

掌中纤细脆弱的手骨,甚至不足他圈指一握。

他生怕她生疼,只敢巧劲束着,一丝蛮力都不敢使。

然而他祗奉心尖的明珠,却被人粗暴取下,狠心辣手地摔成碎粉……

宋弦鼻尖酸涩难捱,仿佛肺腑间早已哽满了沙砾,再喘息也只能溺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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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扇菱格花窗算得上精巧,裁剪新阳,流泻一地光影。

淌漾的亮光延伸向内,通往一张翠青的竹木床榻,浅薄余温犹在,床沿边的青年伸下长腿,回想起昨夜的一切。

宋弦默自苦笑,倚酒三分醉,匿隐七分痴。

颈间钝痛仍在,昨夜的温言软语是虚幻一场,稍纵即逝,门外的轻笑声却真切如及,近在咫尺。

“怎么样?”

“楚掌柜……你穿成这样做什么?”

“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件,去吧,换上。”

李南山看着她手中的灰麻布衫,眼角微抽,终是认命般接了过去。

楚潇捏着另一件衣裳,问道:“你去看看,你家将军可醒了?”

话音刚落,东南角厢房的薄门便被从内拉开,高挑的青年静立在门侧,醉意初消的眉眼朦胧覆雾,别样乖慵。

院里安静一瞬,李南山下意识挪开视线。

楚潇善解人意地略过昨夜的狼狈:“你醒了?来试试新衣服。”

将要入夏,朝阳生辉,宋弦顶着光华,缓缓掀起眼睫,而后一顿。

面前的楚潇作男装打扮,细绳束发,身着粗麻短衫,袖子裤脚明显短了一截,用别的零碎布料随意拼接上,灰扑扑的一身。

原本是老实本分的打扮,却偏偏抹黑了脸,还画了两道粗犷倒竖的浓眉,平添几分嚣张。

乍一眼看去像个潦倒的流氓。

楚潇朝他递来件差不多的粗衣:“今日我们要混入山寨看看情况,尽量低调些。”

宋弦忍不住瞥向她垂下的左臂,心海涟漪又起,半晌才哑声应了好。

白无霜取到众人的早膳回来时,宋弦和李南山已经更好衣了。

前者瞧见院内三人的乔装,先是一惊,而后立马反应过来。

他兴致盎然地凑上前去,问道:“掌柜,今日我们要闷声干大事?”

楚潇颔首。

白无霜兴奋地指了指自己的书生长衫:“我要换的衣裳呢?”

楚潇只给他递了条细白绵软的围脖:“你只需要戴这个。”

白无霜接过那细布条,一打量,顿时不忿地瞪大眼:“为什么我只有这个?”

楚潇给几人分着餐筷,随意搪塞道:“角色分工不同。”

白无霜:……

“为什么他们能分到有趣的角色?”

他环顾一圈,目光落在宋弦挺拔的脊背上,嘟囔道:“李南山也就罢了,宋将军穿着寿衣也不像鬼啊!”

李南山茫然:我就像鬼了?

“宋将军?”

楚潇若有所思地看过去。

白无霜振振有辞地为自己争取道:“是吧?不如将宋将军的角色给我……”

楚潇却转过了话题:“这样的称呼太张扬了,恐怕会白费我们的乔装。”

她望向宋弦:“宋将军,你说对吧?”

宋弦一顿,抬眼看她。

重逢的这些日,二人交浅言更浅,疏离有度,只会客套几句“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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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真的只是一位边疆将军,与她素昧平生,萍水相逢。

宋弦悄然握拳。

要让她知道自己的名字吗?

……要让她发现他的身份吗?

一个“弦”字在唇齿间犹豫,呼之欲出,一句“我没有未婚夫”却干脆利落地冲出心海。

她的阐述声平淡无波,似乎话语里的人与她的所有情绪都无瓜无葛。

无关轻重。

……

宋弦喟然垂了眸,须臾后轻声道:“宋祈安,可以叫我祈安。”

李南山夹菜的手一滞,懵然抬起头:这不是将军的字吗?他怎么说了字?

“祈安?”

楚潇稍一斟酌,笑道:“令尊令堂的爱子之心真是昭昭易见。不求将军干霄凌云,标秀家门,只虔心祈愿将军平安康健。”

宋弦眸光微闪,嘲弄似的一笑:“确实是祈愿平安康健之意。”

可惜只实现了一半。

李南山心忖,字是将军弱冠之年自己起的,与将军爹娘的爱子之心毫无关系啊。

他猜不透将军所想,不敢多话,默不作声地埋头扒早饭。

白无霜却起了好奇心:“听闻宋将军战功赫赫,‘宋’乃圣上嘉赐的国姓,不知将军本姓为何?”

宋弦平声道:“本姓为李。”

“咳。”

李南山一不小心噎入一口稀饭,突兀地梗在喉间,难上难下。

宋弦看也不看他,继续说道:“我与李南山是堂兄弟。”

“咳,咳咳咳。”

李南山即时被呛得鼻间刺痛,骤咳不止。

楚潇推给他一杯茶:“怎么了?”

李南山惶惶接过茶水,低头回道:“无事,无事,咽得急了。”

他总不能当场拆自家将军的台吧?

总不能告诉众人,宋弦在睁眼说瞎话,其实他的原姓为林吧?

李南山不敢抬头,亏了心似的猛给自己灌茶。

宋弦不动声色地挽袖,夹菜。

冷不丁被他修长笔直的小臂晃了眼,楚潇蓦然想起昨夜里他掌心的薄茧与烫人的温度。

心下不觉一惊,疯了不成?想起这等醉事。

她下意识转眸,却与他漆深墨砚般的目光在半空相接。

凛冬寒夜,冷浸溶月。

竟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楚潇静默一瞬,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宋将军少年英杰,不知年岁几何了?”

宋弦心神一震,掀起警觉的浪。

年岁?

他记得十分清楚,她在恶林里掷地有声,说自己不喜欢弟弟。

想也不想,宋弦立即回道:“我今年二十有八了。”

“噗——”

李南山喷出一口茶。

白无霜诧异:“又怎么了?”

李南山狼狈抹嘴:“太烫,太烫了。”

白无霜握住暖意温和的茶盏,狐疑道:“这也算烫吗?你们行军者如此娇气的吗?”

李南山:……

是将军徒然增长六岁的年纪太烫了,烫得他耳廓都要生泡了!

他都替将军觉得害臊!

那头的楚潇有些讶然:“宋将军瞧着年轻,竟还比我大三岁?”

眼见宋弦还要说什么,李南山连忙起身:“我吃饱了,我去喂马。”

说罢,他落荒而逃。

兵家有言,兵不厌诈。

将军的胡说八道一定有深奥道理,自己这等庸才还是早些远离,省得露出马脚吧!

四人与岐山谷地的村民辞别,往固州城西南方向去。

近夏的沙洲,白昼里本该热意蒸腾,但愈往前,身畔的凉风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白无霜竭力缩颈,嚎啕道:“刀!刀!你小心刀!”

李南山望着那把锋利冷冽的大砍刀,不自觉哆嗦一下,悄声问身侧:“将军,这招可行吗?”

然而半晌都未听到回应,一侧目,却意外看见宋弦低沉的眸色。

“将军?”

宋弦缄默地延伸目光。

……所以那位二当家是……白无霜的兄长?

眼前,楚潇套着不甚合身的灰麻布衫,腰带宽大,束出一缕细肩削背,身影显得十分单薄。

那日桉知的话语从脑海里一闪而过。

“没有他的悉心教导,楚潇可活不下去……他们二人相依为命……情谊无双……”

在自己缺席的时光里,有个人为这抹单薄点了墨,将她练成名家水墨的利落银钩。

不知是涩还是酸,闷意丛生。

楚潇不知身后人的心绪,只顾着盯紧前方的哨楼,心中默数。

果然,不出两息,空层栏杆上的弓弩便往后撤去,几个汉子从阴影处走出来。

被推拥在首位的是一名蓝衣矮胖子,他探出头来细瞧,看清下方几人的装扮,不屑地啐了一口:“哪来的叫花子,敢在我们雪山寨下攀扯二当家的名号?”

楚潇扬声答道:“哥儿几个是混黄沙道的。”

“这姓白的小子欠了我们的赌钱不还!赌场说他是你们雪山寨二当家的弟弟,不敢动他,咱哥仨却不怕!”

她朝上比划了一下手中的砍刀:“赶紧让你们二当家拿钱来赎人,不然他弟弟人头不保!”

矮胖子皱起眉头。

混黄沙道的,那就是流匪了,瞧他们这幅潦倒猖狂的模样,倒也契合。

只是……

他扭过头去看地上的白无霜。

同样姓白,二当家轩昂魁伟,这小子却像只窝囊鹌鹑,怎么看也不像亲兄弟。

矮胖子冷哼道:“去去去,赶紧滚蛋!”

“你说他是弟弟,他就是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捉过来认亲,白白扰了我们二当家的清净。”

楚潇跟着冷笑:“阿猫阿狗?”

“能在沙洲开赌场的,有几个是好忽悠的?连他们都明说了不敢动的人,能是省油的灯吗?”

矮胖子一顿。

边关沙洲,鱼龙混杂,没点斤两确实做不成金银的买卖,若是连他们都忌惮的话……

莫非这小子真是二当家的弟弟?

他端详着耷拉脑袋、不发一言的白无霜,面上显出犹豫之色。

楚潇眼见他动摇,有心趁热打铁再逼一把,当即狠声道:“再不叫你们二当家出来交赎金,我就将这孬货的脑袋割下来腊干,每日带来山脚下晃一圈!”

“总归有一日,能叫我等到你们二当家下山!”

“至于是不是他弟弟,就让他自己辨去吧!若那时二当家他想要报仇,你见死不救的,也别想躲得干净!”

说着,她将砍刀重重往下一压。

锐利刀刃轻易就割破了白无霜的浅色衣领,殷红血珠霎时迸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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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汇聚成汩,沿着脆弱的颈线畅流而下,立即洇湿一片地面。

李南山瞪直了眼。

刀下的白无霜尚未感到痛意,便察觉颈间一阵粘稠的凉,随之而来的是腥臭恶气。

他下意识侧目一瞥,撞入眼帘满是惊心的暗红,顿时被吓得魂飞胆颤。

再也不挣扎了,白无霜侧身一滚避开砍刀,尖叫声破喉而出:“大大大大哥救命!”

他仰起面来,慌张失措地撕着嗓子朝上吼道:“我真是白澄的弟弟!快叫我哥出来!快啊!”

原本猝不及防见楚潇动了手,矮胖子就心下一乱,又听那书生曝出二当家的名讳,矮胖子更是大惊。

暗道这些个流匪真是亡命徒,为了几两银子,竟敢来他们雪山寨下杀人。

旁的人也就罢了,倘若那窝囊书生真是二当家的弟弟,自己放任他死在寨前的话,恐怕没办法向二当家交差啊!

眼见楚潇又要动手,矮胖子当即喝道:“且慢!”

楚潇顿住刀,提眉向上看。

矮胖子连声应了:“我现在就遣人去通知二当家,你且等一下。”

“早这么识相不就好了?”

楚潇撤手,随意将砍刀惯入沙地里,又抬腿踹了哀嚎不止的白无霜一脚:“别浪费眼泪了,等你哥来了再哭。”

白无霜后知后觉地缓过神来,发现虽然鲜血横流,但颈后丁点儿痛觉也没有,不由得茫然回视。

他看不见,但后方的宋弦却看得清楚。

方才,楚潇的刀刃只划破了白无霜颈间的细白布条。

那是晨间她为白无霜准备的绵软围脖,想来,里面应该裹藏了血包吧。

心口轻跳,他忍不住勾起个笑。

年少时,礼义诗书,她慧名动京城。

如今落在这狭邪之地,弥天黄沙,她照样光华璀璨,教识路人铜街月。

“……将军,你笑什么?”

李南山不知楚潇刀下秘奥,满眼都是白无霜一颈一背的血,正觉犯怵,一回头却撞见宋弦唇边的和情春风。

他有些一言难尽。

最近的将军……不太对劲。

宋弦敛了笑意,瞥了他一眼:“在此,唤我姓名即可。”

李南山默自撇过头去:虽然……但是宋祈安是你的字啊!

几人在雪山下心思各异,哨楼上方的脚步声却纷繁起来。

“二当家,就是下面那几人!”

矮胖子为人引路,先走至栏杆旁,指着下方几人说道:“他们说那书生是您弟弟!”

来了。

宋弦凝神往上看,一个高挑青年从檐边阴影内走出。

青年步伐闲适,张扬地在手里甩弄一把尖刀,长腿一迈便万般肆意地踩上栏杆。

好不嚣张。

他不紧不慢地扫了一眼下方,似乎不太上心:“啊,我看看。”

宋弦定神,只觉那青年与白无霜毫无相似之处。

白无霜面容白净,五官柔和,带着清秀温文的书卷气。

哨楼上的青年却有几分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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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色轻佻地往下打量,掠过了半身鲜血的白无霜,眉头都未皱一下,径直停在了楚潇身上。

盯着她那两道乱七八糟的浓眉,好半晌后,青年戏谑一笑:“……楚潇?”

“是我。”

楚潇见他出来,方才的猖狂气焰莫名和顺几分,抬手直接将砍刀给收了。

青年似乎觉得很有趣:“听说你要找我拿赎金,不然就砍了白无霜?”

楚潇一把将白无霜提起:“赎金是次要的,咱哥儿几个主要是来投奔你的。”

青年这才移目往二人身后看去,远远见到了宋弦与李南山。

站位稍前的男子身姿挺拔,漆黑双眸如墨,意味不明地望着自己。

白澄嗤笑一声,懒得深究,转身便走:“你当山寨是什么洞天福地?赶紧带着白无霜滚蛋,别在这儿碍事。”

楚潇见他扬长而去,立即伸手,使劲掐了一把白无霜。

“哎呦——”

白无霜吃痛出声,扭头便见到楚潇威胁般的眼神,只得艰难地开了口:“大哥……”

他挤着嗓子,勉强道:“外面战乱,凉州动荡,我……摊上事儿了,能不能让我在你这儿待上几天?”

白澄不甚耐烦地停住脚步,侧首回看。

察觉到兄长寒气凌人的视线,白无霜下意识地龟缩头颈。

“……”

“废物点心,滚上来。”

四人远远随在白澄与矮胖子的身后,脚踏粗糙山石,拾级而上。

沿路遇见不少上下山的山匪,大声与白澄招呼着:“二当家!”

“二当家,是下山了吗?”

“二当家,瞧我今日买了什么!”

白澄在前说说笑笑,一一应着,似乎与众匪颇为亲近。

后方,李南山终于发现白无霜脖间是昨日剩下的狼血,松了一口气。

他远眺着束腿利落的白澄,有了心思与白无霜闲话:“你与你哥哥长得真不像,他看着爷们多了!”

楚潇眉心一跳,欲言又止。

白无霜:……

他抬眼看了看远处的劲瘦青年,只闷声回道:“我们并非同母所出。”

李南山恍然:“异母所生,但也是亲兄弟,你怎么这么怕他?”

白无霜沉沉叹了一口气。

楚潇替他解释道:“他们父亲不怎么可靠,白澄年长几岁,将白无霜拉扯带大,自小就对他要求严格。”

李南山皱眉:“要求严格也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还记仇了?这样小心肠可不够爷们。”

“为我好?”

白无霜忿忿道:“我爱好学医,他却逼我习武!”

“我武术资质平庸,达不到他的要求,他便天天以教学为由打我!我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都是躺床上养伤的!”

“若你自六岁起,每日都被同一个人按在地上狠命打,你怕不怕他?”

李南山:……

耳边人声杂乱,宋弦也无心多管。

他因着私心一直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盯着前方的身影,好半晌后却忍不住说道:“既然是雪山寨的二当家,应该过得很好才是,怎么好像……”

其余几人收住话头,也往前看去。

白澄其人,确实有些违和之处。

雪山寨横亘山口,当守平原良田千顷,每年光是收取粮商的过路费就已经亨通财运了。

想来寨里的日子应该过得很滋润才对。

就连看守哨楼的寻常山匪,虽说没有锦衣玉带,但也衣料厚实,合身得体。

反观白澄,堂堂二当家,竟穿着洗得泛白的绵薄青衣,束腰护腕磨损得绒丝翻乱,满身上下都是形状各异的拙劣补丁。

瞧着比楚潇几人还要像叫花子。

他既是二当家,一路走来,似乎也颇受山匪们钦仰,怎么如此寒碜?

楚潇思忖着道:“听闻雪山寨从不打家劫舍,应该颇守道义。莫非他们当家的劫富济贫,躬行节俭?”

几人正猜测着,两侧林木逐渐疏松,石阶得窥尽头,前方天地豁然开朗。

放眼望去,四面峻宇彤墙,雕龙玉柱高耸,连砌朱墙,翠瓦光泽莹润,宛若碧湖当空。

为彰显巨室气象,即使是在半高山腰,厚沉的花岩地砖也一寸不落地覆盖了全寨——光是搬运这一项就不知劳费了多少人力、财力。

像是在嘲笑楚潇口里的“躬行节俭”,窝在廊庑边的两条黑亮大犬猛地立起,绷直了锁链,呲着尖利齿牙叫声冲天,狂吠不止。

白澄冷看过去,矮胖子立即朝侧边的山匪挥手:“赶紧拉走那两条蠢狗,省得唐突了贵客!”

白无霜悄声道:“那是塞外的呼荸犬吧?一日需食生肉数十斤。”

“这做派,可不像什么劫富济贫、躬行节俭啊。”

七拐八绕,穿亭绕廊,白澄领着四人走入一座敞亮大殿。

楚潇一抬眼便被满翠玉屏闪花了眼,绕屏而过,通殿枕红砖,拔金梁,造像斑斓壁画,瞧着竟然比京城的簪缨门第还要辉煌。

在这礼法之外的山匪地段,竟然熏香浓奢,丝竹声声悦耳。

楚潇每迈一步,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入了塞上皇宫,好像身上的尘灰都会慢待了这些良砖。

她默默将“躬行节俭”一词咽回肚里。

前面引路的白澄忽地停住了脚步,微微抬起了头。

“大当家。”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大殿北面的盘龙浮玉墙前,有一名黄衣男子懒洋洋地倚坐在高阶锦椅之上。

楚潇暗暗吃惊。

区区山匪,竟敢身着皇家黄衣?

她压住讶色,细瞧去,椅上的男子膀大腰圆,宽脸塌鼻,一双稍眯的绿豆小眼,看似亲和,滴溜一打转却可轻易窥见其中城府,穿着龙袍也毫无气度。

戴向荣懒着声问道:“二弟,何事啊?”

白澄稍侧一步,露出身后四人:“我的亲族前来投奔,还望大当家许以收容。”

戴向荣眯着眼睛打量。

那书生与瘦矮个子也就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从平房折回大道,往西数十步便是通向后山的宽阔石阶。

沿途花枝曳垂,青苔遍覆,石板之上只有零星行走的足迹,似乎平日里并没有多少人往来。

宋弦提了盏薄黄灯笼,只照得亮二人脚下的青阶,寂静山林仍旧幽深无边。

楚潇穷眺山阶梯尽头,远远见到一道平阔乌檐,暗沉夜色倾压其上,似有团鸦争栖。

二人不由得噤声,缓行而上,最终停在一栋篱墙小院前。

院里火冷灯稀,乌哑哑一片,半晌都听不到一丝声响。

十分冷清阴森的模样。

宋弦抬手欲叩门,楚潇却按住:“不必。”

他惑然看去,却见她四下打量,开始逐一翻查门边的低矮杜鹃花。

小半晌后,楚潇眉眼一弯,倏尔抽手出来,朝他摊开了掌心。

细长圆柄,宽头窄足,棕黄色调,俨然是一把铜匙。

宋弦不禁怔愣。

“白澄夜间贪杯。”

楚潇笑眯眯地解释道:“他习惯在门口放一把钥匙,若有什么急事,直接进去找他就好。”

说着,铜匙轻旋,院门果然顺利洞开,疏影花道斜出眼前。

楚潇毫不意外地将钥匙塞回花丛间,起身道:“走吧。”

非常娴熟谙练的模样,似乎同样的事情早已做过了无数遍。

宋弦心口一滞,微微垂下眼睫,片刻后才迈腿跟上她的步伐。

院落端正,清浅四季花相映其间,数间雅房分布而立。

一阵浓郁酒香顺着北侧正屋的乌红木门间隙钻出,酣然芬芳,令人愁消。

楚潇却轻叹了一口气,素手往里横推,门扉便轻松开敞,雪洞一般荒凉的房间出现在眼前。

除了崭新的白墙乌梁,一样家具也没有。

最里侧的地面,随意地摊着两张薄被,似乎就是一张床铺了,格外萧条潦倒。

往外看来,房内一桌一椅都无。

只有数百坛香酒砌成庞然尖塔,堆摞在房屋中央,将近要触到空中的主梁,形成一道古怪奇观。

酒塔旁侧,零星酒坛散落一地。

一名青年微敞着领口,仰在空坛子跟前,喝得正是尽兴,半点儿心神也未分给来人。

宋弦一眼看见对方衣衫歪斜,肩骨半露,大咧咧地展在楚潇面前,正有些不悦。

下一刻却见楚潇急遽地挡住白澄的身影,快步上前,双手一拎便将他的领口严实拢好了。

倒像是怕被宋弦看了似的。

宋弦:……

楚潇确实是担心被宋弦看了。

她轻声唤道:“白澄,我带人来了。”

白澄听到动静,懒懒地挑起眼:“……楚潇?”

楚潇将他扶直了身:“是我。”

“你来做什么?”

白澄侧目扫了一眼宋弦,语气偎慵不减:“我是说,你来这山寨,到底想做什么?”

楚潇也不绕弯,开门见山道:“边关五城有难,忆安军受制于粮秣,我们需要你的帮忙。”

白澄混混沌沌道:“忆安十万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军何其了得,我一个山匪如何帮得上忙?”

他直起身不足两息,酒意又起,如软骨头一般,脑袋一歪便枕到了楚潇肩上。

宋弦脸色顿时黑了一半。

他上前几步,想要将白澄拉开,楚潇却冲他摆摆手,竟是拒绝了。

宋弦脸色更不好看了。

楚潇示意他坐在对面,只向白澄问道:“雪山寨当守千顷良田,每日数不清的粮商从你们寨口过路,要二当家左右一下粮草的卖向,应该不难吧?”

“我们山寨一房独大。”

白澄轻哂一声:“大当家没说话,哪里有我二当家指手画脚的地儿。”

楚潇想起那个猖狂又小心眼的男子,语噎半晌才问道:“你们是拜了把子的兄弟,你可有把握让他通融一下?”

“当然有把握。”

白澄嘲弄似的扯扯唇角:“他是何做派你也见识到了,只要银子给得足,一百个条件他都能答应。”

楚潇:……

楚潇:“郡守叛逃,凉州亏空,眼下我们没有闲钱。”

白澄倚在楚潇肩头,伸手在散落的坛子里寻找余酒,漫不经心应道:“那就没办法了,我左右不了他的想法。”

他随手将翻出来的空坛扔至一旁。

楚潇看着圆鼓鼓的坛子往外滚去,眸光微闪,换了个话题。

“今日我瞧着你们大当家的行止,并不是什么磊落服众之人。”

“你不是甘于平庸的性子,怎会在他手下办事呢?”

白澄静了一瞬,捡起个半满小坛,继续灌饮:“我自有不得已的原因。”

楚潇轻言细语,似诱导一般:“上山这一路走来,沿途山匪都对你颇为敬重,反倒是你们大当家,对你百般猜忌。”

“我想,你在此处过得并不算好,难道你没有别的想法吗?”

白澄戏谑地笑了笑,不甚在意地勾住她的肩,凑上脸去:“怎么?想怂恿我谋反,好帮你们行事?我可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楚潇一默。

见他举止如此轻佻,宋弦心中早已火冒三丈。

奈何楚潇态度松闲,似乎与对方的关系足够亲密,还不断眼神示意他不要妄动,只得勉强压着怒意。

那边楚潇还未回话,白澄又丢下手中的酒坛,轻慢地抬手朝他身后指了指。

宋弦正不明其意,楚潇抬眼看来,却明白了。

她肩上靠着白澄,不好动弹,只得带着些歉意说道:“祈安,麻烦你将身后那坛酒递过来。”

宋弦额上青筋不由得一跳。

第一次听她唤自己的字,竟然是在这种情景。

宋弦难以遏制地握紧了拳。

白澄等了两息,不见反应,有些不耐了。

他掀眼看过去,却意外地撞见汹涌戾气。

面前这位名唤“祈安”的青年,看似破旧布衫委地,只是随意盘腿坐在砖石之上,但其实脊背笔挺,双臂端直,片刻也不松懈,宛若一支劲竹。

绝非什么愚夫俗子。

此刻那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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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澄心里一哂。

楚潇这是带了什么了不得的人上山寨啊?

这样的人,他可使唤不动。

白澄放弃别的想法,正想自己起身去拿酒,却听面前的青年开了口。

“二当家。”

白澄循声望去,那青年背光而坐,面上一片阴翳。

“男女有别,你这样枕着楚姑娘的肩,恐怕不太好吧?”

白澄微怔,忽地意识到什么。

那满身的戾气,竟然来源于此?

他上下打量着宋弦,窥清了对方心中的隐秘,面上的笑意更加猖狂。

白澄意味深长道:“那,我不枕肩便是。”

说罢,他懒洋洋地伸了下腿,滑下楚潇肩头,径直枕到了楚潇的腿上。

这下宋弦脸色全黑了。

当即伸手搭上了剑柄,楚潇连忙将他按住,制止道:“误会,误会。”

她低头将白澄推了起身,低声道:“人家是君子,见不得你孟浪。”

白澄却转过头来,朝她勾唇嬉笑。

楚潇有些哭笑不得。

白澄确实野性难驯,怨不得宋弦看不出她是女子。

当年白家老爷年逾半百才与胡姬生下一个女儿,为了家业,便将白澄当作儿子抚养。

不想她自幼聪慧伶俐,年少时就颇旺家财,为白老爷挣了不少脸面,一度被外人称为白家标秀。

白老爷心中欢喜,后来即使连得二子,也仍将她认作自己的长子,一直带在身旁。

如今白澄在山寨数栽,仍以男装示人,她不提,楚潇也不好擅自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这声音,淬冷如寒潭,似苍风刮过负雪山巅,凶意呼啸。

楚潇心下一咯噔。

她对这道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额间的冷汗涔涔而出,身边的宋弦早已转过身,紧蹙着眉,朝门扉处开口道:“你……”

不可多言!

楚潇一把将他按住,噤声回望。

殿门被诡风扑得大开,方洞似的框出一片荒凉夜色。

层云敛拢,弦月晦暗,暗沉院圃中幽光点点,花束团簇,覆下大片压抑的青灰阴影。

一道身影正半垂着头,似摇似飘荡,缀在门槛上。

楚潇的心跳漏了一拍,宋弦意识到有异,默不作声探手握紧了剑柄。

似鬼非鬼的身影嗓音可怖,嘶哑重复着。

“是谁,准许你们进来的?”

那身影的脖颈像折骨一般无力,往旁侧一甩,头颅便如钟摆般晃出弧线,荡了一圈,仰面停著在脊骨上。

因着胡人血统,她身量颇高,从前看去,只能见到那削骨似的峋肩上插着一截狰狞瘦颈,惊悚骇人。

而她手里的弯刀,早已脱鞘,在月色与烛火的光昭下,嗜血寒光如雾溢散。

令人毛骨悚然。

楚潇被激得头皮发麻,却仍紧紧按住宋弦,示意他不可动。

那边的非鬼等不到回音,乱步紧晃过来,森森然诘问:“谁准许你们进来的?”

眼见对方的气息愈近,宋弦警惕地眯起眼。

——恐怕要动手了。

下一刻,他察觉臂间的温薄暖意骤褪,楚潇悄然松了手,从袖间抖出两枚银针。

他暗自凝神,准备好配合她的银针发难。

殊不知楚潇纤腕一转,银针竟陡然射向二人身后。

乌桌上的两支白烛豆芒扑闪,瞬即熄灭,屋内光遽暗,影浸漫。

宋弦微愣,却见那非鬼登时放缓了脚步,在半明月色中摇摆徘徊。

耳廓一动,身边的楚潇竟轻缓吐出句胡语。

凭着发音,宋弦依稀辨认出她在唤名。

“白澄。”

楚潇用胡语徐声道:“你在做梦,回去睡吧。”

白澄听到此声,仰着颈转向楚潇,身型晃悠,脚步似跌又似顿。

“天光仍亮着。”

她的胡语嘶哑,似乎是从喉间粗粝咳出的:“时辰尚早,我没有做梦。”

宋弦不知其意,见对方神智不清,踉跄着朝这边接近,他本能地觉得不对。

楚潇却仍向他摆手,压低了声音道:“我来。”

“白澄,天色早就黑了。”

她悄然从怀中摸出一方暗色绣帕,缓步靠上前,轻声开了口,似劝又似哄。

“早已没有天光了,你再细瞧瞧。”

白澄浑浑噩噩地顿住,宛若懵懂孩童,当真侧身去张望。

屋内烛火既熄,明光寂寥,而天际悬月遥遥,云霭漫卷,确实已是深夜。

白澄的气息稍稍和缓。

楚潇却不敢松懈丝毫,仍蹑步向她走近。

二人相隔仅一步之遥。

眼见楚潇将要碰到对方,不合时宜的夜风却忽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然袭来,卷云爽快舒展,朦胧月色骤然清亮。

白澄双目触及月光,仿佛受了大刺激,当即提刀跳脚,暴怒难压。

“都是骗子!天还亮着!”

然而未等她的弯刀举至半空,楚潇便以迅雷之势近身抛出了绣帕。

绵厚的布料如罩落下,暗蓝织色覆上白澄的脸,将清泠月光悬隔在外。

白澄看不见光亮,竟彻底定住了。

楚潇松了一口气。

宋弦意外地挑挑眉,正想问问缘由,下一刻却听她柔声唤道:“白澄,回去睡吧。”

楚潇轻力搀起白澄的胳膊,领着后者往主屋去。

宋弦不禁咬牙,只觉她对那男子的种种,都堪称温情蜜意。

他心中难免烦闷,暗道自重逢以来,自己得她一个好脸色已是困难,怎么那男子如此轻易就能领受她的好意。

眼见着面前二人衣袂相接,亲密无间,宋弦越发心乱,索性纵力阖上了偏殿的门。

楚潇听见声响,下意识驻足回头看。

“我来。”

身后的宋弦跨步上前,不容拒绝地从她手中接过白澄,扯着人家的补丁衣袖去主屋。

楚潇不明所以,但见他比自己的动作要利落些,倒也不多管了。

她在旁侧解释道:“白澄有离魂症,白日无事,但晚上见光易夜游。”

想了想,她补充道:“应该是主屋的门窗有空漏。”

果然,才进主屋,最显眼的便是东侧的万字花窗,扇门大开,正被后山流风拍得燥乱,放任月华流泻。

楚潇上前,将花窗拉拢,严实闩上。

那边宋弦领着白澄,避开满地的酒坛,向床铺走去。

楚潇替他们移开亘在路间,实在碍事的那些。

“当年胡塞巫师称她体寒积汗,肝淤堵滞,极易半夜惊醒而惹症夜游。”

“饮酒有发汗之效,又助酣眠,是以睡前可适当喝一些。”

宋弦闷不作声,只将白澄推落床铺。

楚潇走上前,看着床铺上的落拓身影,心中微苦。

这个偏门方子原是有效的。

但后来白家遭事剧变,白澄的夜游症愈发严重。少量饮酒已经不能令她晚间安眠,渐渐地,她就愈发纵酒了。

宋弦站在一旁,看她目露怜惜,动作轻柔地取下那方绣帕,心中不由得泛酸。

又见她熟稔无比地为白澄拨开额间碎发,削葱根似的纤指从那男子雾浓鬓边划过,黑白交间,柔意绵绵。

宋弦险些将后槽牙咬碎。

不等楚潇再动作,他上前几步随意扽直了床被,劈头盖脸往白澄身上一盖。

沉沉的被褥扑风,楚潇眼前一花,便被拉了起来。

“行了。”

宋弦佯装着若无其事,望向门扉:“我们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然而半晌都未听见她回话,思绪不由生乱。

他默自移回目线,眼中光芒又暗淡几分。

——她还在看那个人。

宋弦抿直了唇线,忍了又忍,终究还是迈步到她跟前,结实遮挡住她的视线。

晃眼间,楚潇只觉面前所剩无几的光被尽数吞蚀,取之而来的是一道高大阴影,几乎将自己笼罩在内。/p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宋弦迷惘一瞬:“这是什么?”

楚潇迷惘回视。

她知道这是什么,但她想不明白为何白澄会有此物。

稍微停滞,她解释道:“……这是花楼的打赏凭据,一般只有生意红火的花楼才会有。”

“若你喜欢哪个姑娘,可以给她打赏,姑娘们会优先挑选打赏多的客人,与之共度良宵。”

宋弦打量着那厚沉的一叠,不禁挑眉:“这么多?”

白澄那家伙,似乎所费不赀。

他在富得流油的山寨里当家,却衣衫褴褛、家徒四壁,莫非是把钱都花到姑娘身上了?

一侧的楚潇掂着手上的红纸,清明的思绪乱成了麻。

宋弦不知道,可她却清楚内情——白澄是女子,她去花楼做什么?

怔愣间,忽然想起在凉州的时候,曾听游商们说过,关外许多花楼行事大胆,不仅有姑娘舞姬,还有小生堂倌。

……莫非白澄是去找男倌的?

楚潇心中疑虑,将手里的红纸逐一翻了个遍。

这些花票,录识了不少名姓,男倌、舞姬无所不备,林林总总十余号人。

她心觉有异,渐渐拧起了眉。

宋弦思度着白澄的轻浮言行,心道他确实像那种流连娼门的酒色之徒。

然而觑着楚潇的面色,不知是疑还是怒,实在算不上好,一时不敢多说什么。

楚潇静立片刻,从手中取出面额大的几张,其余一应收回原处。

“走吧,我们先回去。”

二人沿着黝暗山道,缓行回了平房,李南山与白无霜早已歇下。

此后一夜无话。

“砰!”“砰!”“砰!”

“快起来!”

“什么新人啊,竟然让我们等?”

“真是猖狂,还不赶紧起来!”

夹杂着不知哪地的脏话,粗暴的敲门声猝然震响。

楚潇被惊醒,抬起头才听明白是陈管事手下的山匪来了。

“马上,马上!”

外侧的白无霜挣扎着起来,有气无力地应了两句。

屏风内的楚潇仓促收拾,翻出简便的妆盒擦脸描眉,涂抹出那副黑瘦模样。

白无霜打起精神拾掇齐整,去与敲门的山匪们支应。

“各位大哥,实在对不住,新来第一天不懂规矩,起得迟了。”

门前刀疤贯耳的山匪啐了一口。

另一位断眉山匪没好气道:“今晨称钱,咱们帮着陈管事忙得脚不沾地,你们倒是好睡!”

“称钱?”

李南山也走了出去,被门外的朝晖刺得睁不开眼:“什么意思?”

“顾名思义,用称来称钱。”

楚潇的声音从里传出。

宋弦原本守在屏风前,闻声转头,见她出来才侧开了身。

楚潇朝他颔首,上前解释道:“雪山寨守粮为生,每月都要从粮商那里收取大量的过路钱。”

“为保买卖持久,粮寨也会协助粮商运货出山。”

“寨匪运粮论重,记好账,月末可以到库房称取对应的铜钱或银条。”

李南山恍然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大悟,啧啧叹道:“那是要分多少钱啊?我第一次听说用称的……”

“第一次听说?”

两位山匪看着他的寒酸布衣,下意识紧了紧背上鼓囊囊的包裹。

断眉显出几分轻蔑:“你以前是跟谁混的?都没带过你见世面吗?”

……跟谁混的?

李南山默默看向宋弦。

宋弦:……

宋弦默默移开了头。

楚潇来到门边上,不动声色瞥了眼他们的厚实背囊,又想起白澄床铺底下的大沓花票。

眸里细光微闪,楚潇提出一抹笑,扬声奉承道:“雪山寨号称边疆‘小关隘’,万贯赀财手中过,各位大哥的眼界,自然要比我们的广得多了。”

刀疤耳受用地哼了声:“无事,以后都是自家兄弟,跟着我们混就好。”

“当真?那可得请大哥们多多关照了!”

楚潇搓着手上前,憧憬地探眼看向他们身后:“大哥们雄姿威武,想来今日称钱,其他弟兄们一定羡慕不已吧?”

“那还用说!”

两名山匪得意地抖了抖包裹,刀疤耳昂首道:“咱哥俩可是山寨里数一数二的那份!”

“除了二当家,谁人敢说排在我们俩的前头?”

楚潇与宋弦交换了个视线,后者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适时问道:“二当家?”

宋弦放缓了声,似在疑惑:“他衣着如此简朴,我们还以为他入不支出呢。”

刀疤耳摆手:“哪里的话,二当家近乎全年无休,每日都去运粮。”

“每个月末,他都是称钱最多的那位,就连胡狗孝敬山寨的奇货,也大多是分给他的。”

“今日,陈管事刚往二当家的院里送了足足一麻袋的银钱货物呢!”

闻此,楚潇抿了抿唇。

原先看着白澄过得潦倒,还以为她是受了苛待,没想到她并不缺银钱收入。

难道真是因为她沉溺温柔乡,把家底挥霍干净了?

先前她说不能背叛大当家,这二事之间可有什么关联?

楚潇早有心理准备,但白无霜这时才发现自己受了骗。

“她那么有钱?那她成日里穿一身破布是什么意思?”

他有些不悦,小声嘀咕:“亏我还想日后寄钱给她补贴呢……”

“你年轻,你不懂。”

那两位山匪朝他挤眉弄眼道:“寨里人人都知道的,二当家赚的银钱都花去满春院了!”

满春院。

宋弦望向楚潇,见她下意识摸了摸收在袖袋里的红纸,想起花票上明写着的,确实是满春院。

一边的李南山皱眉:“什么满春院?这名字听着就好不正经。”

“花楼吗?”

白无霜久混市井,立即猜出,不可置信地嚷道:“不可能!”

刀疤耳心直口快:“真的,我们好多伙计都在那儿撞见过他!”

白无霜如遭雷击。

白澄自幼出类拔萃,是他可望不可即的高山旗帜。

这样的人怎么会去那种下九流之所?

他懵了几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息,拉过楚潇:“你说,她不可能去花楼的对不对?”

楚潇见他面色青白,似乎受了大打击,只得委婉道:“凭往日的了解,我也是不大相信的。”

——但若加上花票,就不得不再思忖了。

旁侧的宋弦只听见她说不信,暗自憋闷。

人证物证俱在,凭她的才智,竟还是选择信任他。

啧。

宋弦不由得撇了撇唇角。

李南山的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一圈,恍然明白了什么,有心要帮自家将军赢下这一局。

“楚潇,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语重心长道:“那么多人都瞧见他去花楼了,这还能有假?”

“你别看他长得人模狗样的,其实说不定内里早就坏透了。”

“你说,去花楼的,能是什么好人啊?”

楚潇缄默一瞬。

李南山见她似在思索,以为自己的游说起了作用,真让楚掌柜与将军的情敌离了心。

他难掩得意,喜滋滋望向将军:这回该表扬我了吧?

殊不知一转头,宋弦的脸色比锅底还要黑,眼里全是杀意悚然的刀子,似乎恨不得全扎到他身上。

李南山虎躯一震:怎么是这幅反应?

另一边的白无霜十分不乐意。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什么叫不是好人了?”

白澄一手将他带大,虽然极为严苛不讲情理,但也尽足了兄姐的义务,是白家少有的靠谱之人。

即使她真去逛花楼了,也断然容不得李南山这个外人品头论足。

他提声驳斥道:“去花楼就能说明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宋弦连忙松手。

这下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楚潇不紧不慢地拢好衣衫,重系束带。

她倒也没有质问的意思。

这位宋将军,在花楼的时候都不需要女人陪侍,眼下大庭广众的,她不觉得对方会作出什么龌蹉恶行。

楚潇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等一个在理的说法,却忽地在青年的冠玉面容上发现了可疑的赧意。

他平日里端正轩然、临风而立的模样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窘促与拘束。

她偏偏头,似乎有些意外。

宋弦有种在衙差面前探囊偷盗的亏心感,结舌解释道:“方才,方才我看你领口……”

楚潇的神情一滞。

……看她领口?

宋弦意识到不对,汗毛瞬间立起,气都不敢喘,飞快将话倒完:“看你领口松了我便帮想你提上去谁知马车颠簸误事了!”

听罢,楚潇微微挑起一边眉梢,看不出喜怒。

宋弦等待审判一般垂下头。

轱辘摇晃,莫名让他回忆起年少时闯了祸不敢回家,却被她揪上马车的情形。

宋弦不自觉地捻了下衣袍,偷眼窥着她的神色。

她生气了吗?

其实,楚潇并放在心上,一场误会罢了。

反倒是见他睫羽不住地颤抖,暗自觉得有些好笑。

这幅犯事心虚的模样,很像某个人。

正想翻过话题,却听见老胡粮车旁的一伙人闹嚷了起来。

一道细弱却执着的少年嗓音:“还给我。”

马车上几人侧目望去,只见一群汉子围着名纤细少年,嬉皮笑脸地在说些什么。

“给我们看看怎么了?”

一名粗腰汉子手中举着把漆黑小刀,恶劣地笑着。

“难道你的东西,只能给大当家看?”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意味不明的奸笑声四起,那群汉子猖狂地勾肩,推着少年,边走边起哄:“是不是啊?”

那名少年看着十五上下的年岁,身型纤弱,瘦削身躯只罩着件鹅黄单衣,生有分外清秀的眉眼,在放肆的哄笑声中惨白着一张脸。

“还给我。”

他努力适应那几人的步伐,声音虽微弱,却带着绝不退让的执拗:“那是我爹留给我的。”

粗腰汉子抛玩着黑刀,嗤笑道:“这就是传闻中的戴庄陨刀啊?”

“天外来物,有市无价,据说可保先人息魂,后代安康。”

他俯视着少年的细颈削肩,拖着尾音阴阳怪气道:“你可得好好感谢它,若没这份保佑,你哪里过得上今日的好日子?”

少年怔住。

粗腰汉子见他听得不明白,粗声嘲笑道:“瞧瞧大当家给你穿的衣衫,料子多好啊。”

一团恶俗笑声霎时爆起。

但凡长眼的人都看得出少年穿的是什么。

薄萝蝉衣,轻烟软雾。

覆在身上几乎起不到遮掩的作用,少年清瘦的身躯在其下若隐若现。

春末夏初的边疆,还远远未到可穿单衣的时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候,更别说他们常年住在雪山谷地了。

他说这衣衫面料好,任谁都听得出是句隐情暧.昧的讥讽。

四周的山匪笑不可仰,边走边应道:“确实很好啊,大当家都爱不释手了!”

那名少年顿住了脚,落在笑声丛后,毫无血色的脸白了又白,眼眶却渐渐浮起红意。

“别说大当家了,我们看着也心动啊!”

粗腰汉子神色猥琐,回头打量着少年:“想要刀是不是?我听大当家说,你……”

“你闭嘴!”

少年忍不住了,飞扑上去:“把刀还给我!”

粗腰汉子将黑刀往旁人手里一抛,狂笑道:“那你去拿啊。”

几人四下跑着,相互丢着黑刀,将那少年当猴子一样耍。

粮车旁的楚潇早已拧紧了眉。

原本还顾及几人身为白澄亲族,眼下正是紧要关头,不好与大当家身边的人起冲突。

下一刻却见粗腰汉子探出脚,将那少年狼狈地绊摔在地。

沙尘骤起,单衣在其间松垮散乱。

尖酸的奚落讥嘲声又炸起。

楚潇再也忍不住了。

她跳下缓行的粮车:“老胡,马鞭借我一用。”

“啊?”

坐在前排的老胡一脸茫然,还未反应过来,楚潇已伸手抽走了马鞭,朝那边的闹场走去。

粗腰汉子见少年倒在地上,狞笑不止,欺身而上:“戴洛,你装什么矜持?这里谁不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

说着便动手扯他的单衣。

戴洛被按在沙地,动弹不得,只得用苍白细弱的手指死死揪住衣裳,嘶哑的呼救声梗在喉间:“救……”

蚊蝇般的求救声,却激发出蚺蟒般的巨大恶意,不绝于耳的嘲笑声再度袭来,似狠绝的浪,毫不留情地将他拍入死寂深滩。

惊恐窒息的泪从眼角划落。

……没有人会来救他。

就像那日,村民们将他推至大当家的身旁一样,没有人会救他……

肮脏的嘴脸朝自己靠近,戴洛的心逐渐死寂,绝望地闭上眼。

“啪”地一声清响。

令人嫌恶的浊热遽然退后,泠泠如霜的陌生嗓音在耳侧响起。

“一群人欺负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四下声响似乎静了一瞬,戴洛茫茫然睁开双眼,只见到一道黑瘦身影。

来人身量纤巧,巴掌小脸轮廓精致,却黑得像碳,似乎比他高不了多少,通身的粗布补丁,褴褛落拓,却难掩挺直脊梁下的出尘风骨。

“你他妈谁啊?”

粗腰汉子正在兴起,却被她一鞭抽了个措手不及,直接被掀飞了出去。

待他定身看清来人的瘦小模样,顿时大怒。

“哪来的瘦猴?如此不知死活,敢来打扰老子的好事!”

楚潇不言,伸手一把拉起地上的少年:“没事吧?”

戴洛重新站落了脚,仍愣着神看她。

见她不搭理自己,粗腰汉子更是怒极,立即从腰后摸出个短把长链刺球形大锤,宣威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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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山匪们瑟瑟一缩。

粗腰汉子见旁人怂软,嚣气大涨,当即就要上前发难。

“对不住,对不住,这位是新人,苏大哥不要见怪啊。”

一道矮小干巴的身影从楚潇身后窜出,推了她一把:“愣着做什么,快给苏大哥道歉啊。”

楚潇瞥眼看去,正是赶车的老胡。

老胡见她不动,压低了嗓子说道:“苏有贵是大当家最得力的心腹,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的。”

“他那一手流星锤不知砸碎过多少兄弟的骨头,你若不想死,就千万别得罪他!”

想死?

楚潇平声道:“我当然不想死。”

“你懂事,知进退就好。”

老胡连连点头,又朝苏有贵赔了个笑脸:“他要道歉,苏大哥……”

话音未落,楚潇胳膊狠劲一甩,一道鞭影迅疾擦过苏有贵的脸。

苏有贵只觉锐不可当的凌厉气息破空而来,寒刃般的鞭风掠过人面,再近一寸就能将他的脸抽得皮开肉绽。

他心下惊骇,未反应过来已被吓住,本能地倒退好几步。

那边的楚潇早已预知了他的动作,手腕灵巧翻转,长鞭便似黑蛇般向前衔袭,下一瞬又迅速扬身回到手里。

苏有贵这才回过神来,惊然发觉自己腰间空了。

二人距离颇远,这瘦猴竟有如此精准的鞭法?

再抬眼,楚潇的手里果然多了把墨黑小刀,正是他从戴洛手上抢走的那把。

身侧一众山匪哑然瞪视着这一幕:“这……”

有小山匪反应过来,连忙指着楚潇骂:“我们苏大哥英勇盖世,你竟敢当面从他身上抢东西!怕不是活腻味了吧!”

这小山匪的原意是要拍马奉承,替苏有贵挽回些颜面。

可在旁人听来,那句“当面从他身上抢东西”却更扎耳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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