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叶初棠,他眸子微微眯起,似是辨认了几秒,才终于认出她是谁,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个笑来。 “你来了。” 没有疑问,没有惊讶,仿佛对叶初棠的到来早有预料。 叶初棠上前几步,来到他跟前站定,扫了眼他空荡荡的裤腿。 “之前一直在忙,如今才腾出时间来看您,希望前辈勿要责怪。” 那男人神色落拓,笑道,“你救我出来,我谢你还来不及,又怎会责怪?另外,你本人虽然没来,但在这里的这段时间,我过得挺好,应该也是托了你的福,说来该是我好好谢谢你才是。” 从前被关在死牢之中,日日折磨,如今吃饭有人送,伤痛有人医,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他从未想过,这辈子还会重见天日。 叶初棠的目光从他脸上细细扫过。 之前在牢里,光线昏暗,她未能看清这位的长相。 今日见了,才发现这人五官生得十分俊朗,许是因为之前在牢里被折磨得瘦脱了相,加之满身脏污,瞧着才吓人冷厉了些。 在定北侯府将养这段时日,他气色恢复不少,看着比初见好上许多。 只脸上那两道疤痕,依旧狰狞凶悍。 看上去像是被人用刀直接在脸上生生划下的痕迹,甚至差点就要伤到右边的眼睛,不只到底是何人,竟有如此残忍手段。 叶初棠将那螺钿盒子放在一旁的桌上,轻轻一扣,便将其打开。 “我今天来,其实也是想看看您身上的伤势恢复得怎么样了。之前我答应过您,等事情结束,一定好好谢您,我从不食。” 那男人一眼便瞧见了那螺钿盒子里的东西,哪里猜不到她是想做什么。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哈哈一笑。 叶初棠回头,“您在笑什么?” 那男人一笑,脸上的那两道伤疤被扯动,瞧着竟是更吓人了些。 但与他只有一步之遥的叶初棠却神色从容,眸光平静之中带着一丝好奇,唯独不见惊恐畏惧之色。 也是,她都敢孤身闯入死牢了,胆子大的很,哪里还会怕? 那男人笑道,“我是笑,你连我是谁都还不知道,我姓甚名谁,是何身份,又是因何被关入死牢……这些你统统不知,居然就这样将我带了出来,还要给我治病?小丫头,你可知道,我这条命,可不是谁都能救得起的!” 叶初棠挑眉,“这与我何干?” 那男人一愣,显然没想到叶初棠竟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迟疑道,“你……不怕惹上麻烦,被我牵连?” 叶初棠侧头看向沈延川,“世子,麻烦让人给我打热水来,还要一坛酒。” 沈延川尚未说话,那男人就率先朝着他看了过去,上下打量了一圈,笃定开口, “你是沈侑严的儿子?” 竟是一下就猜中了沈延川的身份。 沈延川凤眸微眯,与他对视,“阁下与我父亲相识?” 京中不止一位世子,可这男人还是直接认出了沈延川是谁,可见对京中情况十分了解。 但沈延川却确信,自己从未见过此人。 他也从未听人提过,刑部死牢之中,竟还有这么一位。 “认识倒说不上,只是见过一面罢了。”那男人思索片刻,似是陷入某段回忆,好一会儿才道,“说来,应该已经是七年之前的事情了吧……” 七年之前!? 叶初棠和沈延川都是心头一跳,默契地对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心中的震惊和疑问。 这男人既然十年前就见过沈侑严,就证明他绝不是无名之辈! 当然,能让人花费那么大的精力,只为将他困在死牢百般折磨的,本来就不一般。 叶初棠想了想,直接问道,“这么说来,前辈已经被关了很久了?” 沈侑严虽然不常回京,可也不至于十年才见一次。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男人这些年一直困在死牢! “是。” 那男人点点头, “至今,已经五年三个月零十七天。” 他的语调平静从容,想是在说着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叶初棠听闻,却是心头一震。 这么久! 普通人被关在那暗无天日的牢笼中五年之久,已经是难以想象的痛苦,更不要说这位—— 他身上那些新的旧的无数伤口,只怕都是这几年中落下的! 究竟是犯了什么样的错,得罪了什么样的人,才会遭受如此漫长而痛苦的惩罚? 偏偏他说的如此云淡风轻,甚至…… “前辈竟记得这样清楚。” 那男人回过神来,不慎在意地一笑,“牢里虽然不见天日,但巡防的狱卒每日都会更替,我便会在墙上刻下一道痕迹以作记录,自然就记得了。” 原来如此! 叶初棠恍然。 这的确是一个好法子,但……说得容易,真正做起来,又是何其艰难? 狭小逼仄、脏污不堪的牢房,数不清的酷刑折磨,永远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这需要何其可怕的意志力,才能熬下来!? 那男人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是怎样的惊人,环顾四周,最终又将视线落在了沈延川的身上,脸上露出一个自嘲又古怪的笑容。 “想不到,有朝一日,我居然会踏进沈侑严的府邸,还被他儿子救了……” 叶初棠心中一动。 他这话……听着似乎有些奇怪。 他分明说,和沈侑严只有一面之缘,可此时这般感慨的语气,又让人觉得他似乎与沈侑严之间并不陌生。 而且,他的语气虽然平静依旧,配合他的笑容,却莫名让人感觉到一股悲凉可笑之意。 似乎是注意到叶初棠的神情,那男人回头正正看来,补充道, “当然,这件事主要还是你的功劳。我虽然残废了,但脑子还没有糊涂。下次若有机会见沈侑严,我一定好好和他道谢,谢他有这样好的儿子和儿媳,救我一命!说来,他也是好福气……” 叶初棠:“???” “前辈,你好像误会了,我——” 叶初棠辩解的话尚未说完,便听沈延川含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既是父亲故交,这些事本该是我们该做的,前辈无需客气。”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