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延川眼观鼻鼻观心,声色平淡: “这件事是有人提前暗中筹谋,故而从头到尾,都只是派了几个粮商出面,就连百姓们也不知道,这些粮食究竟是卖给了谁,更不知道是被送到哪里去。” 农民靠天吃饭,有人高价收粮,且不用他们操心,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管那许多? “若不是去年,约好了时间的粮商迟迟未曾出现,只怕他们也不会察觉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穆武帝冷哼一声。 “百姓不知,难不成,当地的官员也丝毫不知吗!?” 这么大的事儿,父母官绝对是知情的,甚至暗中给过便利,也是预料之中。 沈延川顿了顿。 “青州知县左慈,出身清苦,但私下生活却颇为奢靡,出手阔绰。” 穆武帝眯起眼睛,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左慈……朕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没记错的话,当年是蒋兆元的门生?” “是。” 穆武帝脸色沉沉。 一个知县,只靠着那点俸禄,绝不可能过上这样的生活,但凡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那个左慈私下必定有一些不正当的钱财收入。 “他收了那些粮商的钱?” 穆武帝说着,又忽然一顿,眉头拧起, “不对……前几年风调雨顺,粮价并不高,那些粮商花费这么大的精力高价屯粮,还要行贿,折腾这一圈下来,估计也赚不了太多钱。那他们……” 他忽然想到什么,心头猛地沉了下去。 沈延川抬头,眸色平静,说出的话却似蕴含锋利,令人隐隐心惊! “囤粮的目的,未必是为了赚钱,也可能……是为了夺命,当然,也能救命。” 人若贫困,尚且能撑上一段时间,可人要是没有饭吃,不出几日就会死! 平日里不显,可若遇上饥荒,这么多的粮食,是花钱也未必能买来的! 穆武帝越想越是心惊。 囤下这么多粮食,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 他拧着眉,“可曾查到那个左慈见过什么人,做了什么交易?” 沈延川摇了摇头。 “和那些粮商私下来往的,并非是他,而是他身边的长随,名为高邑。” 穆武帝一时愣住,有些没反应过来。 “一个长随?也是,他身为知县,怎好直接出面,当然是得找个信得过的人……” “陛下误会了。” 沈延川再次出声, “那个高邑,并非是听从左慈之命,做的这些事。” “什么?”穆武帝惊愕。 沈延川脑海中浮现之前听到的种种,缓缓开口:“左慈的确曾不止一次收受贿赂,但经过查证,都是青州一些商贾富民之流,为了求他办事通融,给的银两。” 穆武帝怔住。 “他出身清苦,好不容易中举,却只分得了一个小官。虽然外界都传他是蒋兆元的门生,但其实这些年来,蒋家和他并无过多往来。尤其是蒋兆元,门生满天下,一个寒门出身的左慈,自然入不得他的眼。” 穆武帝点点头,“也是……但凡蒋兆元有意提携,他也不至于这么多年还守着青州那个小地方。” “青州并不富庶,但他身为知县,手中有权,还是有油水可捞的。上任的这几年,他表面低调,私下里却吃拿卡要,半点不曾落下。” 左慈那些小伎俩或许瞒得过其他人,但却瞒不过黑骑卫。 无需沈延川亲往,下面的人就已经将左慈这些年来的经历查了个一清二楚,甚至连他收了多少银钱,也都了如指掌。 正因如此,沈延川今日才特意进宫禀告。 ——他来,不是为了坐实左慈的罪,而是为了明,青州囤粮之事,另有他人谋算! “那些粮商做的事,左慈也是知道的,但并未放在心上。” 毕竟这种事本来也很常见。 他每天忙着吃喝享乐,哪里会操心这些? 反正百姓和粮商,一个愿意卖,一个愿意买,还有什么好插手的? 所以在左慈那,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那些粮商也曾给左慈送过好处,但经的是高邑的手,连知县府门都未曾踏足。” 青天白日,就那么大摇大摆的进去,实在是招摇。 没有哪个生意人会蠢到这个地步。 高邑身为左慈的长随,自然成了这其中关键的一环。 穆武帝盯着沈延川:“你说这些,是想告诉朕,青州囤粮的事儿,左慈并不知情,和蒋家也没有关系?” 沈延川笑了笑。 “左慈本就和蒋家攀不上交情。但那个高邑,来历却颇为神秘。” “哦?” 穆武帝有些诧异,一个小小的知县长随,能有什么了不得的? “他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沈延川轻轻颔首。 “此人武艺高强,只怕连左慈都不清楚他真正的功夫。更关键的是……” 他一顿,这才一字一句开口。 “黑骑卫与他交了一次手,发现……他的那些招式,似与瓦真相似。” 穆武帝猛然一惊: “什么!?” …… 叶府。 叶璟已经复学,近日都留在国子监。 家中只剩下叶初棠和小五,一时间倒是清净的有些让人不习惯。 今日放晴,檐下的冰凌晶莹剔透,院子里刚刚清扫好的积雪掺杂着几片枯叶,远远看去错落有致,倒也有趣。 叶初棠站在暖炉旁烤了烤手,这才走到一旁的窗边小榻落座,取出一封信来。 其实近日她的身体已经大好,出门也不会觉得通体冰寒了,尤其这屋里温暖如春,她的手脚都是温热的。 不过养成了习惯,还是会在做事之前暖暖手。 叶初棠朝着窗外看了一眼,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院子里吭哧吭哧堆雪人。 小五每日精力无限,没有三哥四哥陪着,她便自己玩儿了起来。 叶初棠唇角微勾,这才低头看向手里的信。 这是来自石滦城的一封信,落款——苏佩儿。 时隔许久,也不知她在那边……过得如何了? 叶初棠脑海略过诸多思绪,纤长葱白的手指已然轻快地拆开了信封。 一张薄薄的信纸上,写着娟秀的字迹。 叶初棠垂眸看了起来,黛眉渐渐拧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