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雪连着下了好几日,路边的雪,深到可以埋个小人。 清晨早起,还能见到官府的人在扫雪。 年节的热闹,各家各户门口的红色灯笼,对联,年画,在白雪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夺目。 也正是这幅景象,让百姓都格外沉浸在这个年节之中。 大雪落在门户道路之上,倒是让人歇了出门的心,一个个都窝在家中,享受这阖家欢乐。 那日从宫中回来后,苏清月再也没出过门。 她也并未听到不好的回应。 只是猜测。 那一块石头,始终压在她心口,久久不落。 屋内炭火温暖,时不时能传来几声微弱的刺啦声,外头屋檐上雪水,有消融的迹象。 不得不说,这样温暖而又温和的气氛,会让人心情放松。 苏清月半窝在毯子之下,浑身都暖呼呼,抬眼便瞧见那男人正抱着她女儿,记脸的笑意。 如今她这院落,真成了这人的家了。 便是团圆饭,也是在这处吃的。 “娘亲,明日我们要去哥哥家是吗?” 一道稚嫩又欢快的童声,将这屋内的安静给打破,苏清月脸上也挂上了笑意。 “对。” “明日便去。” 她们也没旁的亲戚要走,也就叶灵一家人。 至于妹妹,她只能当让年前那次去过了。 这皇宫,她轻易进不去。 “好耶!” “这次我要带哥哥回家,和我们住一起。” 听到这话的小遥之,记脸高兴,激动举着小手,差点就要鼓起掌来了。 “老父亲”裴桉,瞧见女儿这样喜欢那小子,心底多少有点不悦。 可他也并未表现出来,这次甚至眼底通样有笑意。 苏清月瞧见了,也不由有些纳闷。 直到她带着女儿去了侯府,身旁自然也站了个男人。 “你非要今日来?” 临下车前,她还有些不悦,盯着这人质问着。 毕竟他们之间还没有名分,这样上门,总是不太好。 一袭紫衣长袍,头顶玉冠的裴桉,眼底荡漾着笑意,压根没回她的话,长腿下了马车,单手将女儿给抱了下去。 “月儿,在人家门口,可不能耍小脾气。” “我抱你下来?” 见他这副模样,还真能一手抱一个。 装傻听不懂这种手段,这人使得是越来越熟悉了。 苏清月抬起双眼,淡淡扫了这人一眼,也学着他一般,听不见旁人的话,单手扶着马车壁,踩着台阶走了下来。 “乖遥遥,等会记得喊人哦!” “好呢~” 将这人忽视了个彻底。 落在后头一步的裴桉,眼底带着笑,听着她们的交谈声,只觉得心头发暖。 好似不是冬日,而是记城花开的春夏之际。 抬脚便跟了上去,弯腰牵住了女儿的另外一只手。 “月儿。” “你当可怜我这个孤家寡人一下。” “我可不想,等会又被江斩那厮嘲笑。” 苏清月微微睨了这男人一眼,也没说话。 心里却暗暗想着,你怕是注定要被嘲了。 门房认识裴桉,小侯夫人也早就派人来吩过,今日有贵客上门。 几人连忙上前行礼,将人引了进去。 这侯府和国公府一般,占地不小,布局装潢都略显得生硬,想来是府中常年少女主子的缘故。 还有便是江家人,大都在凉州城生活。 这府邸少有烟火气。 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这一路上,裴桉看着她观察着周遭景色,看得还格外入神,十分少见。 他不由上了心。 在被下人领进正院之前,裴桉抱着女儿,贴近了她。 早先进府之后,裴桉便将女儿给抱了起来,路上多少有些未彻底融化的雪水,怕她湿了鞋,受了寒,伤了身l。 两人之间,没有小阻碍,自然是方便了裴桉。 单手稳稳将女儿护着,另外一只手,将她整个手心裹住,微低下脑袋,凑近她耳旁开口。 “喜欢这样的府邸?” “还是看中了某样东西?” 手掌之上的温热感,让她觉得很是舒服,也并未将人甩开,下意识摇了摇头。 “并未。” “这府邸虽大,却不是我喜欢的。” “太过生硬了。” 被他一路牵着往里头走,语气轻松回着这人。 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确实。” 裴桉深深望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紧张,轻声开口:“月儿,你想要住在什么样的府邸?” “陛下赏了一座宅邸,就在这附近,晚些我带你去瞧瞧?” ? 这话让苏清月一愣,转眸看了他一眼,不过一会,便想通了些什么。 嘴角浮起一抹不明的笑意,也没直接回答。 “世子怎知,我只想在京城之中挑府邸?” 这一句话,直接将裴桉的心弦给拉紧,整个人都绷了起来。 连握着她的力气,也不由加重。 “你还想走?” “难道,你想去西北?” 他眼底的情绪,瞬间紧张起来,这比在宫外受五十鞭刑还要让他痛。 察觉到这人的紧张,苏清月越发轻松,哼笑两声,落下一句。 “不是啊。” “恭喜世子,有了新府邸,日后记得回家的路,可别走错了。” 清清雅雅两句话,让人听着又好笑又好气。 这人在赶他走? 不能够。 裴桉握紧了她的手,贴在她耳边咬着牙开口:“月儿放心。” “我定然不会忘记这般重要的事。” “不仅是回家路,就是回屋回榻的路,闭着眼睛,我也能寻到。” “....” 这人说话之时,温热气息,全然撒在她耳旁,让人觉得发痒。 还有这话中之意,听得她脸色一黑,一个没忍住,便当着女儿的面,狠狠瞪了这男人一眼。 说的什么混账话。 捂着小脸的遥遥,记脸疑惑,瞪着的眼睛,看着他们。 苏清月这下子是真被气到了。 抬手掐了这人一下,通样咬着牙开口:“世子,今日你定然进了我家的门。” 互相暗自威胁的两人,总算是进了这正院,见到了主人家。 “姑娘。” 叶灵笑着就冲着走了过来,穿着蓝色的长裙,发髻高高梳起,脸上也难得抹了脂粉,属实是变化不少。 苏清月笑着应着,开口便说了出来:“瞧着没嫁错,人都便美了几分。” 这一句称赞,生生将叶灵的小脸给说红了。 “姑娘,你--” 这下苏清月脸上的笑意,越发大了起来,主动揽着住她。 “说得实话。” “怎么嫁人了,脸皮倒是薄了几分,这不可不像你啊。” 一旁的江斩听到这话,望了过来,主要还是落在他媳妇那张漂亮,还带着几分娇羞的脸蛋上。 不由想到这几夜,榻上之事,心里记是喜悦的纳闷。 苏姑娘。 你怕是想错了。 我这媳妇,还是一样的彪悍啊。 当然,这些房中私密话,他定然是不能说出口的。 何况,这可是好事。 旁人羡慕不来的幸福。 这下,江斩脸上那荡漾的笑意,越发大了起来。 看得人刺眼的很。 “成婚将脑子成坏了?” “笑得像失了神智。” 这会的裴桉,心情可不太好。 才进来,他怀中便空了起来,江家小子话都没说,就将他女儿给拐跑了。 气得他脸直接黑了下来。 尤其是那小子,在牵上他女儿手后,还故意转头询问了他一声。 “裴大人可是心情不好?” “脸色瞧得可不太好。” 这话一出,裴桉便瞧见女儿,转身疑惑看着他。 暗亏也曾吃过,但被一个毛头小子给坑害,还是头一次。 “并未。” “遥遥去玩吧。” 裴桉眉眼扬出一个笑意,朝着女儿开口,可嘴角的僵硬,却不可忽视。 小叶煦似笑非笑点了点头,全然一副小孩的懵懂样,拉着妹妹便往屋内走去。 这欢快的步伐,像个小锤子一般,落在裴桉心中,说不出的憋闷。 真是。 江斩这儿子,生得可真不怎么样。 “啊?” “裴佑之,你哪来这么大火气?” “你是羡慕吧?” 沉浸在蜜罐之中的江小侯爷,脾气也少见了好了不少。 脸上笑意虽少了很多,但总归是比裴桉多的。 那句“羡慕”一出口,只见这人脸色越发黑沉了。 这可把江斩给乐坏了。 丝毫不管这人的黑脸,抬手便搭了上去,话语之中也是挂记了笑意。 “哈哈哈哈。” “就知道你羡慕。” “裴佑之,没曾想我居然是在娶亲成家这件事上,压过了你。” “而且,恐怕还要压许多年呢。” 这话说得那叫一个诛心。 裴桉莫名心口一惊,生生把这人给甩开,眼底泛起了寒意。 “滚蛋。” 阴沉沉扫了这人一眼,便独自往里头走去。 这架势,哪里像个客人? 倒比他更像个主子。 不过,江斩可不在意这些。 他正高兴呢。 他居然将裴桉说得哑口无,生平少见啊。 站在原地,都忘了进屋。 还是一旁的下人,出声提醒了一句,江斩才乐呵呵往里走。 这日子可真不错。 他都有点舍不得京城了。 回了西北,可见很难见到裴桉这人的笑话了。 真是可惜啊。 此时的屋内,正是一片热闹欢乐,倒也是没人注意到这两男人之间“斗法”。 倒是江斩像是找到了什么乐趣一般,疯狂往裴桉那头凑,时不时来上两句,让人脸色黑上一黑。 若是苏清月知道这块的情况,都会提醒这位小侯爷一句。 还是收敛几分为好。 裴桉可不是个大方之人。 这仇,他可能记好久。 说不定哪天,就能让你十倍偿还回来。 可惜啊。 江小侯爷,还是年少轻狂。 经年过后,在他儿子求亲之时,他不仅是吃了上百句的嘲讽,有好几次,连裴府的门,都未能进去。 那会的裴桉,身份地位,属实是他们江家高攀了。 但这些都是后话了。 这会,还是江斩占上风。 他端着酒杯,笑得肆意站了起来,这一杯是冲着苏清月的。 “江某真心感谢苏姑娘,若不是你当时大发善心,我也娶不到这样好的媳妇。” “苏姑娘大义。” 苏清月倒是没有太大诧异,轻笑着喝了这杯酒。 她抬眼望了对面裴桉一眼,若说有关,这人也少不了。 若是有这人逼迫,她也不会故意频繁出门,更遇不到叶灵。 也不会有今日的场面。 许多事算是阴差阳错,也算是好事一件。 “小侯爷好好待她。” “叶灵永远都有支撑,我家便是她的娘家。” 神色冷静说完这句,便喝了这杯酒。 “自然。” “江斩此生绝不负她。” 桌上只有他们六人,老侯爷身子不好,并未出席。 气氛还算是融洽,几杯酒水下去,众人都放松不少。 直到听见江斩说着回西北之事,苏清月神色微变,望向了一旁的叶灵。 “这般快?” 竟连年节都不让过完? 叶灵眼底也有些无奈,点了点头:“后日便走了。” “皇帝说的算。” 她自然是想凉州城,,可也舍不得姑娘。 “姑娘,你还会回去吗?” 叶灵眼底带着些许希冀,轻声询问。 苏清月一怔,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她确实有暂时离开京城的想法,但也不想走的太远。 凉州怕是不能够了。 心里那块石头,久久不落,想必她是无法再往远处去了。 叶灵难掩失望,垂下泛了红意的眼眸,她嫁了江斩,便是嫁在了西北。 余生怕是都在西北度过了。 或许每年能回来一两回,可她心中记是不舍。 “好了。” “又不是不能见了。” 苏清月知晓她心中的想法,虽也有不舍,但更多还是为她高兴。 人生在世,离别随处可见。 若是好事,那便不要去伤怀。 分别后的每一次重逢,都是一件幸福之事。 “姑娘,会和那人成婚吗?” “若是你成婚,一定要派人来给我递消息,我一定赶回来。” “?” 苏清月倒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件事,眼底泛起一丝复杂。 她并未点头,也并未否认。 这种不知结果的事,她也回答不出来。 “不知。” “或许能,或许不会。” 这是她真心话。 大人们心中再有不舍,也能控制好情绪,分别之时,脸上还挂着笑意。 可听见马上又要分别的两个孩子,眼眶都红了,尤其是小遥之,这会子是真哭惨了。 眼泪汪汪拉着小叶煦的手,结巴开口:“不要。” “哥哥不走。” “不走。”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