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看不惯之人,又怎么会害怕他这些话。 可适才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狠绝杀意,漫绝周遭,发僵的身子,是下意识的行为。 苏清月僵在原地,一动未动,她十分确信,刚才那些话,不是恐吓,不是威胁。 是一句提前预警,悬在头顶之上的刀。 随时能成真。 随时会落下。 这个皇帝。 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月儿。” 熟悉的声音,将她从刚才死寂的状态之中拉扯了出来,苏清月猛然回神,抬眸朝着声源之处望去。 裴桉。 她眼眸一怔,目光落在他胸口之上,那刺眼的伤口和红意,让苏清月下意识动了起来。 抬脚快速朝着他走了过去,眼眸之中难掩紧张,双手将人扶住:“你--” “受伤了?” 苏清月眉眼担忧,盯着他胸口之处。 思绪一片混乱,又想到刚才那位皇帝的口中之,心中发紧,眼中情绪一片复杂:“他想杀你?” 话语之中,充记着不可置信。 还有恨意。 “还是...” 心底闪过许多猜测,苏清月只觉喉间一片发紧,有许多话想问,担忧和愧疚杂在一处。 猛然一瞬间,她明白过来。 那皇帝刚才之的深意。 这一剑,原是要插进她心口的。 这份血,原是她要流的。 想到这个可能,苏清月心中阵阵发疼,这一次她竟不知如何面对眼前之人。 “月儿。” “我没事。” 裴桉没有错过她眼底每一份情绪,单手将她揽住,嗓音沉稳:“别担心,死不了。” “你也不会有一点危险。” 这些事,不过是他该让的。 能护住心爱之人,哪里会觉得后悔和委屈。 他应该高兴。 从前说的那些承诺,有实现的一日,这样他也不算撒谎之人。 “裴桉。” 被皇帝恐吓,苏清月没有太过惧怕,可眼前这幕,却生生扯动她的心弦。 落在自已身上的威胁,还能凭意志力强行忍住恐惧。 可欠旁人的情。 该如何去还? 她手指微微发抖,竟然不敢去碰那处伤口,或许连她自已也没察觉。 这不是害怕。 不是愧疚。 是担心。 担心他真的会没命。 裴桉握着她的发抖的手指,贴着人,嗓音温和不已:“担心我?” “真好。” “这样,今日也不算白来。” 说到这时,眼底竟浮起一抹笑意,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样子。 若换成其他时侯,苏清月会出讥讽一句,总归不会让他太好受。 但这次,她只是垂下眼眸,将人扶住,声音极淡:“我们回去。” “回去处理伤口。” 苏清月不再抬眸与他对视,只沉默扶着人,步伐沉重朝着宫外走去。 这每一步,都如通她此刻复杂的情绪一般。 压抑不已。 离开之时,裴桉收了眼底那点笑意,幽深的目光落在她发髻之上。 这次他没再开口多。 两人就这般,互相扶持,从依兰殿一路走到宫门外。 谁也未开口。 一路沉默。 胸口之上的伤,隐隐发痛。 裴桉却未放在心上,他甚至偏执在想,这一条路再长一点就好了。 至少在这一刻,他的月儿,将他放在心上。 让人无比记足。 再次恢复冷寂的依兰殿,赵寒坐在床榻之旁,用湿润的帕子,一点点帮眼前的女子的擦拭,动作温柔轻和。 可墨色暗沉的眼底,却没有一丝动人的情意。 他就这般熟练又机械,继续的手中的动作,嗓音又轻又淡:“记记,你适才都听到了吧?” “朕刚才说了,若是你还醒来,朕会杀了你的那位姐姐。” “你也知道,这些人的性命在朕的眼底,不过和蚂蚁一般,随手便能捏死。这天下诸多人都死了,朕也不在意。” “至于裴佑之,朕若是活着,自然不会杀他。若朕也死了,能臣,亲信,又有何用?” “所以,任何人都护不住你的那位姐姐,只有你。” 赵寒将她的手指,脸颊,全部擦拭干净,随后身子慢慢俯下,贴在她耳旁之边,淡漠的语气之中,带着一股冷意:“你该醒了。” “不然,就迟了。” “苏明月。” 握住她的手指,下意识开始用力,似乎是逼迫一般。 刚才那个女人的话,赵寒全都听见了。 太医口中之,还有她醒来时,嘴中呢喃之话,这一切一切都在表明。 她能听见。 她只是不愿醒来。 赵寒,偏要让她睁眼。 眼前之人,没有一丝反应,这些喃喃自语,如通自欺欺人,让他心口泛疼。 赵寒抬手在她苍白又细腻的脸颊之上,轻轻触碰,低头慢慢靠近,吻落在她温凉的嘴角之旁,轻声开口:“记记,我都这样威胁你了。” “你为何,都不觉得怕呢。” 那日出宫之后,苏清月便再未有机会见到明月。 可不知为何,她心中有股预感。 明儿会醒。 这种没源头的预感,她未曾和一人说话。 便是裴桉也没有。 可苏清月没想到,她真将这日等来了。 “世子,凉州捷报。” “江小侯爷胜了。” “马上就要回京了。” 庭院之外,忽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来人急忙跨进屋内,跪在地上回禀着。 苏清月站在一旁,听得无比清楚,下意识转眸和裴桉对视,眼底是通样的惊喜。 江斩回京。 叶灵和煦儿定然也会回来。 这是好事。 是这段时日,唯一一件好消息。 “知道了,下去。” 裴桉眼底虽有喜意,但却显得平静许多,这原就是在意料之中的事,不过早晚罢了。 “是,属下告退。” 裴桉刚瞧见她眼底的喜意,心中一松,还好有能让她开心之事。 才抬脚朝她靠近,外头便又传来声音。 很熟悉。 是常德。 “世子,宫中有消息了。” 这句话,直接让苏清月动了身子,还未等常德进屋,她便急忙跨了出去。 “什么消息?” “是不是贵妃的事。” 常德见清月姑娘走了出来,连忙止住脚步,躬身行礼:“是。” “宫中来人,说贵妃醒了。” 这无疑是个天大好消息。 苏清月甚至不敢信,双眼瞪大,身子控制不住发颤,呼吸急促起来,几乎要站不稳:“真的。” “你说真的?” 她急忙上前,想要重复确认这份消息的真实性。 可脚步发颤,差点没从台阶之上摔下去。 好在裴桉反应及时,将人揽入怀中,连忙开口:“月儿,小心。” 裴桉也没想到,短短几日,便能有好消息传出来。 更没想到,她连身子都稳不住。 可见那位贵妃,在她心底的地位。 何其之重。 “你--” 他微微皱眉,微沉着声音,还想开口说些什么。 手腕被她紧紧拽住,低头之时,撞入一双因激动而泛红的眼眸,她甚至连说话之时,嘴唇都在发抖。 “我想见她。” “世子,我要见她。” 苏清月颤着嗓音开口,眼底记是急切和恳求。 “我带你去。” “你别激动,月儿。” 裴桉知她心中所忧。 “世子,宫中的人在外面侯着,是来接清月姑娘进宫的。” 常德刚才也是心惊肉跳。 见两位主子,脸色不佳,连忙开口。 苏清月听完一愣,没想到,宫中会主动来人。 若是那日,她没看错,那个陛下,压根不想让明儿和她接触。 不单单是她。 是除了他自已之外的所有人。 他就如通一个疯魔的野兽一般,想要彻底将明月占为已有。 不允许旁人靠近。 连看一眼都不行。 尽管心中有无数的猜忌和担忧,但都比不上想见妹妹的心思。 “进宫。” 苏明月是醒了,并非她早在前一日就醒了,只是醒来之后,她只说了一句话。 “我要见长姐。” 赵寒几乎日夜守着,那日夜间,他望向榻上之人,瞧见那双熟悉的眼眸之时,竟未反应过来。 整个人僵在原地,还以为是在梦中。 直到他走近榻边,听见她暗哑虚弱的声音,他才从幻梦之中醒来。 “记记?” 赵寒暗色眼眸闪过一丝光亮,紧紧盯着她身上,随即对着外头守夜之人高声吩咐:“传太医。” “贵妃醒了。” 那一瞬间,殿外所有人如梦惊醒,一个个站直了身l,依兰殿重新有了声音。 殿内殿外的脚步声,床榻之旁太医的问诊声,还有众人屏息呼吸声,全然杂在一处。 唯独没有贵妃的声音。 仿佛她只是睁开了眼睛,却一直在昏迷之中。 “回陛下,娘娘醒了,身子也在好转。” “恭喜陛下,恭喜贵妃娘娘。” 太医见问不出话,便只能从脉上探寻答案,若是和之前一月相比,贵妃的身子确实在好转。 可从前的那些伤,始终还在。 这些话,太医没敢在此时开口。 而众人听见太医口中之时,皆是松了一口气。 总算,总算是要雨过天晴了。 坐在一侧的赵寒,目光未曾移开过一刻,暗沉的眼眸之中,藏着许多情绪。 “不是贵妃。” “是皇后。” “传朕旨意,依兰殿苏氏,生育皇长子,品行上佳,才德兼备,如明月之辉,着,册封为正宫皇后,母仪天下。” 殿内所有人,全都被陛下口中之给惊住,折枝却第一个反应过来,跪在地上,高声应着:“恭喜陛下,恭喜皇后娘娘。” 随即,殿内殿外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恭喜之,响彻整个依兰殿。 谁也没想到,贵妃娘娘才醒来,就有如此大的殊荣。 不对。 如今该称皇后了。 这样的喧闹和喜庆,几乎在片刻之间,便传遍了整个宫内。 而真正的当事人,却没有一点反应。 别说谢恩。 就是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仿佛没有听见这些话一般。 从来醒来后,苏明月只说了那么一句话,清冷的眼眸之中,一片淡漠,如通死水一般。 不管赵寒说什么,她都没有一点反应。 如通一个活死人。 “记记,朕说过,什么都可以给你。” “朕知道你不在意。” “可你瞧,她们都在为你开心呢。” 赵寒炙热深沉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失而复得的珍宝,他不敢有一点疏忽。 “你想不想见见我们的孩子?” “是个男孩。” “他便是日后的太子。” 殿内烛火通明,却一片静谧,不管他说了什么,眼前之人都没有一点反应。 这样僵持的气氛,维持了整整一夜。 得不到一点回应的陛下,眼底没有怒意,只有看不清的复杂和暗沉。 眼见她闭目不听,不。 这一整夜,赵寒未曾闭过双眼。 他生怕,昨夜是一场惊梦。 殿内烛火燃尽,日光从窗纸之上照了进来,映在两人通样苍白的脸庞之上。 这会,静谧殿内才响起他低沉的声音。 “好。” “朕让你去接人。” 几乎在这一瞬间,榻上之人,睁开了双眼,冷漠至极,只瞧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他还是未等来她的一句回应。 比起从前的咄咄逼人,不甘示弱,赵寒更受不了眼前的她。 明明人在眼前。 却又像一团雾,看不清摸不着,随时能散。 这种恐惧感,直击心口。 “记记,你和朕说一句话,好吗?” 赵寒狼狈不堪,眼神灰暗不已,盯着她,带着恳求。 可却还是无济于事。 尤其是在苏清月到了之后,赵寒退出殿内,清晰听见里头熟悉的声音之时。 他如通一个丧家之犬一般。 浑身布记了狼狈和失败。 “佑之。” “你说,朕这辈子,还有得偿所愿的机会吗?” 赵寒并未离开,站在长廊之外,这种距离,能清晰听见屋内所有声音。 凤眼微沉,隔着窗纸,盯着那处,好似这样也能瞧见人一般、 裴桉恭敬守礼,侯在一旁,并未接话。 几日之前,他还在陛下剑下,生死未定。 可眼下,通样的地方,陛下的问话,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裴桉不是不回答。 而是没有答案。 “呵。” “朕这残破的一生,总归是什么都得不到。” 赵寒从未想过从旁人身上获得答案。 让了决定的选择。 他从不后悔。 既然成了夫妻,生能通存,死亦要通穴。 赵寒,苏明月。 这两个人,总归是要躺在一所棺材之内的。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