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小的已经打听过了,所有寒门书生中唯有林公子品行最佳。” “林公子虽然家道中落,被迫远离京城多年,但是说起来,林公子儿时还是老爷的学生,也与二姑娘见过几面,若是这门婚事能成,不仅为二姑娘寻到了良缘,更是让相府多了一个有才能的女婿。” 跟着谢呈竹身边的小厮道。 谢呈竹看着窗外的竹林,慢慢坐了回去。 他坐在书桌前,“这件事且放着,等他中了前三甲再说。” 若是林彦并非春闱的前三甲,那么他也不配为相府的女婿。 他会在状元、探花和榜眼之中在为谢皎月选一个德行兼备的夫婿。 “是。” 一旁的小厮顿了片刻,才迟疑道: “公子,我观林公子似乎比其他书生拮据了许多,连白面馒头都不舍得吃,公子可要接济他一二?” 谢呈竹顿时蹙起了眉,“他为何过得如此困苦?” 林家在京城时,虽然不是钟鸣鼎食之家,但是衣食住行倒也齐备,与方家无异。 既然曾经为官宦之家,为何现在过得如此寒酸。 “林老爷卸任回乡后没多久便去世了,林家只留下他们孤儿寡母,银子只出不进,自然而然就贫了。” 谢呈竹闻,道: “既是如此,你暗中接济他便是。” “是。” * 春闱之前,京城出了一桩大案子。 国库的库银与账面上的不一样,银子数目少了许多。景阳世子领了这桩苦差事,奉命稽查库银一事。 不过一个月,景阳世子便奉上了方尚书协同犬子挪用库银的证据。 陛下震怒,赐了方尚书死刑,其子方晋西腰斩,方府全府上下男丁充军,女子入教坊司。 白梨院里。 忍冬看着屋檐之下的谢皎月道: “姑娘,这些是景阳世子托膳房的厨娘送来的名贵药材,说是给姑娘补身子用。” “景阳世子还说,若是姑娘愿意,他请了大夫在鸣翠楼,邀姑娘一叙。” 谢皎月垂眼,伸手摸着手底下的琴弦。 序淮阳若是光明正大地送这些药,那便是侯府与相府之间的事。 她碍于侯府的面子,自然不敢把这些药材送回去。 可是序淮阳现在托后厨的人私自把这些送给她,这便只是他与她之间的事。 谢皎月可以凭自己的心意拒绝或者收下这些东西。 “留下吧。” 谢皎月垂着眼,“他那样的霸道性子,送人东西,自然没有再要回去的道理。” 只怕她把这些东西送回去了,序淮阳才会更加不高兴。 忍冬闻,顿时道了一声。 犹豫片刻后,她又道: “姑娘眼睛迟迟不见好,不如去见一见景阳世子寻的大夫?” 现在的相府人人都忙着。 谢夫人为着青竹小少爷的事忙上忙下,三姑娘忙着准备春闱过后的春日宴,二公子忙着科举,四姑娘围着三姑娘转。 至于相爷和老爷,就更忙了。 哪有人关心她家姑娘的眼睛。 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她家姑娘的眼睛还是盲着的,只有府外的景阳世子还惦记着她家姑娘的眼睛。 只是景阳世子终究是外人,又是男子,纵然关心,也不能将大夫请进府里。 偏偏忍冬也不知道她家姑娘是怎么想的,自己对眼睛这事也不上心。 就好像已经习惯了盲眼的日子。 果不其然,下一瞬间她便听见她家姑娘淡淡道: “不必了。” 忍冬看着谢皎月双眼空洞的模样,叹息了一声。 “姑娘又何苦不去呢?” “这不管旁人是如何说,但是能治好眼睛对姑娘来说却是好事。” 谢皎月闻顿了片刻才道: “忍冬,如今是春日了,后花园的花可开了?” “奴婢这几日未曾出院子,倒是不曾去过后花园。” 没去过后花园,自然也就不知晓园中的花开还是没开。 一旁的阿四闻,顿时恭敬道: “姑娘,后花园的花已然长出了花苞,想必用不了几日便会开放。” 谢皎月的手指细细摩挲着琴弦。 她如何不想窥见这盛日春光呢,只是她心知肚明,她的病早已经无药可治。 近几日,她夜里咳血的次数增加了许多,想必已然是要到大限之日了。 谢皎月想,死在春日也好。 春日温暖,不似严冬那般酷寒,会冷得她受不了。 “姑娘,青竹小少爷来了。” 谢皎月闻,扶在琴弦的手一紧,压得琴弦都发出了一阵尖锐的响声。 方家沦落到如此境地,谢皎月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方家会家破人亡是方尚书和方晋西咎由自取。 只是可怜了青竹这个孩子。 方青竹进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在方家穿的旧衣服,怀着抱着一把琴。 他才九岁,抱着怀里的琴难免显得笨重。 旁人想要帮他,但是都被他拒绝了。 他抱着琴,看着坐在书案后的谢皎月道: “二姐姐安好。” 谢皎月看不见方青竹的模样,听见方青竹的声音时她顿了一瞬。 她从相府离开去尼姑庵时,方青竹才六岁,时常跟着她身后一口一个“二姐姐”。 三年过去,方青竹的声音已经记忆里谢皎月想的声音完全不一样了。 谢皎月想,或许不仅仅是声音,方青竹现在的模样也定当变了。 只是她的眼睛看不见,瞧不见方青竹现在的模样。 谢皎月静默片刻后才道: “你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 方青竹垂了一下眼睛,看着怀里的琴,犹豫了半晌后道: “此琴是我离家时父亲给我的,他说此琴是他在偶然所得,是把上好的琴。” “青竹年纪尚小,自知此琴放在我这儿也是埋没,不如送给二姐姐,就当青竹借花献佛了。” 谢皎月闻,顿了片刻。 “既是你父亲给你的东西,我又如何会收。” “你且把琴拿回去吧。” 谢皎月淡淡道。 方青竹摇了摇头,抬眼看着谢皎月道: “不瞒二姐姐,祖父和父亲以前在青竹心中,都是鼎好的人。” “可是方家沦落至此,青竹便明白,是青竹以前错看了祖父和父亲,现在看到这琴,青竹心中难免悲愤,想要焚琴断义。” “可是如此好的琴,若是焚了,岂非是可惜,不若我讨个好,拿来赠与二姐姐。”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