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皎月有些沉默又木讷地看着面前的长姐,一时间不知道这个长姐是真的不知道她去罚去庵里的原因,还是在维护她的面子。 但无论是哪种,谢皎月都只能依着她表面上的话回答。 “我心里依然记挂着长姐的。” “如月也经常这样说,可是次次进宫都想往东宫跑,若不是顾及姑娘家的颜面,只怕是她是要住在东宫的墙头了。” 谢清月在后宫待了六年,宫里常年尔虞我诈,尤其是后宫,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她回回都盼着家里人进宫,可是每次盼来的与她有些生疏的谢如月和谢新月。 她是相府嫡长女,虽然是二夫人所生,但是一直和谢皎月一起养在谢夫人的膝下,而如月则是养在她阿娘身边的。 所以比起亲生妹妹谢如月,她更多的时间是和谢皎月一起待着,更多知心话也想留着和谢皎月说。 可不知怎地,她总觉得今日的皎皎有些不在状态,眼睛空荡荡的不说,连说话也慢吞吞的。 若是以往,她这样说,谢皎月定然是要附和她,一起打趣谢如月的。 可是今天的谢皎月却沉默异常。 她隐约记得,她记忆中的谢皎月并非是这个模样。 思考了半晌,她抓着谢皎月的手,禀退了宫人。 待屋子里只剩下两人后,她才抬眼看向面前过分清瘦的姑娘,她低声道: “你可还惦念太子殿下?” 谢皎月顿了片刻,反应过来后,她平静道: “未曾。” “当真?” 谢清月凑近了看谢皎月,突然发觉她这个妹妹的眼睛有些不太对劲。 “当真。” 谢皎月说话的时候,谢清月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的妹妹没有丝毫感觉,没有眨眼,也没有问她在干什么。 “皎皎。” 谢如月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轻,“你的眼睛怎么了?” 谢皎月听见谢清月的话,顿时反应过来,她还未曾将眼睛看不见的事告知面前之人。 “无碍,只是着了凉,眼睛看不见了。” 眼睛看不见了。 “如此大事怎么能算无碍?” 谢清月在宫里待了六年,哪能不知道单纯的着凉根本不会让人眼睛看不见。 看着面前的人,谢清月才发现这个妹妹瘦了许多许多,那消瘦如刀削的下巴,又瘦又尖,脸色看着是不错,但应该是用胭脂画出来,底下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消瘦样儿呢。 她这个妹妹,许是遭人欺负了。 她握紧谢皎月的手,“皎皎,跟姐姐说说,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姐姐替你去报仇。” “我倒要看看,这世间是何人敢欺负皎皎,看我打断他的腿,剥了他的皮。” 听见谢清月的话,谢皎月只觉得有一只大手不断摇晃着她的心脏,像是针扎似的感觉在她顺着她心脏的底端开始蔓延。 她隐约记得,许多年前,她就是这样站在谢呈竹和谢清月身后,有人对她不敬,谢呈竹和谢清月就会替她出头。 她还记得,谢呈竹也说过这样的话,他说这个世界上没人能欺负他的妹妹,如果有人欺负她了,那他一定会替她报仇。 斗转星移,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谢清月进宫为妃,谢呈竹在书院蹉跎岁月,而她呢,她在尼姑庵里挑水背柴。 谢皎月颤着嗓子,过了好半晌,她才强压下心里的那阵浓烈的酸涩。 “长姐,我……” 谢皎月话还没有说完,便有一个宫人跑进来跪在地上道: “娘娘,皇上召您伴驾。” 皇上的诏令,谢清月不敢耽搁。 她连忙拍了拍谢皎月的手,“皎皎,我让宫人们带你去御花园转转——说起来,你还没有见过砚儿,我让人带你去见见他。” 说完她又看面前的宫女,“皎皎眼睛看不见了,你仔细点伺候,若她在宫里受了什么委屈,我定然拔了你的皮。” “是。” 谢清月走后,谢皎月由着宫人扶着去看谢清月的孩子。 燕儿?还是宴儿? 谢皎月道:“砚儿是哪个字?” “回姑娘,小皇子的字乃是笔墨纸砚的‘砚’。” 一旁的宫人回答道。 * 是个小皇子。 谢皎月如是想。 宫人扶着她走,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了,走了许久,宫人突然松开了谢皎月的手。 谢皎月偏头,“这是哪儿?” 她不知道宫女把她带到了哪儿,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 寒凉刺骨的风吹在她脸上。 ——还在屋子外面,这儿不是小皇子住的地方。 她语速有些快:“你叫什么名字?” 一开始的时候,她竟然忘了问这个宫女的名字。 后面若是她做了什么,谢皎月无法找到她。 谢皎月伸出手,试探着在面前挥了挥,才发现面前早已经没人了。 那个宫女已经走了。 谢皎月顿时反应过来,她被人算计了。 她伸出手,正要试探着往前走的时候,身后响起一阵年轻温润的男音: “你眼睛怎么了?” 这道声音,谢皎月很熟悉。 她与此人从小一起长大,他小时候在相府求学时,谢皎月每天都能见到他。 那时候,她与祖父下棋的时候,这个人便会待在旁边看,一双清秀的眉头皱得紧紧的,看着很是严肃认真。 后来年岁渐长,男女分席,他便逐渐不来相府了。 直到两个人的婚事定下,他才匆匆赶来她面前,一字一句认真地告诉她: “这桩婚事,我甚悦。” 甚悦。 他心里是十分欢喜这门婚事的。 祖父也欢喜,父亲也欢喜。 于是谢皎月无话可说,她只能说: “亦然。” 三年过去,她依旧还记得那天李临匆匆赶来参加祖母寿宴的模样,额头上沁着薄汗,连太子的仪容和姿态都忘了。 他是为祖母而来,还是为了她而来,府里的人都心知肚明,谢皎月也是。 但她当时满心愧疚,身上还留着序淮阳留下的青青紫紫的痕迹。 那时她沉默着看着李临那双温润如月光的眼睛,心里想着是退婚。 后面婚事没有退,反倒是她这个未来的新娘子换了。 见谢皎月停在原地沉默寡的样子,站在她后面的李临再次道: “你的眼睛为何看不见了?”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