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联升走后,谢夫人看向谢皎月,刚想说什么,便见这个女儿身子骨彻底软倒在地上。 方才强拉着她踩瓷片的两个丫鬟此刻却扶不住她,任由她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谢夫人顿时怒了,看着那两个丫鬟。 “你们在干什么?!还不把二姑娘扶起来!” 两个丫鬟顿时像是大梦初醒一样,想要去扶着谢皎月站起身。 “不能站!她脚下有伤,会疼。” 看着姑娘苍白的脸色,谢夫人像是良心发现了一样,胸腔里止不住那颗心止不住地泛着疼。 两个丫鬟闻,连忙把谢皎月抬起,合力抬到了一旁的榻上。 谢如月见状,连忙从里屋拿来了被子递给坐在榻边的谢夫人。 “伯母,天气冷,还是给二姐姐盖上吧。” 谢夫人看了她一眼,接过她手里的被子,把被子轻柔地搭在了谢皎月身上。 她站在榻前,拿着帕子,一点一点擦去谢皎月额头上的汗珠。 她边擦边轻声道: “如月,你说我方才是不是做错了?” 她方才是不是就应该叫停。 她是不是应该站出来,保护她的女儿。 谢如月勉强挤出一个笑:“夫人也只是想试试二姐姐,想要二姐姐改邪归正,是为了二姐姐好。” 对于她而,她恨不得谢皎月多受一点苦,多遭一点罪,最好受万人唾骂。 她巴不得谢皎月每次都这样疼晕过去,巴不得每天都看见谢皎月脸上惶恐的表情。 她怎么会觉得谢夫人和谢老爷做错了呢。 她觉得他们夫妻俩都做得很好。 谢夫人守着谢皎月时,红叶带着几个大夫来了。 大夫们重新踏进房间,才刚进去就看到了谢如月,也收到了谢如月警告的眼神。 大夫看见她那抹眼神下,纷纷垂下了头。 谢夫人站在一旁,看着大夫们挨个给谢皎月诊脉。 谢夫人道:“她这风寒之症可会导致目盲?” 经历方才那一遭,谢夫人已经逐渐开始相信谢皎月的病是真的,眼睛看不见了也是真的。 大夫们面面相觑了片刻,最后一个大夫道: “夫人,这的确也是有可能的,二姑娘这身子骨本就弱,沾了冷水,什么事都是说不准的。” 大夫这话说得委婉又八面玲珑,他已经说了,这副病弱身子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要是到时候这位二姑娘真没了,也找不到他们头上。 谢夫人没能理解大夫后面的意思,她听见大夫前面的话。 “若她真的看不见了,要如何治?” “这……” 几个大夫再次互相看了几眼。 他们都明白,这没得治。 只能好好养着,看能活多久便是多久了。 只是在谢夫人面前,他们是断然不敢这么说的。 于是其中一个大夫道:“夫人莫急,等我几人商量商量后再出一张方子,到时候夫人按着方子抓药便可。” 谢夫人点了点头。 “她脚上那些瓷片,仔细点取,别留下疤痕。” 取瓷片的大夫有些为难,他道: “夫人,这些瓷片扎得深,又有不少极小的碎片埋在肉里难以察觉,想要出去已并非易事,不留疤恐是难事。” 谢夫人闻,怔愣在原地。 扎得很深。 怎么会呢。 她明明看着皎皎踩的每一步都很轻。 她明明记得每一片瓷片都应该只割破了表皮才对,怎么会扎得很深呢? 她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个丫鬟,伸出手指,锋利的指甲对准了两个丫鬟。 “是你们,是不是你们摁她了?摁着她故意往瓷片上压?” 两个丫鬟立马摇头,伏身在地上不敢抬头。 “夫人,奴婢不敢。” “奴婢也是。” 谢夫人看着她们,一股郁气从胸口处升起,不是她们,那是谁呢? 谁把她的女儿伤得这样重? 谁把她的女儿伤得遍体鳞伤? 又是谁,让她的女儿躺在床上不愿意睁开眼睛呢? 谢夫人看着躺在榻上的姑娘,软倒身子,跌坐在榻前。 她愣愣地看着榻上双眼紧闭,脸上没有一丝血丝的姑娘。 她歪了歪头,轻声道: “皎皎?” “是我的皎皎吗?” 一旁看着谢夫人跌坐在地上的谢如月连忙叫到: “夫人!” 她伸手要去扶谢夫人,可是谢夫人却推开她的手。 谢夫人紧紧抓住了谢皎月的手,喃喃自语道: “皎皎,你是我的皎皎吗?” “我的皎皎怎的这般清瘦了?” “身上也好冰,皎皎,你是不是晚上踢被子了?” “阿娘来给掖被子好不好?” 听见谢夫人的话,谢如月愣在原地。 现在的谢夫人不正常,很不正常。 她连忙看向一旁傻站着的大夫,“我家伯母这是怎么了?” 大夫们再次互相看了几眼,其中有一个老大夫站出来道: “谢夫人这症状像是劳累过后的癔症,喝一碗助眠的药睡一觉便好。” 谢如月闻,连忙看向一旁的丫鬟。 “你和大夫去煎药!” 丫鬟连忙起身,“是。” 等院子里的大夫走后,谢夫人还在守在谢皎月的榻前。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谢皎月看。 她说:“皎皎,你是不是睡着了?阿娘给你唱小曲听好不好?” “你以前可喜欢听阿娘唱的小曲儿了,每次听了都睡不着。” “阿娘现在给你唱,唱完你睁开眼睛看一眼阿娘好不好?” “月儿弯,月儿圆,” “月儿有圆缺。” “东风来,西风去, “北风唱离别。” 谢夫人看着面前安静的姑娘,唱着唱着,嗓子就黏在一起了。 泪珠子从她的眼角滑下,滴在姑娘冰凉的手背上。 姑娘的手瑟缩了一下,似乎觉得那滴眼泪太烫了。 谢如月站在身后,看着谢夫人愧疚的样子,袖子下的手缓缓收紧。 她这位伯母,已经开始心软了。 这是谢如月最不愿意看到的画面。 凭什么,凭什么谢皎月出生就是嫡女,出生就有一个知书达理、能叫她读书习字弹琴作画的母亲? 凭什么谢皎月就可以被教养得那般好,而她只能被她那个商户之女的母亲养成一副懦弱的性子? 谢如月一直觉得不公平,不公平谢皎月轻轻松松就能得到家里所有人的喜爱,轻轻松松就能得到才女的称号,还能坐上太子妃的位置。 而她什么也没有。 她不甘心。 所以她只能动手抢。 无论是母亲妹妹,还是哥哥,或者是未婚夫,她都要抢过来。 谢皎月不仅要一无所有地死去,还要难堪和不体面地死去。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