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终,他还是伸出了手。
那骨节分明,惯于握剑的手,第一次,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轻柔,用指腹极其快速地碰了碰夏月淑微微发抖的手背。
夏月淑浑身剧烈一颤,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向云衡之。
云衡之却已迅速收回了手,避开了她惊疑不定的目光。
他站直了身子,面上依旧冷然。
可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翻涌着连他自己都理不清的复杂。
云衡之深吸一口气,目光从夏月淑惊惶的脸上移开,转向那个正等着他回答的小祖宗。
他沉声道:“小姑姑息怒。此事……是侄儿疏忽。月淑身为国公府主母,应有的体面,侄儿定会给到。今日之后,不会再让她受此委屈,更不会再让小姑姑为此等事动怒。”
他的承诺,算是给了云棠一个交代。
云棠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小脑袋点了点,“以后府里管钱钱、管东西的事儿,都交给月淑侄媳管,大侄子你不许再让别人乱伸手!”
此话一出,云衡之明显愣了一下,眉头微蹙。
府中庶务繁杂,二房和欢颜管事多年,他向来是睁只眼闭只眼,并未过多插手。
骤然全部交给夏月淑……
他下意识地觉得不妥。
夏月淑性子……
能行吗?
他这片刻的犹豫,被云棠和夏月淑都看在眼里。
夏月淑心头一紧,生怕云棠再因此动怒,更怕云衡之觉得她觊觎权势,连忙急急地道:“小姑姑厚爱,月淑感激不尽,只是月淑才疏学浅,恐难当此大任,府中事务……还是让二弟妹和祝姑娘继续操持吧,月淑不敢……”
她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帕子。
不是不想,是不敢。
她看着夏月淑那副惶恐不安的样子,又看了看云衡之面上毫不掩饰的犹豫。
看来不能一口吃成大胖子。
此事还得慢慢来。
她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好吧好吧,月淑侄媳先跟着学学,看看别人是怎么管家的,二侄媳她们做什么,月淑侄媳也得在旁边看着学着!”
她仰着小脸,用“这已经是窝最大的让步了”的眼神盯着云衡之。
云衡之心下一软,点头应允:“小姑姑说的是。月淑,府中事务,你……先跟着二弟妹她们学看便是。”
“嗯!”云棠这才算是彻底消了气,“那就这样啦,大侄子你去忙吧!”
云衡之又向云棠行了一礼,目光复杂地扫过垂首恭立的夏月淑,终究没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
那一向挺拔的背影,似乎也带着点被长辈训斥后的落荒而逃。
院子里只剩下云棠、夏月淑和青鸢。
夏月淑紧绷的神经这才彻底放松下来,整个人都有些虚脱,后背已是一片冷汗。
云棠迈着小短腿噔噔噔跑到夏月淑身边,伸出小胖手拉住她的手指。
夏月淑连忙蹲下身,与云棠平视。
只见小娃娃凑近她耳边,用自以为很小声,但其实青鸢也能听清的悄悄话说道:“月淑侄媳别怕,窝跟你说哦,以后大侄子要是再敢凶你,对你不好,窝就邦邦给他两拳!给你出气!”
她说着还挥舞了一下小拳头,一脸窝超凶的表情。
夏月淑被她这可爱的样子逗得又想哭又想笑。
云棠接着又握紧小拳头,大眼睛亮晶晶的,“还有还有,月淑侄媳你要记住呀,这个府里,除了大侄子之外,你最大!”
“你是正头娘子,那些钱钱本来就是你的,就像窝的点心一样,都是窝的!别人不能抢!”
她用力晃着夏月淑的手,偏头看着夏月淑,“窝们要快点,快点把它们都拿回来,一样都不许少!知道吗?”
夏月淑用力回握住云棠软乎乎的小手,重重点头,声音哽咽,“是,小姑姑,月淑记住了。”
随后,夏月淑便离开了棠华院。
院子重归宁静,只剩下花圃里云棠刚挖的小土坑,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糖霜甜香。
云棠坐在石凳上,小短腿晃悠着,大眼睛却骨碌碌转着,显然在琢磨着什么。
她忽然扭头看向侍立在一旁的青鸢,小脸满是好奇,“青鸢,窝问你嗷~”
青鸢连忙躬身:“小主子您说。”
“那个……”云棠歪着小脑袋,努力回忆着丫鬟们和夏月淑提到过的名字,“祝……祝欢颜,就是那个祝姑娘,她是谁呀?窝怎么没见过她,她比月淑侄媳还大吗?她是不是很凶,才欺负月淑侄媳?”
青鸢脸上掠过一丝为难。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院门口,确认无人后,才压低声音道:“回小主子的话,祝姑娘,她是国公爷几年前随着圣驾南巡时,在路上救回来的。祝姑娘无父无母,孤苦伶仃,又是一个弱女子,国公爷心善,便将她带回了府里安置了下来。”
云棠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呢?她就在府里住下啦?”', '')